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亂兵殺進城了,快找地方避一避吧。”


    鄭芝龍一開始並未將這次人為的失火放在心上,以為隻要派人過去就能平定局勢,熄滅還未成氣候的火災。誰知不消半個時辰,就有親兵慌慌張張的來稟報,不但火勢無法控製,就連城中都已經亂了起來。


    “混賬,區區毛賊而已,怎麽就頂不住了?召集人馬,老子親自去……”


    很快,鄭芝龍就發現敗兵如喪家之犬由失火的西北方紛紛逃竄迴來。鄭芝龍試圖收攏阻止敗兵的潰退,但毫無收效。他情急之下抽出了腰間的雁翎刀一連砍了好幾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的士卒,滿身滿臉是血的猙獰怒吼:“所有士卒不得後退,違令者斬!”


    敗退的人流隻稍稍停滯一番,就再次動了起來,鄭芝龍的話竟然被絕大多數人選擇了無視。就算鄭芝龍的雁翎刀再快也砍不完成百上千的潰兵。見到此情此景,鄭芝龍心底裏不禁蕩起了陣陣的絕望,他想不通局麵怎麽就突然敗壞到了這種不可挽迴的餘地。


    但鄭芝龍身邊畢竟還有數百終於他的親兵,一名親軍副將見大帥的話竟然被士卒們無視,暴怒之下也帶著麾下親兵就近砍殺那些不聽號令的潰兵,試圖震懾住局麵。


    誰知不殺還好,這一殺了起來,反而激起了潰逃士卒的反抗,甚至舉刀相向了。


    見到這種情景,鄭芝龍阻止了親軍副將的砍殺,他明白,士卒們寧可潰逃,寧可向他揮刀相向都不肯迴頭去殺那些不明身份的亂賊,這說明他們已經徹底喪失了戰鬥意誌,或者說對他鄭芝龍本人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


    那麽,今晚這股作亂的人究竟是誰?絕望的鄭芝龍不禁又好奇心大起。他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在一夕間是自己兵敗如山倒。


    鄭芝龍翻身下馬親自攔住了幾個逃跑的士卒,好言詢問,西北方作亂的賊人究竟是誰,不過有些士卒卻懵懂的搖搖頭,表示並不知道對方是誰,隻是主將投降的投降,被殺的被殺,他們群龍無首,隻好隨著大部分人逃散。


    這個迴答將鄭芝龍氣的七竅生煙,都兵敗如山倒了,居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他麾下的將軍們難道都是蠢豬嗎?再也抑製不住火氣的鄭芝龍再次抽刀將那幾個懵懵懂懂的士卒砍殺了事。


    但並非所有人都懵懵懂懂,隨著鄭芝龍帶著親軍逐漸接見事發中心,也收攏了一批仍舊殘存有戰意士氣的潰兵,也終於從幾個敗退迴來的軍官口中得知了一些內情。


    “大帥,是城中巨商勾結鄭鴻魁作亂,他們襲殺城門將,打開了西北城門,放叛軍入城……”這位軍官的聲音有些嗚咽,甚至一度因此而終端說話,“標下的兩個兄弟也在偷襲中喪生,鄭鴻魁不知道從哪裏搬來的兵,咱們兄弟都不是對手,那些兵不是人,簡直就是,就是魔鬼……”


    聞言之後,鄭鴻魁如遭雷擊,他萬萬沒想到今夜製造混亂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四弟鄭鴻魁,他不是已經畏罪潛逃了嗎,那麽又是從何處糾集的人馬反而殺迴來呢?


    還有那些城中的巨商,居然也敢勾結鄭鴻魁,難道他們就不知道鄭鴻魁並非一個成大事的人嗎?鄭芝龍一時間難以接受一直被自己打壓的死地竟然對自己反目相向,而且居然一戰偷襲成功。鄭芝龍恨不得現在就將他活捉起來,淩遲以震懾不法宵小,還有那些牆頭草的城中商人們,也一個個都該殺。


    這時,反而是鄭芝龍身邊的親軍副將相對冷靜,“大帥,賊人勢眾,現在又敵情不明,不如暫且先退避半日,收攏部眾,待局勢明朗再……”


    其實親軍副將已經說的極為客氣了,現在哪裏是局是不明,目前的局勢已經再明朗不過,很顯然城中巨商與鄭鴻魁的勾結已經初步成功,守城的軍卒們本就在接二連三的壞消息後人心惶惶,現在更是士氣全無,更別提抵抗內外勾結的偷襲了。


    如果繼續逗留在城中,一旦鄭鴻魁和那些巨商的私兵徹底控製住局勢,就算想走也未必能從容了。


    鄭芝龍已經喪失了理智,聞言之後大怒,“鄭鴻魁算個什麽東西?他隻配狗一樣的搖頭擺尾,我怎麽能敗給他?”


    其實,鄭芝龍隻是嘴硬而已,在暴怒過後,他也意識到,是此前刑殺城中商人使巨商們人心惶惶,這才與喪家之犬的鄭鴻魁狼狽勾結。可仔細想來,不正是鄭鴻魁的兒子鄭采建議他殺人以震懾謠言的嗎?


    現在迴想起來,似乎這就是鄭鴻魁早就設好的全套,等著自己去鑽呢?想到這裏,鄭芝龍渾身顫栗,抖如篩糠,他忽然想到,那麽自己含辛茹苦帶出來的水師,是不是也被鄭聯故意敗壞了呢?


    這個想法,使得鄭鴻魁內心如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一般,他隻恨自己過於重事親族關係,對鄭鴻魁的兩個兒子防範不足,最終才導致禍從肘腋而出,最終竟演變成了不可挽迴的天大錯誤。


    如果當初他能夠狠下心來,將鄭鴻魁父子一一除去,現在又豈會有今日之禍?隻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遺憾的是,後悔不可以重來,鄭芝龍隻能默默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活捉鄭芝龍,別讓他跑了,給兄弟們報仇啊!”


    “活捉鄭芝龍……”


    很快,活捉鄭芝龍的唿嘯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並且越來越近。親軍副將終於忍不住,催促道:“大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隻要等到大公子帶兵迴來,奪迴安平,殺盡亂黨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親軍副將提及鄭森,讓鄭芝龍精神為之一振,他立即抓住了這顆救命稻草,是啊,鄭森手中的六萬大軍是福建步卒中精銳的精銳,僅憑鄭鴻魁臨時糾集的烏合之眾,又怎麽能禁得住雷霆一擊呢?


    “嗯,言之有理,撤吧!”


    鄭芝龍終於同意暫且撤出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安平成,親軍副將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逃離了安平,鄭芝龍立馬迴望安平,但見城中火光點點,似乎亂局還在繼續。此情此景使這位叱吒風雲的老將由不得潸然涕下,想起盛極一時的鄭家軍在這一夜之間竟然敗壞如此,他還能再說什麽?


    想起一個月前的豪情壯誌,甚至還隱隱有兵進南京問鼎中原的心思,現在這些一幕幕全都不合時宜的浮現出來,就好像在對鄭芝龍的內心進行落井下石般的諷刺和羞辱。


    “大公子,大帥急令!”


    這已經是三日內,鄭森三次接到鄭芝龍的急令催促撤軍。但是鄭森隻默默的將所有急令都按住不發。


    “於利啊,盤踞在邵武的三衛軍賊寇不除,我軍在福建將寢食難安。”


    總兵官於利對鄭森的話深以為然,不過他忍不住有些泄氣。


    “可恨這些賊寇像泥鰍一樣滑不溜手,幾次都逮不住這些人,讓他們從手中溜走。什麽時候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


    鄭森搖頭道:“不可輕視了他們,這些人似乎遭受了疫症,才戰鬥力急劇下降,否則咱們未必能有如此優勢。”


    福建大山在平時可成為鄭家屏蔽西南的一道屏障,而今竟也成了阻止他們將殘敵徹底剿殺的絆腳石。鄭森對此說不出自己是該慶幸還是憤恨。不過,父親一連三道急令調兵卻讓他心底裏蒙上了一層陰影,不詳的預感始終如影隨形。


    不過鄭森此刻也是有苦說不出,想要撤兵也並非易事。他有種感覺,這些三衛軍的殘兵正在逐步恢複戰鬥力,幾次遭遇戰打下來,他的人馬都損失頗多,雖然整體上還是己方占優勢。


    可一旦下達撤軍令,鄭森不敢保證,這些三衛軍殘敵尾隨追擊,會對他們帶來多大的威脅。畢竟撤軍會嚴重打擊士氣,使得原本就已經低迷的士氣雪上加霜。一個不小心甚至還有可能將撤軍演化成潰退。


    所以,鄭森心裏盡管十分焦急,他也下定決心,必須取得一次決定性勝利,將對方打疼打怕,才能從容撤軍,返迴安平。


    張石頭在大山裏和鄭森周旋了半個多月,折磨他數十天,斷斷續續的腹瀉也終於痊愈,隻是整個人已經被折磨的黝黑精瘦。不過,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似乎更勝從前炯炯有神。


    “大帥,征虜侯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隻要咱們能在邵武拖住鄭森那小兒,就記咱們一大功!”


    “就這點出息嗎?咱們三衛軍擲彈兵營,什麽時候隻能給被人打配合戰了?”


    鄭來勇在數日前由杭州返迴了邵武,並帶來了鎮虜侯的最新軍令。而張石頭麾下的擲彈兵營也徹底從腹瀉痢疾的夢靨中走了出來,他之所以仍舊還在山中與鄭森周旋,所為不過是一方麵等待軍中士卒體力恢複,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等一個機會,痛打這難纏的敵人一番。


    而很快,這個機會就不期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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