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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似乎並不意外,會見到故人之事。”高崎在前麵,牽著我的馬竟徒步而行。


    我在馬上陰陰一笑。“南埕大軍交手北韶的第一日,我便猜出你軍主帥究竟是誰,這世上能剩元郢的,僅我一人而已。”


    敵軍表現得這般明顯,我若是還猜不出,便是真傻了。隻是當時想不明白的問題,在見到他的時候便全解開了。


    他們未告知元郢我的存在,怕是希望元郢可以不記舊情一舉擊敗南埕,卻又時不時以退為守變化防禦性戰場打法,是要我猜不透而自行聯想北韶主帥是否是他,此舉在於要動搖我的信心,而我在一早的戰役安排中便做了不同的兩種計劃,一個針對元祈,一個針對元郢。大軍在即,豈容分毫差池。


    元郢低估了的,是我曾經存在於他生命裏的重量,在他遺忘的這個過程中,也沒有人告訴他,我究竟有多了解他。那些人不可能告訴他的事,卻成了讓他開始有所懷疑的事,他屢退是要我懷疑而退,拋磚引玉,卻沒想到我敢一步步逼近,我看破了他的幾處陷阱,才讓他對我有了好奇。


    我隻是猜到了結果,卻沒掌握住過程。


    我猜到了他還在北韶,卻也低估了我壓抑在心裏的想念,終究也是失了態。


    馬出城門,抬眼便看到了遠處等候的二哥。高崎牽馬停下,抬起頭問我,“郡主既然要我陪你走這一程,必是有想要問的,再不問就要錯過了。”


    這一日陽光剛好,卻讓人從心裏泛起些許寒意,困於陰冷之間太久,已經讓人忘了暖是怎樣一直體驗了,我想念十六歲的自己,執著於一件事,不計後果不計代價的勇氣。


    “我的兒子,還好嗎?”


    我想念他。


    比起元郢我更想念他,比起元郢我更恨他,在痛徹心扉的思念和記憶裏一遍遍憶起時的痛苦,日日夜夜,無時不刻地變成了一種折磨。因為他,我竟然失去了元郢,我恨他,卻又舍不得放下他,渴望知道他的每一個消息,又拒絕接受對他的認可。


    高崎隻是動了動嘴,我不確定我是否聽清了他說了什麽。


    看著高崎返迴城裏一陂一陂的背影。我轉過身,“對不住了,二哥。”


    二哥低下頭歎了口氣,一勒韁繩,先我而去。


    我們馭馬,一路奔馳。


    二哥在前,我跟在後。沒多一會兒,他便放慢了步子等我,“小九,有什麽打算。”


    “我想我老了。”竟然隱約期盼和相愛的人相守,有孩子圍繞在身邊。“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迴得去,可是恍然間夢醒,才發覺自己錯的離譜,越想要迴去,便離過去越遙遠。”


    “人在絕望的時候明白自己需要什麽,卻隻有在清醒的時候,才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二哥聲音如故,曆經世事而未變的,隻有那顆心而已了,他見我笑,卻一頭霧水,“你在笑什麽?”


    我說,“我曾以為,連你也不要我了。”


    “做了錯事就注定要彌補,二哥也是凡人,亦有困於心困於情的時候。自覺對你也是有愧的,相信你不是真的怪二哥吧。”


    我狠狠勒馬,“那也要看你今日是否還能贏我。”


    策馬而行近個把時辰,才看到我軍大營。不禁放慢了速度,待我二人的馬停在營前時,大哥已經在營門口等候了,一臉凝重,看我二人翻身下馬,先是無奈的掃了我一眼,才看向了二哥,半晌沒說話,隻是最後伸出了手,拍了拍二哥的肩。


    二哥微微攥緊了拳,悶聲擊了下大哥的胸口。這一下子即便是把持好了力道,但以他的拳勁,也使得大哥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倒是大哥苦笑著打趣,“老了。”


    我不覺得竟升起心酸之意,偏過了頭,避開他們,卻注意到了跟在大哥身後的人。


    “娘娘。”見我注意到了她,她才微身行了禮,嬌小的身影扮作了男裝看起來實在別扭,更加上這我軍大營相稱,愈發顯得格格不入。


    大哥二哥聽這一聲也反應過來,側身看向了她。


    “你是柏妃身邊的丫頭。”我很確定,曾在柏妃身邊見過她。


    可話說著,沒想到她卻撲通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娘娘,娘娘你一定要救救柏妃娘娘……”


    她突然泣不成聲,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引得周圍把守的兵將紛紛側目注視,大哥上前,一把抓起她,“先進營帳再說。”


    我和二哥且視,才跟隨其後走了進去。


    “怎麽迴事。”大哥將小丫頭丟在了一旁,沒了耐性,還想說什麽,卻被二哥攔住。


    “陛下病重,昏迷數日。太醫說陛下的病情實在難以好轉,南埕宮內謠言四起,寧妃娘娘欲攜小皇子作亂,寧妃娘娘宮裏傳出,欲在陛下歸天之日,要柏妃娘娘母女陪葬陛下,適時唯有寧妃娘娘誕有陛下唯一子嗣故得以繼承陛下皇位。”她哭得梨花帶雨。


    皇甫宣……病重?!隻覺得耳中轟鳴一聲,有些反應不過來。


    “陛下究竟是什麽病?”我急忙問道。


    可小丫頭哪裏知道,隻是跪坐在那裏哭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甫宣病了,為何沒人告知我?縱使南埕宮裏寧妃手段再厲害,也不能把持得住所有的消息不流露出來。


    我想轉身,腿一軟,失力向後跌去。二哥在身後適時扶了我一把,使我重新站定。


    “大哥。”我伸手去尋他。


    “你說。”大哥道。


    “營中的事還要交由你做主,我要迴去看看。”我心裏很亂,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又想到了什麽,側過身對二哥說,“二哥,還得麻煩你替我尋一個人。”


    皇甫宣若是真的病重如此,這世間能救他的人,我隻能想得到一個。


    沈衣。


    二哥點了點頭,我這廂才鬆了口氣,顧不得許多,隨即向外走去,卻被二哥再次拉住。“小九,多加小心。”


    我早已顧不上注意什麽了,甚至連策馬究竟跑了多久,都忘了。


    腦子裏是空白的一片。


    隻是在深夜的時候,終於趕迴了南埕王宮城下,我一襲戰甲被侍衛攔在城門口,“何人闖王城?!”


    “滾!”我怒吼一聲,一馬鞭甩了過去,生生抽了他一個跟頭。


    再度勒馬向宮內衝了進去,我馭馬停在了皇甫宣的寢宮外,翻身下馬,衝了進去,整個動作一氣嗬成。他的寢宮內卻是空蕩蕩的。


    他人呢?


    我問我自己,莫名的不安感席卷而來。


    我忽而想到了靖宮。又折身從他寢宮內出來。


    不曾想這一會兒的功夫,大批侍衛已經包圍了此處,見我出來,又轟鬧了開來。


    “放肆,爾等竟不識王後娘娘嗎?!”人群外忽然有人大喝了一聲。


    侍衛從後麵讓開了一條路。


    少奕從人群後麵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停在我麵前,俯下身去,恭敬如故地說道,“奴才不知娘娘深夜迴宮,未能及時迎駕,望娘娘恕罪。”


    “陛下在哪兒。”我不去理會周遭那些有的沒的,任誰看了都明白的緊張局勢。


    這時候的劍拔弩張,虛張聲勢的成分更多。會咬人的狗多半都不叫,眼下宮裏的氣氛越是緊張,就隻能說明,機會就在眼前,都蠢蠢欲動了。


    “娘娘請隨奴才前來。”少奕隻是轉過身,麵向他過來的那條路,背對著我的時間也就僅僅一瞬,我竟在那些圍住寢宮的侍衛眼中看到了別樣的畏懼。


    少奕走在前麵,引我向靖宮走去。


    路上他一言不發,我也是強忍住不問。


    入靖宮,走向了東廂。在東廂門口,少奕推開了門,卻退迴門外,側過身,讓出了路。


    我走了進去。


    皇甫宣躺在床上,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沒有,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


    從剛剛踏入,再向前走了兩步,這短短的瞬間,我卻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種不怎的舒服的錯覺,害怕,是害怕。


    一步一步走向他,一步一步覺得自己走向了絕望。


    隔著一層紗幔看他。


    他就在那裏躺著,無聲無息。


    我抬手揚開紗幔,坐到了床榻前。試了試他是否還有鼻息,直到感覺有微弱的氣息尚存,才覺得懸著的一顆大石頭在慢慢放下。


    怎麽會呢。


    好好的人,為何說病就病了。


    就像我從沒預料過,一個陪著我一路走來的人,又將要突然離去一般。


    有些人,大概正是因為無關愛情,才覺得理所當然不會突然離開。或者說,有些人突然離開。可是因為無關於感情,便理所當然覺得不會那麽難過。


    可怎麽能不難過,對我和元郢來說,他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才剛找到元郢,這個伴著我們一路走來的人卻又病了。


    兩天過去了,皇甫宣仍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我在病榻前等著他或許會突然醒來,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始終相信,再多拖一天,二哥都會將沈衣帶迴來。


    可是從天黑到天亮,從天亮到天黑,我沒有等到突然有人推開門告訴我,二哥帶了沈衣來。沒有,不僅二哥沒有消息,在第三天早上,竟連大哥都失去了消息。


    少奕走到跟前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我眼下的心情了。


    “伏昂呢?”我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問他。


    少奕迴道,“娘娘率兵出征後,他就已經失蹤了。”


    雙眼,竟覺得意外的脹痛,我閉緊了雙眼不去想象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仍然不斷有各種的畫麵出現在我一片漆黑的世界裏。疼,胸口的感覺,除了疼還是疼。


    元郢從來都不曾輸。


    即使他失算我對他的了解,在我慶幸我利用此步步逼退北韶軍的時候,原來元郢早已謀算好了一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苦笑著,卻無從發泄心裏的火氣,隨即起身將桌子上的一切一把掃落。


    伏昂,竟是伏昂!


    跟在我身邊,探聽消息和計劃,他的出現便已經慫恿了我收複東伏,即使他什麽都不做。我設想過千萬次,我和皇甫宣聯手將衛逞軟禁,從中破壞北韶的計劃。我卻千萬次都忽略了一個隱藏在我身邊時時刻刻蠢蠢欲動的人!北韶並未費什麽功夫,隻是促成了衛逞和伏昂的聯手,便足以利用我的自以為是一舉擊潰南埕最大的軍力。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卻早已不知道我想要說什麽,能說什麽了。


    皇甫宣跟我說對不起。我以為他的意思是,遺憾過去東伏求援時拒絕了,卻不知道,原來他的對不起,是說,他沒有將伏昂真的帶迴來。


    “你,”我強迫鎮定下來,不能亂,不能慌,就算眼淚忍不住,就算再難過,也要先過了眼下這一關,“你去看看,我們當下可以調動的兵力還有多少!敖戰不可能帶著十萬大軍突然消失,無論他是否站在了伏昂那邊,可是讓我能見到他,說不定他就有機會……”


    或許我想說,隻要我能見到他,也許他會顧念舊情,可是,我卻把想要脫口而出的後半句咽迴了肚子裏。眼看著要贏,卻每每都輸,敗了這麽多迴,為何還傻傻地要信?!


    隻是越來越覺得無力辯白,許是我讓他們失望了,才最終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少奕,我能信你嗎?”我問他,眼下我身邊一個能用的人都抓不到了。


    少奕始終低著頭,卻稍稍偏了一次,看了看仍躺在床榻上昏迷的皇甫宣,抬眼,看了看我,才又低下頭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去算一下我們現在可以調動的兵力有多少,順便,讓人傳個話迴落香山寨,給清晏大師。”這是最後可以走的路了。“陰陽相斥,危在旦夕。”


    這話帶給清晏,他必定知道該傳給誰。


    他們會信我舍命救皇甫宣,我若強行催動昭華碧玉的能力,也必然是這樣的結局。


    少奕應聲退下。


    我卻忍不住笑哭了。


    我不是傻,而是蠢,每每都輸在了太信任上,敖戰縱然是我大哥,起初尋他入南埕時我警告過自己要留戒心,卻還是忍不住信了他,比起老九,他應該更向著東伏吧。


    隻是當下仍不知道,皇甫宣突然病倒這件事,到底和伏昂有幾分關係。


    如若是伏昂設計,即便是衛逞的陰謀,讓皇甫宣中毒或者其他什麽的,我都不知道,從今以後我要如何麵對伏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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