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鬆的表態讓李信忽然意識到了三衛軍中一種蠢蠢欲動的苗頭,麵對節節勝利的軍事行動很多人已經對前景有著超乎以往的信心和期待,如果將這種情緒限製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那絕對將是一件有利於三衛軍的好事。


    不過,李信想不到的是,現在已經有人在操心他的私事了。


    陸九並沒有在房中休息,而是找來了一直追隨在李信左右的李達,說起了他的各種擔心,希望李達能出個主意,讓李信早點返迴南京,他總覺得米琰一個人壓不住局麵,而南京的那些老家夥們又一個個老奸巨猾,如果對方明刀明搶的做對倒好說了,就怕他們又玩陰謀,萬一有個好歹,後悔莫及啊。


    李達默默的聽完了陸九的牢騷後,淡然一笑道:“鎮虜侯哪一次的決定不是謀定而後動?現在他之所以不急於返迴南京,不僅僅是出於查看人心的考慮,更是一種向江南以及朝廷昭示三衛軍自身的坦坦蕩蕩,以及在強大實力下的自信。所以,鎮虜侯要迴南京也是四平八穩,大張旗鼓,熱熱鬧鬧的返迴南京,而不是星夜趕路,偷偷摸摸的迴去。否則,豈非向天下人顯示出咱們心懷鬼胎?”


    有李達這一番話作為補充,陸九才稍稍放下了一直高高懸著的心。不過,李達卻話鋒一轉,“如果說鎮虜侯有當務之急的話……”


    陸九性子急,見李達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本來已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忍不住問道:“什麽當務之急?”


    李達又是一笑,神秘兮兮道:“鎮虜侯到現在還沒有子嗣,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一點卻是不能不籌謀的。”


    提及子嗣問題,陸九的心放了下來,眼睛裏則閃爍著興奮的火花。李達說的隱晦,陸九卻心領神會,打下的基業自然需要子嗣繼承,這也從側麵說明了一個問題。


    屋子裏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兩個人誰都不說話,良久之後,陸九實在忍不住低聲問道:“難道先生認為,十三哥自立的時機到了?”


    李達搖搖頭,“遠遠還沒到,現在朝廷正朔尚在,皇帝又初秋鼎盛,貿然自立隻能使鎮虜侯陷入千夫所指的不利境地……”


    陸九有些不甘心,“現在咱們坐擁江南半壁,天下財富十之七八盡在手中,誰敢不從,提兵滅了他就是!”


    李達笑了:“陸軍門果真是這麽想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還要去受那些老家夥的氣?”


    其實,陸九以問出了自立的話就知道這不現實,但他還是想聽聽李達的想法。現在果然聽到李達的反駁,便也死了心。


    “別看現在江南半壁好像盡在三衛軍手中,難道軍門沒聽過一口吃不成胖子嗎?放眼這幾個省的地方官,軍門又了解幾個?他們誰肯跟著鎮虜侯,誰又心懷異誌?現在鎮虜侯有南京這杆大旗撐著,官員們自然望風景從,服服帖帖,可一旦另立朝廷,隻怕這江南數省又要生亂了。到那時,才真正的焦頭爛額呢!”


    陸九被李達說的有些沮喪,“這麽說,咱們這大八年都白忙活了?”


    “怎麽會是白忙活,咱們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掌握江南數省時日尚短,隻要假以時日在各省份的緊要位置上安排可靠之人,便正如將生吞下去的酒肉一一消化一般,到那時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公然唱反調?”


    “的確是這個理兒!”陸九點頭讚道。


    李達又是一歎:“現在的遠慮在於鎮虜侯遲遲不肯娶妻,如果不加以重視。將來有朝一日,可就要成大問題啊!”


    “皇帝早就賜婚晉王郡主,十三哥遲遲娶不到媳婦,也隻能怪那皇帝老兒!眼下中原戰亂,南北交通斷絕,郡主南下不能,十三哥又不能撇下這基業北上,要不先給十三哥弄幾個妾侍,把兒子生出來再說!”


    李達又搖搖頭,陸九被李達搖頭搖的惱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竟怎麽才行?”


    “軍門勿急,郡主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更何況皇帝有旨將晉她為公主,將來鎮虜侯就是駙馬,又豈能再納妾侍?”


    南京,吳禎這幾日心思又活絡了起來,自從去年聯絡對抗李信是失敗後,他一直閉門不出,眼下聽說盧象升在淮北取得大捷,眼看就要打到淮南,他不由得又起了收複揚州的心思。


    畢竟吳禎的本官是揚州知府,現在虛掛個知府官銜,待罪聽參,到哪裏都抬不起頭來。如果能戴罪立功,那麽他原本已經無望的仕途,則有可能峰迴路轉。


    吳禎趁此機會勸說張方嚴當在李信南下的機會,聯絡城中要人,重新奪迴浙直兩省的總督大權。張方嚴手捋著頜下山羊胡子,看著麵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吳知府,他也在心裏盤算著,究竟應不應該用吳禎之言。


    最後,張方嚴還是下定決心,不聽吳禎的慫恿,現在的李信剛剛取得了一係列的軍事勝利,無論是在地方,還是在南京政事堂,其威望都已經達到了自到南京以來的頂峰,在這個時候針對他並非明智之舉。


    沒能說服張方嚴,吳禎並不甘心,而是在當天夜裏一身便裝從後門匆匆出了臨時宅邸,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掌翰林院的薑曰廣。薑曰廣其人一直看李信不慣,每每有事便跳出來針對李信和三衛軍,因此此人是吳禎勸說的頭好人選。


    吳禎幾乎未費吹灰之力,就說服了薑曰廣,與其說是勸服,不如說是兩個人一拍即合。


    “老夫一個人的力量還不夠,如果政事堂中的幾位重臣能答應下來,這成功的可能性至少就有八成。”


    薑曰廣幾次被李信收拾以後,一度對李信俯首帖耳。不過那都是權宜之計,一旦有了合適的機會,自然就原形畢露了。


    “這樣,你先迴去等老夫的好消息。剩下的事由老夫來居中聯絡。”薑曰廣大包大攬,打發走了吳禎。吳禎不過是個前揚州知府,現在又在待罪聽參,能用到的地方實在太少了,與其說用到他的地方少,不如說帶著名聲汙敗的他反會增加麻煩。


    吳禎之於薑曰廣的作用僅僅是給他提了醒,是時候動手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打發走吳禎之後,薑曰廣先後拜訪了鄭三俊、高宏圖等人。不過各人態度卻多有不同,比如高宏圖聽了薑曰廣的來意後,先是故作吃驚,然後又顧左右言他。


    薑曰廣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革左五營在淮北慘敗,盧象升眼看著就要渡過淮河南下,一旦盧象升南下大運河南北聯通將指日可待。到那時,北京南京之間再無阻礙,皇帝一道聖旨就能奪走李信所擁有的一切。


    “如此,全憑薑兄安排。”


    高宏圖被情勢變化嚇怕了,他既不想落於人後,又不願帶頭出麵,於是便罷姿態放得極低。他的心思薑曰廣又何嚐看不出來,內心冷笑卻臉上極為真誠的安撫道:“屆時隻要高兄出麵附和就是……”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責無旁貸!”


    與高宏圖的態度鮮明不同的是,鄭三俊的態度則極為曖昧,雖然他並沒有拒絕薑曰廣的求見,可見麵之後,也僅僅是天南海北的閑扯。隻要薑曰廣要將話題引到李信身上去,鄭三俊就及時的岔開話題。


    一時間竟使薑曰廣無可奈何,氣的他在心裏暗罵老狐狸。


    出了鄭三俊的府邸,薑曰廣馬不停蹄,又趕赴魏國公府邸。魏國公自太平府返迴南京後,就一直低調養病,從不出麵參與南京的任何政事。但那在薑曰廣看來,不過是明哲保身的無奈之舉,現在朝廷即將恢複大運河,到時李信賴以依仗的南北斷絕形勢將不複存在,魏國公又豈會繼續坐視?


    但讓薑曰廣想不通的卻是,他在魏國公府吃了閉門羹。魏國公連見都不見他,傳話的家丁甚至告訴他,魏國公現在閉門養病,請他以後不要再來了。


    老家夥被李信那廝打落了膽子,現在若非朝廷形勢明朗,看來他是不會跳出來敢於虎口拔牙了。


    哭笑不得又憤憤然的薑曰廣離開了魏國公府所在的巷子,卻並沒有急著迴府,而是又帶著隨從趁著夜色在巷子裏東拐西拐起來。不過又聯絡幾家下來之後,卻收獲不大。


    薑曰廣隻好略帶沮喪的返迴皮子巷家中,誰知剛剛進門,就有家丁慌慌張張的候在了門口,顯然正翹腳等著他迴來呢。這讓薑曰廣心裏不由得一陣哆嗦,難不成自己的活動已經被李信的人知道了?這就找上門來算賬了?


    “老爺,老爺,有貴客來訪!”


    “哪個貴客?把你們嚇成這個德行?”


    薑曰廣大為不滿的訓斥著麵前唯唯諾諾的幾個家丁


    “迴老爺,貴客,貴客不讓,不讓說……說,說是讓您直接迴府見他就知道了。”


    薑曰廣也懶得和他多費唇舌,徑自進了府中,一抬頭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青袍人正負手站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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