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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著了?”


    元郢坐在桌前手執書卷,似等又非等,太過於從容反而讓人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圖何在。見我從內室走出來,他的眼神雖然沒有從書卷上移開,可語氣裏卻稍稍露出些不自然的端倪。


    “睡著了。”我眼見著禦兒沉睡,才有空出來。內室與外廳僅隔一席紗幔,我哄禦兒入睡時便能清楚看到元郢坐在亭中,他未表示出等候著的模樣,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拿著一本書卷從開始到現在也沒見他翻一頁,我心裏清楚他的意思,卻也有意吊他的胃口,才故意磨蹭耗費了時間。


    隻是,不知為何隻要看到他身著一襲一塵不染的長衫,我總是想起因為禦兒的惡作劇,使他濺了點點墨跡的狼狽、


    我嘴角僅是稍稍上揚,他便懂了我的意思,挑了下眉,略顯無奈,卻並沒有要製止我嘲笑他的意思。


    氣氛突然好到讓人尷尬不起來。


    隻是,“這幾日禦兒都無異樣,我也能暫時放心了,之前便是打算看他一眼就迴去的,沒想到耽誤了這麽多天,這一兩日內,我想我也該迴南埕了。”


    隻是瞬間就不一樣了。


    元郢眼神裏微微無奈的暖意,隻是在這一刹那間就如冰封一般寒冷。


    “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嗎。”我說。


    元郢終於放下手中書卷,不再掩飾什麽,直直看向了我。“何時迴來?”


    何時迴來?竟聽得人有一陣錯覺。


    可即使是錯覺,我也很快就清醒了,如今北韶亂成一團,南埕也是亂成一團,最重要的那些事,他卻還沒想起來,即便我有意,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可放得下自己的兒子?”他說。


    我猶豫了。


    “那就別走了。萬一你離開後,他又病了,你能如何。”


    我討厭他這個樣子。


    元郢卻繼續說,“看樣子你並不想離開他,這也不過兩****看似沒事,也許是看到你來了,讓他覺得高興才恢複了些精神,你若是此時走了,倘若他再難過又將如何?”


    “你不也將他照顧得很好嗎。”禦兒病了,他能清楚的知道禦兒前半夜和後半夜的變化,便足以說明他至少是真的用心了,甚至是在僅僅懷疑禦兒身世的時候。


    “從前並不知道那些事,也著實對他過於苛刻了,隻是現在,大概不知道該如何與他單獨相處了罷。”元郢坦然說出心中困惑,“不知道的時候還好,知道了便覺得沒那麽容易了。”


    我明白他的不安,他總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靜靜觀望我和禦兒,很明顯他開始重新估量自己和禦兒之間的關係了,“你把他教的很好,我很……開心,他可以長得這麽好。”


    元郢的目光混濁了些,我看到他狠狠皺了皺眉,像是突然不適一般,元郢不由得伸出手去扶額頭。


    “你怎麽了。”我一驚,看他的樣子實在怪異。


    他搖了下頭,發覺我將湊近,很謹慎地伸出手來試著阻止我。


    “元郢,元郢……”我覺得他似乎意識恍惚,才出聲叫他。


    聽見我的聲音,他非但沒有迴應,反而看起來更痛苦了。我湊上前,不知道該如何幫他,偏就是這一步,他伸來阻止我的那隻手將要無力垂下,就剛好碰到了我的手臂。


    他隻是有意無意地,順勢抓住了我。


    “你們在做什麽。”突然一聲傳來。


    我側目去看。


    禦兒隔著紗幔站在內室,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看向這裏,他不知何時又醒來的。


    元郢似乎痛得難忍,抓住我的手臂分明用了力,他半身傾向於前,發覺到了禦兒時,元郢試探著起身,卻忽然向前栽倒,我一手由他抓著,無奈扶不住他。


    我才向站在紗幔後禦兒求助,“去喊人來幫忙。”


    元郢在病榻上昏迷了半日。


    他躺在床上,半遮錦被。我守在床榻前,不知道為何我身邊的人總是災病不斷。


    他緊鎖眉頭。


    我伸手去舒他眉心。


    元郢卻一把抓住了我。


    “醒了麽。”我嚇了一跳,也真的高興壞了。


    他沒有動靜,似乎還在沉睡中。


    原來他還沒有清醒,我試著抽迴手,才發覺他竟握得牢牢的。


    心,又是一沉。希望落空,將才的高興轉眼間又跌落了下去,歎了口氣,手是抽不迴來了,隻是隨著他放下,放在他胸前,又給他拉扯了下錦被。


    多少年了,還是這般潑皮無賴。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緊緊牽著,手心相扣。我能清楚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


    目光不自覺下落,停在了他的袖口上。


    我不禁苦笑,月白色的華錦,隱隱的紋路,上麵的神獸圖騰,似乎遙記當初也曾在某個地方有過這樣一幕,這上麵繡的是什麽呢。


    微微扣門聲,門被推開。高崎自門外走進來,看到我,很明顯有些驚訝,他即刻將頭低了下去。


    “有什麽事。”室內此時就我們三人,元郢還躺在床上昏迷著。


    “無事,不知南埕王後在此,高崎等攝政王醒來再來。”高崎說罷,折身將要退出。


    “等一下。”我出言叫住他。“高大人,你我也是多年前的舊識了,可否說說話呢。”


    “聽憑南埕王後吩咐。”他收迴剛剛的動作,又折返迴來。


    “你我何時這般客套過。”我不由笑道,隻是看他今日這服帖地模樣,才開始覺得時間真是可怕。“數年前不得已離開韶宮之時,曾刺過高大人一劍,後來也是惦記了多時。”


    “高崎無礙,自覺有愧,勞王後掛心了。”


    “是麽。”我點了點頭,放心了,“如此便好。當年我曾托高大人的事,如今看到禦兒,便想與高大人道一聲謝。”


    高崎卻沒有應聲,隻是低下了頭。


    “高大人見攝政王躺在床上並不意外,是否因為他並非頭次如此了?”我看高崎的態度,猜測他大抵是見過元郢昏厥的樣子,隻是不確定他究竟見過多少次才能做到今日這樣從容應對。


    而我更想要知道的是,元郢到底昏厥過多少次,為什麽會昏厥。


    高崎卻是絲毫不動容,道,“王後若想要知道,不妨等攝政王醒來親自問他的好。”


    聽他說完,他不再給我發問的機會,而是直接退了出去。


    高崎的確什麽都沒有說,可是他卻給了我最想要的答案,親口告訴我,元郢會醒來。


    莫名鬆了口氣,看著房門重新關上,我才迴過神來繼續盯著元郢,看著他袖口上的奇異紋路發呆。


    他為何會昏厥?之前又是那樣一副頭痛難忍的樣子,是和他失憶有關嗎?或者,和他當初莫名其妙失蹤有關係嗎。這人,如今怎麽竟也是這幅樣子,記得當時……


    “是獨角獸。”本該躺在病床上昏睡著的人卻突然開口說道。


    我一驚。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心裏有種不知名的情緒,在慢慢地被喚醒。


    有些記憶,在塵封了多年後,竟然……


    是獨角獸。


    我笑了,對上了他的眼睛,有些想要哭出來的衝動,抽了下鼻子,死撐著一雙發熱的眼睛,接了下去,“啊,是獨角獸啊。”


    元郢也笑了,“阿音,我迴來了。”


    我點了下頭,“終於想起來了麽。”


    眼淚不爭氣地掉下,終於,我等到了他。


    元郢一手仍牽著我,一手撐著身體,有些費力地坐了起來,才探手過來,拭去滑落我臉頰的淚水。“怎麽能忘呢。費了那麽大功夫才找迴來的人。”


    是啊,費了那麽大的功夫才找迴來的人,為了在一起,受了多少折磨,怎麽能忘呢。


    “你竟也沉得住氣。”元郢牽起我的手,放到唇邊,在我手背上輕輕吻下。


    “是因為想起來以前的事,才會頭疼得昏過去嗎。”我仍是有些懷疑。“到底都想起了什麽,要用這麽久的時間。”


    他看向我,然後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很認真地想了想,調侃道,“想起你以前的樣子了。還是小孩子時的樣子。”


    “戚。”我冷哼了一聲,趁他不妨猛地抽迴了手。


    “為什麽呢。”他探頭過來,看著我,細細思考著。


    “什麽,為什麽。”我一時不懂他的意思。


    元郢也不急著解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床榻上,慢條斯理地說,“第一見你的時候,你還在繈褓中,我便認定了你會是我的女人。第二次見你,在深山中你狼狽不堪,我卻不得不開始懷疑有些計劃是否會如願進行。第三次見你,你居然身著盔甲力抗韶軍攻城,我竟頭一次看見女子著戎裝的樣子,不由得被吸引住了。第四次見你,你傻乎乎地竟把一切都忘了,我心想說這樣也罷,至少能與你重新開始。可為何……”


    可為何?


    “可為何即便我失去了記憶,卻在記起你之前,又愛上了你一次。”半是頑皮半是認真,藏了些苦澀,卻多是無可奈何地笑意。


    我舒了口氣,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個人的確是他迴來了。


    隻是沒好氣地迴道,“你在我身上花費了那麽多的功夫,若是自己中途忘記了,不覺得虧得很嗎。”


    “看來要早些見到皇甫宣才是。”元郢突然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謝他曾守信代為照顧,也要請他歸還這個女人才行。可是在那之前,還有件更麻煩的事。”


    更麻煩的事。


    我看元郢神色有變,忽而暗沉,不怎的高興,細想了一下,便明白了他所說的更麻煩的事。


    的確,沒有比這在麻煩的事了。


    “你們怎麽又在一起。”


    門毫無防備地被推開,禦兒站在門口,大步走了進來,見我與元郢在一起,大聲責問。


    我不禁看向元郢,剛剛還在說的最麻煩的事,現在已經擺在眼前了。


    該如何向禦兒說明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呢。


    “娘娘為何與他在一起。”禦兒見我們都不說話,幾步走上前來,抓著我的手臂要帶我離開。


    “禦兒。”我出聲嗬斥。


    “待晚一些,我再親自和他說罷。”卻又是元郢先開了口。


    似乎他並不希望我現在就把一切告知禦兒,恐怕他父子間也有心結未解。也好,由得他吧,總是要他自己想清楚,親自和禦兒說比較好吧。


    “為何南埕帝君派人迎娘娘迴南埕,你卻一再推脫,將此事對我和娘娘隱瞞呢。”倒是禦兒先行責難,聽他這話,我方才明白他剛剛氣衝衝地進來是為了什麽。


    可是,皇甫宣派人來迎我了?


    “此事稍後再說。”元郢顯然不希望我知道這件事。


    “為什麽?”禦兒緊追不舍。“若非南埕來的人直接找來見我,我和娘娘現在都還不知情。你將人安排在行宮兩日,卻提也不提,是不是別有居心故意拖延。”


    元郢歎氣,道,“是又如何。”


    禦兒更加惱火,“眼看二國局勢非常,你卻在此時做出這種事來,豈不落人話柄。”


    “那你倒說說看,能落什麽話柄。”元郢也不急於辯白,由得禦兒說下去。


    “開戰在即,虜人王後強留宮中,無論怎樣看,都是以為人質相要挾,實在難稱君子之為。若……”禦兒突然想到什麽,不由得住口,謹慎地留意了一下我,壓低了聲音繼續說,“若我韶軍當真滅南埕之後,憑此舉又怎能將勝利公之於天下。”


    “不錯。”元郢很是滿意,雙手合攏輕拍了幾下算是為禦兒的迴答叫好。


    禦兒又見他不惱不怒,還拍手稱讚,小臉上果然又掛不住了。


    元郢卻在禦兒再次開口之前說道,“憑你以為,如今南埕軍中何人可為主帥,與我韶軍一戰。”


    “那當然是……”禦兒脫口而出,率先看向了我,才方覺中計。“若娘娘在,南埕主帥必是娘娘才對,以娘娘的才智才有可能讓韶軍討不到便宜。”


    “正是。”元郢稱讚,又繼續引導,“所謂兵不厭詐,大戰在即南埕若無人可坐鎮主帥,於我韶軍,是利是弊?”


    “當然是利。先發製人後發而製於人,對南埕而言最可用的主力在我北韶,南北一戰,先行優勢便在我們手中。”禦兒頗為自信。“娘娘留在韶宮,南埕前線一無主帥,二則必定有所忌憚。如此下來,南埕大軍便失去主動權,定不會率先進攻。可此舉雖於我北韶有利,卻也是落得虜人脅迫之嫌。”


    “既然主動權在於北韶,那你是否還想要打這一戰?”他父子間一來一往,唇槍舌劍交戰數迴合。


    禦兒看似未輸,卻也討不到便宜,此一句險些將他問得啞口無言,在思索片刻後,已無剛剛的囂張跋扈之態。“南埕北韶交戰,娘娘夾在其中必定為難,南北交戈,先行受創的必是娘娘。禦兒不想打。”


    我聽到這裏才恍然大悟,多少有些生氣,“如此說來,放出消息說禦兒病了,引我中計前來,也在攝政王的計劃之中吧。”


    元郢稍稍一震,未料到我會是如此反應。眼見當下僵局,伸手對禦兒說道,“來。”


    禦兒雖然不怎情願,還是半推半攘地湊了過去。元郢在禦兒耳邊交代了些什麽,禦兒抬起頭看了看他,小聲問道,“真的?”


    元郢點了點頭。


    禦兒迴過頭來看我,沒多一會兒,半抱著身子已經往地上倒去,還一邊叫著,“哎呀呀呀,疼死禦兒了,禦兒要死了……”


    元郢見狀,也是尷尬了下,禦兒拙劣的演技破綻百出,即使尋常人也明白是怎麽迴事,十足十的肯定打著圓場。“禦兒像我,不怎的會騙人。”


    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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