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霖在南城迎澤門裏盤下了一間鋪麵,由於城南遭受過戰火,所以價錢相對便宜,他咬牙借了一筆債之後也買了下來,雖然環境暫時與其他地方比之不如,但年景太平以後早晚還會發展起來,增值的空間也最大。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望,他已經對山西的政策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和理解,太原府是真心支持商人們的,以往的各種稅吏都不見了蹤影,而街上的治安比之以往他待過的任何一個城市都好上了不是一點半點。


    帶著白色臂章,身著樣式新奇深紅色軍裝的憲兵,於街上隨處可見,地痞惡霸們沒有了生存的土壤,生意一開張,上門的除了顧客還是顧客。這讓他多少還有點不適應,為了應付地頭蛇之用,早早就備下幾份禮盒,如今眼看這用不上,心裏頭還有些沒底了,難道地頭蛇真的不來鬧場了嗎?


    在忐忑中度過數日之後,顧安霖終於確信,他的這些禮盒應該是用不上了。但隨之而來的,一股於無形間的壓迫力卻讓他本來放下的心竟又懸了起來。


    就在旬日之前他又接到了類似此前的禁售令,與以往一樣發布禁售令之人不是官府,據說是城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但好在隻是針對某個人,據說還是城中的致仕大學士,開始他還不以為然,都說民不與官鬥,還能有好果子吃?但周邊商鋪無一不響應,他再不情願也隻好從眾,結果消息傳來讓人大吃一驚,那張大學士居然服軟了,據說還送了拜帖。乖乖,這禁售令的背後究竟是什麽人物?大學士那就是當朝閣老,擱在過去就是一朝的宰相,說收拾就收拾了?


    顧安霖終於意識到,這背後的人物絕不簡單,對於神仙打架他也不甚在意,畢竟與他太過遙遠。但禁售最近卻頻繁了起來,就在昨天他又接到了某些人的傳訊,從今日起全城商戶一律關張罷市,至於何時複市還要等待通知。


    此前的禁售令是針對某個人他還能跟著從眾,可今日卻是不許開張,這就讓他無法接受了,借的錢每日都產生利息,若一日不營業,不單是虧一日的利潤,還要算上數額不菲的利息,長此下去他如何受得了?


    一大早,顧安霖吩咐小夥計照常卸了門板,開始照常營業,他打算先觀望一番,看看大家是否都遵從這並非官府所下達的禁售令,然後再做應對。他心裏其實也自有一套想法,從來到太原後的所見所聞來看,太原官府是級重視工商業的,此前針對某個人禁售或許不會引起注意,若是這等集體罷市,必然會震動官府,那官府又豈會善罷甘休?單看每日街上全副武裝的憲兵,他也不認為官府會默認了此事。


    果若官府果真默許,想到此處顧安霖長歎一聲,那麽他這一迴於山西的豪賭肯能就要輸的幹幹淨淨了。


    第一日竟然平平安安,由於城中絕大多數商戶都不開張,顧安霖這一天所賺的竟是以往十數倍之多,心下還不禁有幾分暗喜。


    麻煩終於還是來了,隻是來找麻煩的不是卻不是地痞無賴,而是債主。債主隻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話,要麽還錢,要麽收鋪。顧安霖所有的錢都砸在了鋪子上,倉促之間讓他上哪裏去湊這麽多錢。苦苦懇求之下,債主亦是毫不鬆口,被他煩的實在不行,隻好如實相告。


    “實話說吧,我也不想毀約提前收你的帳,無奈盧老爺發下的話來,不遵從就得和你眼下一般。你也別為難我,再寬你一日期限,去想辦法吧,能疏通關係求了盧老爺更好,疏通不下來明日這鋪子便收定了!”


    債主扔下這一句話以後便頭也不迴的走了,隻留下了顧安霖愁腸百轉。


    宣府方麵,程銘九送來了軍報,由於宣府局勢長不穩定,新任的宣大總督還為到任,兵部下了調令讓三衛軍先留在宣府一段時間,他這是在請示李信該如何辦。


    郭師爺和田複珍俱在,郭師爺當即就表示,這定是朝中有人使了手段,沒準在打他們三衛軍的主意,這個兵部調令絕不能服從。嚷嚷了一陣他看你田複珍在一旁默然不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故意問道:“田府尊如何看待此事?”


    田複珍這才悠然道:“兵部調令合情合理,就是跋扈如大將軍,也沒有理由拒絕,更何況數營兵馬本就在人家囊中。”


    田複珍這個人家二字用的郭師爺極為舒心,他一直擔心田複珍身為文官,會對李信吃裏爬外,所以每每總是話裏有話的敲打他。田複珍也從不與他計較,這等以下犯上的行為。


    “這還不好辦,平陽和澤州府遠遠還不太平,讓他亂起來還不容易?”


    “胡鬧!”


    豈料田複珍轉而便斥責於他。


    “大將軍也不會同意你這等恣意妄為!”


    李信當然不會同意,示意兩個人不必爭吵,冷笑道:“先按兵不動便是,咱們的人根子都在山西他們想挖也挖不走。”


    田複珍點頭便是讚同,又問道:“朝廷方麵的賞賜下來了嗎?”


    “府尊自看吧!”


    郭師爺卻搶先拿了過去,看了幾眼便咂嘴道:


    “嘖嘖,朝廷大手筆,這幾個家夥都進了廣威將軍!大將軍也進了左都督,咦,不對,為何都是散官,朝廷這大手筆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啊!”


    直到將整篇看完,郭師爺此前言語中的羨慕變成了失望。


    “朝廷也真小氣,斬首一萬五千餘,就賞了幾個散官?”


    李信也籲了一口氣,“你頭一天和朝廷打交道?讓人擔心的是,這幕後主使倒成了漏網之魚”範永鬥見勢不妙在韃子發難之前就連夜離開了宣府,後來盡管有重傷的李鳳翔指控,但他都已經自身難保,誰還會將他的會當真?不僅僅是範永鬥,就連蒙古軍的幾個部落首領都成了漏網之魚,被生擒活捉的隻有土默特部的首領巴圖。


    這個巴圖想來生就是被三衛軍活捉的命,算這一迴已經有三迴被生擒俘虜了。


    幾個人商議的當口,有家丁來報,郡主又派人給送衣物了。


    郭師爺咂咂舌頭,有幾日沒喝到郡主送的蓮子羹,怎麽這幾日隻送衣物不送吃食了?


    那家丁道:“這個,這個小人不知,郭老爺還是自問來人吧。”


    果然,那仆從已被家丁領在了門外,聽到召喚便捧著衣物進來。郭師爺果然又將之前的文化重複了一遍,那仆役卻苦著臉道:“郭老爺您還不知道嗎?城中商戶已經罷市三日了,人家一聽是咱總兵府更是不賣咱東西。”


    罷市?李信心裏咯噔一下,他的確視聽說了城中有商戶關門歇業的消息,但終是沒往罷市上去想,又磚頭去看田複珍,他是太原知府,對此當責無旁貸,如何能眼看著罷市而不理會。


    田複珍竟黯然點頭,“的確罷市已有三日,田某在盡力解決!”


    李信這才恍然,難怪田複珍今日一直心緒不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原來是心裏一直裝著這件事呢。


    “如何解決?”


    已經令牛蛋派了憲兵去巡察不法之事,商戶們配合罷市無非是畏懼不法威脅。


    李信暗暗搖頭,田複珍還是將此事想的過於簡單,商戶們懼怕的是不法威脅嗎?絕不是,他們懼怕的是被壟斷了的太原商業資源,是壟斷了商業資源的人。他萬沒想到,竟然有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建立起了一個“壟斷帝國”,並在短時間內有了和他以非暴力手段叫板的資本。


    “實在不行便著人挨戶去勸說複市,再不行便..….”


    李信冷眼看著田複珍,這絕不是他的真實想法,如何一向剛強的的他竟然也有畏縮的時候?難道他也有難言之隱?想到此處他又看了眼感概立在當場的郡主仆從。


    “去中軍領些日用之物,需要什麽盡管拿便是,迴頭寫好清單送來。”


    仆從千恩萬謝跟著家丁出去,李信這才沉聲道:“看來是本帥親自出馬的時候了,倒要看看區區商賈有何本事能在太原府翻雲覆雨!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根子上不解決了,勸業也沒有用,讓情報司去查,這次罷市背後究竟是哪幾家在鼓動。就不相信了,敢綁架民意以對抗國家暴力機關,他哪來的膽子和自信!”


    話音未落,便有家丁又急吼吼進了廳中。


    “城南失火,有商戶打橫幅申冤!”


    郭師爺奇道:“失火和申冤有甚聯係?”


    “迴郭老爺,大火就是商戶自己放的,還說不讓他活,不讓他在太原立足,大家就玉石俱焚!”


    “火勢可控製住了?”


    田複珍擔心火勢控製不住,蔓延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撲救還算及時,隻燒毀了幾家,縱火的商戶目前也已經被憲兵拿問下獄!”


    李信連連冷笑,都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背後真相似乎也唿之欲出。


    “縱火商戶可曾受傷?若是沒有大礙,本帥有話要親自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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