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用條幅道賀的調調當真新鮮,圍觀的商戶們琢磨著以後可以學學,不過這些道賀人的落款,卻讓所有人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乖乖的,都是城中數的著的官府衙門,人們眼睛裏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


    “乖乖,倍有麵子啊,俺那商鋪重新開業,別說來上這十幾家,便是有一家官府送來條幅坐鎮,俺都得樂的晚上睡不著覺。”


    有人則給他潑冷水。


    “你羨慕不來,人家可是自焚用命換來的。”


    “咋就羨慕不來,大不了俺也自焚去!”


    此言一出立即換來了一陣哄笑,仿佛大家夥聽了一件最可笑的笑話。


    “你能去自焚,還不如指望太陽從東邊落山!”


    口中扯著玩笑話,商戶們的心思卻早都如開了化的河水一般活躍起來,他們現在就是在等,等著盧周王三家的反映,如果這一局他們扳不迴來,恐怕從明兒開始這太原城中便要鞭炮聲不斷嘍。


    顧安霖萬萬沒想到自己能夠因禍得福,那位郭老爺不但無利息無抵押貸給了自己一大筆銀子,而且就連還款期限都不多做要求,條件好的簡直就等同於白送他一般。


    郭師爺從頭到尾隻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響應太原府和總兵府的號召,抵製罷市,將商鋪開起來。對於這一點,顧安霖舉雙手雙腳讚同,他連自焚的勇氣都有,還有什麽是他豁不出來的。更何況還是對付這些欺行霸市的惡棍們,因此,在郭師爺的鼎力不住之下,雜貨商鋪再次開張。不但如此,城中的官府都送來了道賀的條幅,這無疑會成為他人身安全的保障,之前的那些無賴們怕是也不敢輕易來找他麻煩了。


    看著熱鬧的場麵,如潮的人群,顧安霖暗下決心,他一定要帶好這個頭,讓全城的商戶們自他始,開始複市。心潮澎湃之下,他臨時做了一個決定,令小夥計搬了張桌子出來,然後一抬腿蹦了上去,站在高處,衝場外的人群拱手一圈。


    “諸位太原城的父老鄉親們,我顧某人的事想必諸位也曾聽說過,對,我就是那個自焚燒鋪的顧安霖。”


    看熱鬧的人群,見顧安霖扯著嗓子似乎有話要說,便紛紛靜了下來,隻是這句話隻有近處的一些人才聽得真切。但這不影響他們對顧安霖的理解,誰都知道這位掌櫃的就是那位敢於和盧老爺做對,寧可連命都不要也不參與罷市的好漢。


    對,沒錯,城中的商戶們十之**都暗暗豎大拇指,不畏**口中說出來,筆下下午出來都容易的很,但是真正能做出來的卻沒有幾個,這顧安霖算得上是一個。也是太原城內外的商戶們實在讓盧周王三家欺侮的慘了,見到有人敢捋他們的老虎須子都暗暗出氣,現在就等著看這三家的反映了,如果他們不能阻止顧安霖大張旗鼓的開張,那麽便等於向滿城的商戶們宣告,自家已經對失去了昔日不可撼動的地位,大家夥也不必再畏懼他們如虎。


    “今日我顧某人將店鋪重新開張,就是要正告那些心懷不軌對抗朝廷,對抗官府之人,我顧安霖是嚇不倒的,要想我顧安霖關張歇業,除非你們從我顧某人的屍體上踩過去。諸位,請聽我顧某人一言,咱們買賣人無非求財,如今咱們身後站著太原府,站著總兵府,給咱們撐腰,便將店鋪都重新開張又如何?我知道,現在講的多了,諸位未必能信。但是,顧某人在此立言為證,那不法惡霸曾放言,誰不聽他的響應罷市,便讓誰的店鋪撐不過一日。如今我顧某人再給他三日時間,盡管放馬過來,燒了我的鋪子,砸了我的鋪子,隻要我顧某人還有一口氣在!”


    顧安霖猛然一轉身,指著身後彩旗招展的店鋪,斷然喝道:“隻要我顧某人還有一口氣在,這店鋪就永不關張!”


    成百上千人變得鴉雀無聲,不知是否被顧安霖的豪氣所震懾,驟然間卻又爆響了如雷的叫好之聲,這是對盧周王三家明晃晃的挑釁,接下來就看這三家的能耐了,如果三日之內他們搞不定顧安霖,大家夥也不必再硬挺著罷市了,該開張開張,該營業營業。因此,這聲好,是商戶們發自內心的叫好,但他們卻隻能叫上一聲好而已,若要他們衝鋒陷陣,顯然是不可能,也不切實際的。


    盧金吉在暴怒之後終於平息了下來,李信敢不由分說的抓他,恰恰暴露了李信已經黔驢技窮,自己可不是沒有背景的軟柿子,可以人人拿捏,那是通著朝廷,通著天的,想要動他還得看看朝廷上答不答應,盧家每年大筆大筆的銀子可不是白花出去的。


    不過他還是納悶,不是說要將他押赴監牢麽,如何被送到了這處收拾的還算利落的廂房來。


    過了一會,一個粗手大腳的丫頭推門進來,雙手捧著木盤,上麵放著小菜三疊,米飯一碗,竟是送吃食來了。一日未進食的盧金吉嗅著鼻腔內的飯菜香氣,亦不由得吞咽起了口水,扭動了一下被綁的身體。


    “老爺,俺是牛爺指名來伺候您的,老爺有事盡管使喚俺便是。”


    粗手大腳的丫頭一張焦黃的臉上於鼻眼間生著稀稀拉拉的雀斑,打綹的頭發似乎也泛著幾分營養不良的枯黃,粗布領子間露出的半截脖頸不知是日久的汙垢,還是本來就這般膚色,黑的卻如那秤砣一般。


    盧金吉隻覺得再多看她幾眼,今日這頓飯都要省下了,奈何口中還塞著布團,隻能搖頭晃腦的發出嗚嗚之聲。他開始後悔今日輕易的以身犯險,來刺激李信,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隻是李信連日來的動作雖然沒放在台麵上,卻依然讓他緊張不已,居然還派人去了放債人侯四家裏大張旗鼓的搜查,所以這才決定親自前來探探口風,順便再恐嚇一番。但這都是建立在李信不敢貿然翻臉的基礎之上的,至少李信以前表現的克製之極,都證明了他不敢貿然翻臉,因此便才堂而皇之的來了。誰知李信這小子居然絲毫不講究常理,做事出人意料……


    盧金吉突然覺得臉上一陣冰涼,這才陡然發覺一隻粗糙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臉上,驚得忙想躲開,奈何身體被五花大綁,身體扭動之下便在凳子上失去了平衡,眼看要一頭栽倒在地,閉目之下便等著身體跌落,豈料卻覺得一團溫軟擋在了自己麵前,睜眼一瞧,自己麵部正貼在那粗使丫頭的胸前。


    粗使丫頭也想來是怕他跌倒,情急之下才用身體將他擋住,但畢竟還是黃花大姑娘,哪裏和男人有過如此親近的接觸,頓時羞得滿麵緋紅,隻是透過焦黃的麵部膚色,卻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顏色來。


    口中責備道:“你躲個甚,俺是覺得你口中賽了團布沒法吃飯,要給你抽出來……”


    盧金吉隻覺得如吃了蒼蠅一般,又被眼前這醜陋村姑嗬斥,胸中煩悶起來。那粗使丫頭卻矮下身來,口中還沒好氣的叨叨著:“你別亂動,俺把繩給你解開,口中的布團你自抽出來吧。”


    一雙粗大的手倒是靈巧,幾下便將勒得死死的繩子解開,盧金吉舒緩了一下手腳,便將口中布團抽出,他倒不明白李信意欲何為了,這可不是對打囚犯的待遇啊。


    “你吃吧,完了叫俺,俺就在門外!”


    粗使丫頭自盧金吉衝撞了她,言語間便已經帶了情緒,邊說邊往門外去。


    “哎……”盧金吉想打發她弄些水來,淨麵洗手。


    “俺有名字,俺叫桂花,俺不叫哎……”


    桂花腳下步伐卻一刻不停,急吼吼的出了門去,將盧金吉晾在當場。人在矮簷下,也講究不起,隻好端起碗來,狼吞虎咽將麵前食物一掃而空。


    飽餐一頓之後,隨著飽嗝打出來,他的心思再度變的活躍。自己一日未歸,想來家人當已得了信,現在當務之急應是與周、王兩家聯係,重新確認,訂立好攻守同盟,然後再遣人……


    門咣當一聲開了,進來的正式白日間對他極為不客氣的牛蛋。


    盧金吉警覺起來,自己在外麵能量再大,落到這些粗人手裏也是虎落平陽。豈知那牛蛋,先是呲牙一笑,然後竟然拱手道:“白日間多有得罪,俺牛蛋給你賠禮了,盧老爺大人不計小人過……”


    盧金吉迷糊了,這是要搞甚,又是捆人,又是賠禮道歉。他冷哼一聲並不搭茬,顯然是不接受牛蛋毫無誠意的道歉。


    牛蛋也不在乎,而是繼續道:“俺們大將軍說了,要留盧老爺在兵營裏小住幾日,與盧老爺那個什麽……舉杯暢談,希望盧老爺不要推辭……”


    如何又客氣起來了?盧金吉私下揣測,莫不是外麵有壓力,使得李信不敢對自己動粗?想來想去也就這個理由說得通,剛想作勢敷衍幾句,那牛蛋卻已經往門外而去。


    是夜,城南顧家商鋪,一片寂靜中,忽然竄起火光來,隨之便是尖利的嗓音陡然劃破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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