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放鄭鴻魁那廝迴福建?”


    屋中的幾個人紛紛叫嚷了起來,他們想不到李信居然會有如此打算。


    “這廝可是咱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活捉的,放他迴去,不是此前的成效都白白浪費了?”


    牛金鬆與何斌是反對聲最大的,尤其是何斌,他認為三衛軍與鄭家水師是要早晚有一戰的,所以對於鄭家的勢力自然是削弱一分是一分,而今居然要將這個鄭家隱隱然的二號人物放迴去,那不是放虎歸山嗎?他本來在三衛軍召開的內部會議中是很少表明立場的,這一迴也不由得態度鮮明的站在了李信對立的一方。


    李信等眾人都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之後,這才慢條斯理的掃了一眼他們。


    “都說完了?還有沒有不同意見?”


    這一迴眾人立場空前一致,幾乎都認為鄭鴻魁不能放。


    “那我先問問你們,留著鄭鴻魁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牛金鬆性子比較急,當即就表示,“扣下鄭鴻魁,咱們就可以拿他當作籌碼和鄭芝龍談條件,如果鄭芝龍敢不從,咱們就一刀刀把他哢擦了!”


    聞言止嘔牛金鬆笑著搖搖頭,又將目光投向了反對比較激烈的何斌。


    “你呢?我看你一向很少發表意見,今日能旗幟鮮明的表示反對,可見你對釋放鄭鴻魁也是大不以為然,那麽你能不能說一說你的理由?”


    何斌聽了李信的話,趕忙起身誠惶誠恐道:“卑職不是有意反對鎮虜侯,而是放了鄭鴻魁,恐怕對我三衛軍不利。這鄭鴻魁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有些蠢笨,但實此人卻絕非蠢貨,當初與各路海寇和荷蘭人作戰之時,他帶著鄭家水師幾次將之一一打敗。三衛軍對鄭家早晚有一戰,若是放了迴去,不是為咱們自己橫生了一個強勁的敵人嗎?”


    李信點點頭,並不置可否。但從在場諸位的點頭讚同聲中,也不難看出,持有這種看法的人占了絕大多數。


    此時屋中還不曾表態除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華萊士,還有一個就是孔有德。


    “孔營官,你也說說,鄭鴻魁該不該放。”


    孔有德聽到李信提及自己,立時兩眼放光,這一年多來他在三衛軍中並不甚得意,以往官職地位比他低的人現在都已經爬到了他的頭上去,而他雖然有著副將的銜,可仍舊之管著一個不滿編的炮兵營。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孔有德多變不遜,有著多次反複投降叛變的不光彩經理,在三衛軍中人人最鄙視的就是這種沒有氣節的軟骨頭。一方麵,以陸九和米琰為代表的一幹三衛軍上層也對孔有德的防備戒心極重,從不敢放權給他,甚至他的炮兵營裏的火炮都是海森堡營中淘汰下來的,久而久之就本來在三衛軍中吃香至極的炮兵都不願到他營中赴任。


    由此,孔有德在三衛軍中越發有被邊緣化的跡象,這次出征如果不是李信親自點名,他簡直都快被人遺忘了。孔有德趕緊起立,動作誇張的行禮道:“卑下沒有意見,鎮虜侯的意見就是卑下的意見,鎮虜侯指哪,卑下就打哪。鎮虜侯說放誰,卑下就放誰,鎮虜侯說殺……”


    牛金鬆看著這個滿臉阿諛諂媚之色的副將滿心厭惡,還沒等他說完就將他打斷。


    “行了行了,別在那獻媚了,三衛軍如果都是你這種軟骨頭,這仗也沒法打了!”


    這句話裏除了諷刺孔有德,其中還有對李信重用孔有德的不滿。三衛軍中幾乎所有的步戰營營官都希望海森堡的第一炮兵營隨營出征,畢竟以三衛軍陸戰戰術而言,已經離不開火炮,隻是李信一意堅持他們也隻有聽之任之。


    李信卻笑道:“孔營官的話說的雖然有些過,但態度是好的,我在軍中不止一次曾說過,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作為三衛軍最高指揮官,下達的命令孔營官執行堅決執行,不正說明他的盡職盡責嗎?”


    孔有德聽到李信表揚誇讚了自己,不免有幾分自得,頓時熱淚盈眶,並頻頻表示願為李信效死。動作誇張,聲情並茂。看的牛金鬆直皺眉毛,禁鼻子,卻無法反駁。畢竟李信說的也沒錯,堅決執行上官的命令的確是三衛軍的信條之一。可他還有有話不吐不快。


    不過李信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中有人可能會問,既然什麽事都讓我一言而決了,還召集大夥坐在一起開會,又有什麽意義呢?”


    這句話的確道出了在座諸位的心聲,隻聽李信說道:“現在我正告諸位,你們的發言和意見,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是有意義的,畢竟百密尚且還會有一疏,我一個人又怎麽可能每次都算無遺策呢?所以,召集諸位在一起討論就是個查漏補遺的過程,不必糾結最後執行了誰的意見,而是最終被執行的意見究竟有沒有正確性。”


    李信的話說的繞口,但大夥也還是都隱隱聽出了其中的意思。


    “現在,我再請諸位說一說,留下放走了鄭鴻魁對鄭芝龍又有什麽好處?”


    “剛剛何軍門已經說的很詳細了,鄭鴻魁擅長海戰,如果放了他,將來會是咱們三衛軍一大勁敵,畢竟咱們海軍水師建成還不滿一年,作戰經驗又少,和鄭家水師打起來隻怕也不會像步戰營那麽得心應手。”


    這話很快就招來了華萊士的白眼,他一直對眾人的討論不加一嘴,現在聽到有軍官貶低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平蕃艦隊,自然不能在坐著不吭聲。


    “你怎麽知道平蕃艦隊在海麵上打起來不如你們步戰營得心應手?你拿出證據來!請問閣下,平蕃艦隊哪一次出戰不是凱旋而歸的?”


    這句話倒真將那個發言的營官問住了,平蕃艦隊的確是每戰必勝,至少到現在為止還不曾嚐過一敗。他本想說平蕃艦隊捏的都是軟桃,可這句話在嘴裏轉了一圈還是咽了迴去。畢竟這種爭執,除了打擊三衛軍內部士氣之外,便再無用處。


    牛金鬆看到部下有人與海軍的人吵了起來,趕忙起身調和。


    “行了,都別吵了,你,還有你都給俺坐下!”解著他又衝華萊士道:“俺麾下的兵說話沒把門的,華軍門別在意,別和他們計較。平蕃艦隊是咱們三衛軍,咱們鎮虜侯的心頭寶,心頭肉,打仗也的確不曾敗過……”


    牛金鬆的話從一開始還說的挺上道,隻是才沒說了兩句,居然就隱隱的與華萊士較勁起來。


    華萊士畢竟漢語不好,還聽不出牛金鬆言語裏嘲諷之意,反而以為他是在誇自己和平蕃艦隊,又連不迭的從他作揖以做感謝。這一舉動引得滿屋子人哄堂大笑。其實華萊士這種聽不出對方畫外之意的例子比比皆是,主要是這廝太過外向,又哎自我表現,自我感覺也好極了。由此,因為這種風格竟然在三衛軍中大受歡迎,即便與之產生爭執也都能良好的解決,而不至於釀成兩個兵種的火並。


    這時李信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嗬斥道:“都成何體統,現在是軍事會議,不是聚會喝酒。誰在隨便跑題,就給我出去繞著杭州城跑一圈再迴來!”


    李信這一發怒,屋中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誰都知道李信可是說得到,做得到。當初在南京時,就是這位牛金鬆因為屢次警告不聽,被鎮虜侯懲罰,繞著南京外城跑一圈。


    而南京外城周長數十裏,一路跑下來沒把牛金鬆累個半死。這件事,傳到各營中曾鬧出了好一陣轟動。直到現在,聽李信又提出圍著城牆跑圈的事,還有人憋不住在下麵偷笑。


    不過,牛金鬆臉皮厚,對此混不在意。嘿嘿道:“杭州城周長不過十幾裏,跑起來小菜一碟!”


    李信瞪了他一眼,其實李信在意的是海軍與陸軍之間的明爭暗鬥,一個組織內部,往往這種內耗是他最大的敵人。雖然海軍隻是個雛形,但僅從剛剛華萊士和那個軍官的爭執中便已經見到了這種明爭暗鬥的影子,因此必須對此提高警惕,將之消滅於無形之中。


    “迴道鄭鴻魁的話題上,我來說說我的意見,你們都看看有沒有道理。”


    “請鎮虜侯示下!”


    這句話在場諸位說的倒極是齊整。


    “據密探稟報,鄭家並非鐵板一塊,鄭芝龍和幾個兄弟之間也一直互相猜忌,尤其是鄭鴻魁,與鄭芝龍兩個人互有齟齬。鄭芝龍曾幾次對身邊人言及四弟掣肘,如果咱們將鄭鴻魁留了下來,不是連一個讓鄭芝龍掣肘的人都沒了嗎?”


    “難道讓鄭鴻魁帶著俘獲的艦隊迴去?那可真是放虎歸山了!”


    這時,華萊士的聲音在一片安靜中突兀的響了起來。


    一艘海船隱隱消失在錢塘江外海,鄭鴻魁心思百轉,感慨萬分,自打被俘以後,他還從未想過自己有機會能活著離開三衛軍的囚籠。而李信提出來的釋放條件也極為寬鬆,那就是以熊明遇與之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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