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後畢竟是個女人,想不到楊嗣昌身為丈夫倚重的掌兵大臣,居然也有擁兵自重的一天,一時間竟沒了主意。


    “諸位卿家,都有甚法子,就不要掖著藏著,到了這等關頭,我們孤兒寡母都要仰仗諸位卿家了!”


    說著,周皇後盈盈抬起了手臂,以衣袖輕輕拭了一下眼角,擦去眼眶裏溢出的淚水。


    但是,就連平素裏最為活躍的周延儒這時都沒了動靜,他也想不到,楊嗣昌竟敢明目張膽的抗上。其實,楊嗣昌的心思誰都明白,他之所以稱病賴在河南不肯返京,還不是因為建奴東虜是難啃的骨頭,自崇禎朝以來,明清交鋒敗多勝少,如果帶兵北上勢必要打敗仗,打了敗仗河南剿賊之功豈非也要付之東流?


    現在皇帝突然病重,楊嗣昌一直在京外領兵,對朝局自然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如此迷霧重重的時局之下,便悍然做出了此等悖逆之舉。


    不過,周延儒卻仍舊不肯放棄對楊嗣昌狠踩一腳的機會。


    “楊嗣昌狼子野心今日暴露,奈何朝廷突遭強敵進犯,殿下非但不能出言責難,還要好言安慰,予以獎勵,而安其心。”


    啪的一聲!


    坐在暖炕上的太子重重一拳拍在身側案頭,“亂臣賊子,不能繩之以法,卻要哄著,好沒道理!”


    周皇後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重臣麵前不得無禮!”


    太子朱慈烺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調下暖炕,對眾位閣臣施致歉。


    閣臣們哪裏還敢端坐著泰然處之,也紛紛起身還禮。暖閣中一派君臣融洽氣氛,總算讓周皇後心緒稍稍安定了一下。


    “安撫楊嗣昌自不在話下,內閣以監國名義擬旨便是,現在的燃眉之急卻是北麵來的賊寇!”


    “殿下無須擔憂,臣保舉一人!”


    甚少說話表態的劉宇亮又站了出來。


    周皇後對劉宇亮的感官並不好,此前曾聽丈夫惡狠狠評價此人欺君,雖然現在還在內閣之中,那也不過擺個樣子而已。但現在是集思廣益的時候,她便耐著性子道:“劉卿但說無妨!”


    “鎮虜侯有精兵十數萬,殿下如何就忘了?”


    周延儒立即駁斥道:“鎮虜侯的兵都在江南,一來一迴,總要有一個月過去了,遠水不解近渴!”


    劉宇亮卻擺擺手,神秘一笑,“非也非也!劉某聽說,鎮虜侯有一支數萬人的精兵在朝鮮平亂,隻要殿下有意,便可隨時命其攻擊東虜後方!”


    這個情況周皇後毫不知情,什麽時候朝廷還在朝鮮有駐軍了?她此前曾在丈夫口中聽說過,朝鮮國早在十幾年前就背叛了大明,依附了滿清東虜,如何朝鮮國又允許朝廷駐軍?難道是鎮虜侯派兵又收複了對朝鮮的宗主權?


    周延儒心道失算,如何就忘了李信在朝鮮還有駐軍這一關節。


    隻聽劉宇亮侃侃而談:“然後再令朝鮮駐軍分兵一部,越過大海,由天津衛登陸,進擊叩關南侵東虜的側翼與後路,屆時,京師危局便可從容化解!楊嗣昌來與不來又如何!”


    周皇後心緒煩亂,一時間難以決斷,便道:“我好好思量思量。”然後又以太子身子乏了為由,將一眾閣臣打發出了暖閣。


    弄的幾位閣臣出了文華殿後,都是連不迭的抱怨,大火都快燒到了眉毛,還不趕緊決斷,哪裏還有功夫讓她思量?婦道人家,就是婦道人家,分不清輕重緩急。


    但那又能如何?幾位重臣搖頭歎息數聲,便又分頭揚長而去。


    “母後,為何不當時就準了掉鎮虜侯精兵的建議?”


    不但是閣臣,就連太子都對周皇後的猶豫感到有些不滿。


    周皇後心中卻自有她的苦衷。楊嗣昌稱病這件事對她的刺激甚深,此人乃丈夫第一倚重之人,萬想不到在丈夫病重倒下之後,偏偏就是這個楊嗣昌第一個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連帶著,周皇後連李信都不放心了,以楊嗣昌文人出身的帥臣都有不臣之心,那麽一個馬賊出身的擁兵武將,便更不靠譜。


    如果下令鎮虜侯李信帶兵進京勤王,究竟是福是禍,實在難以預料。就算趕走了滿清韃子,隻怕也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吧!


    想到如此種種,周皇後頓覺渾身冰涼,丈夫倒了下去,她這瘦弱的肩膀哪裏扛得住大明江山這萬鈞之重?她隻覺得胸口發悶,連唿吸都開始變的困難。


    “母後,母後?”


    太子朱慈烺發現周皇後的麵色不對,關切的唿喚著母親……


    ……


    當日晚間,建奴大軍前鋒抵達北京城下,京師上下再次震動,人心惶惶。次日一早,建奴的紅夷大炮便出現在城門下,隆隆之聲驚天動地,甚至連城內的紫禁城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顫。


    周皇後何曾麵對過如此令人絕望的場麵,到朱由檢的寢殿中,拉著丈夫冰冷的手嚶嚶哭了許久,流淌的眼淚沾濕了一大片被褥,奈何她的丈夫仍舊毫無知覺。


    “殿下,殿下……閣臣們有軍務,求見,求見……”


    外間,內侍宦官戰戰兢兢的催促著周皇後。周皇後對此毫不理會,她算是看透了,那些重臣除了以權謀私,便隻會拆台,拆大明的台。


    真想不明白,以丈夫的英明,何以會用了這樣一群奸猾似豺狗的東西?


    周皇後擦了擦眼淚,平複了一下心情。


    “讓他們在文華殿暖閣中先候著,太子隨後就到!”


    內侍宦官領了旨意,如釋重負的小跑著去了。


    周皇後整理了一下妝容,剛剛哭得梨花帶雨,總不能這幅樣子就出去見臣子吧?


    最終,她還是屈從了現實的壓力。


    “下旨,速召鎮虜侯返京,商議出兵事宜!”


    李信的老家在北直隸新樂縣,距離京師並不遠,快馬加鞭,一日功夫便可走個來迴。


    劉宇亮卻道:“戰事緊急,若要再等一日不定要有多大變故,殿下可同時往朝鮮下旨,令我大明的朝鮮駐軍攻擊滿清東虜腹地,然後再派精兵進京勤王!”


    周皇後情知沒有更好的主意,隻能一一點頭應下:“便依劉卿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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