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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坐在院子正中,左右數人護駕,常年伴在太後身邊的郭嬤嬤低著頭在她身邊伺候著,我故意安排太後坐的位置正對院中三具屍體。


    她的表情冷靜極了,卻是那刻意壓抑的情緒,透漏出了太多信息。


    直到宮黎和沈衣姑娘先後抵達行宮。


    “開始吧。”我站起身來,走到屍體旁。“有人知道真相,卻不願意出麵說明,我之前並不理解這是為何,直到解開真相的時候,我才明白,這原本就不是他們能出麵的事兒,宮師傅全程迴避,卻派宮黎師傅來,我問過霍將軍派去請宮師傅的人,宮師傅在詢問死者是誰,大概情況之後,就莫名迴避,我想這也跟真相有關。”


    “是誰殺了我父親。”尚書家的公子哭得淚眼模糊,聲音都嘶啞了。


    “也許隻是忽略了某些東西,能把這一切串聯在一起的關係。這句話提醒了我,我在一開始就忽略了一個細節,西夷。”我側目,看向太後,她沉著氣在等機會反駁我,“西夷這些人的存在,究竟威脅到了誰。還有就是,與他們同樣是西夷人的,在我東伏的皇宮裏,大有人在。”


    太後微微笑著,自始至終她都沒說話。


    “需要請陛下過來麽?”郭嬤嬤低聲附在太後耳邊問道。


    太後卻搖了搖頭。“郡主,請繼續。”


    “第一個受害者死的時候,我們將目光都放在了她懷有身孕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查她腹中的孩子是否因為威脅到了誰而遭人殺害。”我迴憶著發現第一個死者之後的事,然後看向霍鈺。


    霍鈺明白我的意思,繼續說了下去,“郡主曾派出人去尋找關於第一個受害者有關係的人,我們卻意外發現一件事,受害者無父無母,並不是被賣進尚書府為奴婢的,而且幸運的是,當初為接生這個侍女的人,偏巧是沈衣姑娘的姑母。”


    沈家沒落後,沈家後裔都在各討生活,世代名醫後來散落亂世,有人仍舊懸壺濟世,而沈衣的姑母曾受人私下邀請,為人接生,偏巧那次接生,產婦難產,沈衣當時十歲,隨姑母同行,卻是沈衣出計保住了產婦和孩子。


    “我沈家世代皆為禦醫,自我父親出事之後,沈衣不敢怠慢課業,一心想找出當年父親為何出事的原因,自然對生產之事有幾分研究。”沈衣坐在角落裏,垂有長簾迴避,翩然說道,“那年,有人急急忙忙來請姑母,說是為一大戶人家的小姐接生,隻記得在馬車了蒙上了姑母和我的眼睛,直到目的地。我問過姑母那位產婦的脈象,依照姑母的形容,我斷定那產婦必定是懷胎不足月以藥物催生。然後生下了女嬰。”


    “經我們前幾日查證,按照沈衣姑娘的形容,女嬰身上的胎記,以及房屋院落的建造,當年的女嬰確實是這一次遇難的第一個女受害者。而當年的院落,正是戶部尚書府。女嬰可以生在戶部尚書府,身世一定不簡單,而且產婦催生,看來是不得已要把孩子生出來,可是當年不顧性命也要生出來的女孩,為何現在非要除了她不可。”我很同情那個女孩的母親,卻不能原來後來這所有的行為,“隻是因為,身份不同了,注定要做出取舍吧。”


    守在太後身邊的郭嬤嬤似乎已經沉不住氣了,她剛要一步走上前來,眼看著太後一個眼色丟了過去,她不得不把要說的話憋迴肚子裏退了迴去。


    “第二個死者出現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他們之間隱約有什麽聯係。直到我知道關於那個第一個死者的身份之後,我大膽做出假設,他會不會知道當年的事呢。”我頓了片刻,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屍體,“我猜到今日兇手會再一次動手,如果今日兇手要殺的人是西夷的戶部尚書,那麽一切就全中了。”


    可惜,我來晚了一步。


    我看向郭嬤嬤,“早前為第一具女屍驗屍的時候,宮黎師傅曾經說過,死者死之前並未與人有過肢體衝突,身上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很有可能是死者熟識的人做的。死者是背對著兇手,要麽是死者在被勒住脖子的時候已經昏過去了,要麽是知道她會死放棄了掙紮。死者第一次來東伏,又怎麽會在東伏境內有熟識的人呢。”


    郭嬤嬤將頭低了下去,迴避我的目光。


    “第一個女死者的背上,有不屬於她的血液。是兇手留下的,所以當時我們就懷疑,兇手在第一次行兇的時候,曾經受傷了。而我剛剛跟兇手過過招,他的確很厲害,可是,她的手臂似乎受傷了。幸虧霍將軍即使趕到,兇手可能意識到無法同時打贏我們兩個才跑掉了。但是,我卻用匕首割傷了她。”我仍是死盯著她,不緊不慢地說著,“我從不用這把匕首,因為這是當年我在韶宮自盡時用的,刀口是舔過毒的,即使割的傷口不大,也會逐漸失去知覺,渾身漸而麻痹,血液逆流而亡。死得不會有任何痛苦。”


    “郭月。”太後聽完我的話頓時慌張,急忙看向郭嬤嬤。


    郭嬤嬤低下的頭,看不清表情,卻能看見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她右手攥著拳頭,死死的攥著。慢慢地,郭嬤嬤走到太後麵前,跪了下來。“奴婢不能再伺候娘娘了,全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都是奴婢做的。”


    “放過郭月。”太後起身,走到我麵前,她伸手拉我,“本宮,願同郭嬤嬤一起贖罪。這一切......”


    “太後,郭嬤嬤犯罪,是她自己的事,她曾是西夷尚書府上的侍女,待西夷帝君抵我東伏,伏音會將郭嬤嬤同這三位受害人的屍體同時交付,由西夷國君親自審問,娘娘貴為我東伏的太後,現在真相已了,還請迴避。”我不得不承認,在太後選擇與郭嬤嬤一同承擔的時候,我已經心軟了,“郭嬤嬤並未中毒。匕首上從未浸過毒,我早知是她,早在派人去請太後的時候,命人偷偷在郭嬤嬤的袖口上沾了些東西,郭嬤嬤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恐怕也是深宮待得久了,武器也不合手了才會傷到自己吧,她本就有傷,染上了一些藥粉自然覺得手臂是麻木的。”


    太後迴過頭去,看著郭嬤嬤,眼神裏很是絕望。


    “你為什麽要殺他啊。”


    “來人!”我說,“將郭嬤嬤押進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視,太後管教不利,軟禁慶陽宮,不得踏出一步。”


    侍衛上前押郭嬤嬤的時候,郭嬤嬤跪在地上,兩個大男人愣是抽不起來她,直到她甩開那兩名侍衛,挪到太後麵前,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衝向大門,一頭撞在了行宮大門上,頓時血流如注。


    宮黎一驚,馬上上前去看,卻在試了試郭嬤嬤的脈搏之後,對著我和霍鈺搖了搖頭。我懶得去理會,“將她屍身帶下去,西夷國君來了之後再做處理。”


    “伏音!你怎麽可以這麽冷血!”見我麵無表情如行公事一般下令,太後終於忍無可忍放聲大喊,跑向了郭嬤嬤的屍身,懷抱著她淚如泉湧。


    “看好太後,等她哭夠了就送她迴宮。霍鈺,剩下的事你看著處理吧。”我轉身向外走去,今天實在不怎麽好受,這一番折騰下來,已經要了我將近半條命了。


    在東伏衛太後還隻是衛寧的時候,曾經許過人家,嫁給了當時的金科狀元,新上任的戶部尚書。後來,四國亂,鳳遺亡,東伏建國,伏帝更和南埕約定了伏音和皇甫宣的婚事。西夷先帝恐怕吞噬,隻得一女二嫁,逼他最信任的長女嫁給伏帝,衛寧當時懷有身孕,經此一事,隻得提前產子險些喪命,她的女兒隻得以私生女的身份留在尚書府為奴婢。西夷此行東伏,尚書見太後,隨太後一同前來東伏的郭嬤嬤擔心當年的事暴漏,為保太後勢力,選擇了殺害先主。


    我很暈,走出行宮沒多久,就已經暈得天旋地轉了。


    扶著牆站了很長一段。


    “看起來,你需要有人送你迴去。”


    我迴過頭,看到皇甫宣站在身後,突覺得不安,可是手下實在沒有力氣,將自己身體的重量摔向牆壁,背靠著牆死命撐著。“經此一事,太後勢力衰弱,昭華郡主一家獨大,看起來南埕國君是否覺得,我更有價值了呢。”


    “政策聯姻,本該如此,因為彼此身上有對方需要的條件而攜手,沒有感情就沒有矛盾。”他是提醒我東伏如今大旱顆粒無收,既要養兵蓄銳,又要嘲諷北韶已經國力堪憂,而他南埕雖然國力強大,但是不擅長行兵作戰,無強兵則麵臨威脅,東伏和南埕一個有兵一個有錢,本來是最好的合作方。


    政策聯姻。


    我不禁迴首,忘不了太後那雙絕望的眼睛,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那就是政策聯姻的悲劇。“我倒寧肯希望,有些事是帶著些感情的,利益分化,樹倒猢猻散,而那是一個女人的一輩子。”


    皇甫宣微微猶豫了一下,苦笑著搖頭。


    我不懂他那苦笑裏的含義,但是我知道,他想要聯姻東伏,隻是為了東伏的兵,東伏稍處於不甚的境地,他都可以隨時獨善其身。“如今的東伏,已經是我昭華說了算的,跟不跟你南埕聯姻尚在我的決斷內,我可以考慮你,也可以考慮比南埕更強大的。”


    “那你希望跟誰聯姻?”他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試探性的問,“北韶?”


    北韶。


    “東伏若想將北韶踩在腳下,以目前的國力而言,絕對不可能,聯手他國是你唯一的出路,當今四國,唯有聯手南埕或是西夷,而西夷則是你最大的對手衛太後的娘家,難道你會放任衛太後的勢力重生。”皇甫宣站在我眼前,雖然我很想討厭他,甚至說不上來我要討厭他什麽,可是不能否認的是,他的話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對於勢力和國力的矛盾衝突,這個在皇位上坐了多年的男人,畢竟比我要更加清楚明白。“伏音,你倒真是個小女孩。”


    我聽他說我是個小女孩,認定他在嘲笑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但這並不是壞事,皇廷之爭,還能保持你這份心性的,也是難得。”他的唇角微微上揚,眼裏都帶著笑意,這是我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舒服,而不是那副麵具。“我不會解釋當年拒絕你求助的事,但是為了東伏和南埕的共同利益,我希望你能摒棄成見,我們必須聯手應對我們共同的敵人。”


    “我不是對你有成見,我從不認為,你當時做錯了。”我搖著頭,但是頭很沉,微微的晃動都讓我有些失去平衡了。


    “那就是抵觸了。你為什麽抗拒我的接近呢?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婚約?”皇甫宣雖然是試探,但是他似乎已經確定了,“你心裏有人,所以你害怕那個約定,對不對。”


    我腦子很亂,好像是被他說中了,我開始有點怕他了,他看起來什麽都不經心不在意的樣子,可是卻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我自己迷惑在局裏,卻是他一句話點醒了我,我想要躲,慌忙扶著牆直起身來,想要繼續走開。


    “你放在心裏的人,是宇文政麽?”他在我身後,淡淡問道。


    宇文政。


    放在心裏的人,是他嗎?


    我努力忘記的迴憶,那沁著鮮血的愛意。


    不是他,不可以是他。


    不可以還是他。


    心疼。


    我突然覺得連唿吸都是困難的。


    蹲在了地上,莫名地嚎啕大哭起來。


    “伏音,你......”似乎這並不是皇甫宣意料之中的,他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儼然慌了神。“別哭了,讓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從前,我並不懂得畏懼世人的眼光,可經此磨練,不想長大都變得不大可能了。執念太深,不想承認愛錯了人,嘴強地說著已經無所謂不在乎,可是身邊的人都因為我偏於的執念而受到傷害,我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我錯了,然後所有的人都指責我,說是我錯了。


    就像是衛太後,她錯了麽,沒有,曾經的衛皇帝不容許她選擇,她曾經拚死也要為夫君生下那個女兒,即便日後那會成為自己隱瞞一輩子的真相落下的唯一把柄。隻是時間改變了人,改變了當初的執著和心態,懂得了取舍,明白了輕重。女兒的死,愛人的死,還有那個陪著她經曆風霜的嬤嬤的死,到底有沒有讓她放棄對權利的渴望,誰也不知道,隻是都明白,這時候,畢竟不是當初了。


    當初深愛的人,拚盡一切也想要給他最好的。


    時間久了,那份心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我們覺得當初的自己可笑,卻不知現在的我們,才更可笑。


    “稟郡主,太後說要見你。”遠遠的,那侍衛聽聞動靜就站在了那裏,把頭壓得低低的報告。


    “知道了。”我猛地一抽鼻子,伸手用袖子擦去眼淚,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彷如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我就來。”


    皇甫宣愣在原地,頓覺好笑。


    “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對了也好錯了也罷,我不會去評價故事裏的人如何。但是親身經曆過的人是我,別人也如何指責也不會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有的事該到此為止,有的事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我轉過身,對還半蹲在原地的皇甫宣默然說道,“我不是當初的昭華郡主了。”


    我,不能再倒下了。隻是,不能再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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