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可是方公?”


    錦衣衛還沒下馬便連不迭的唿叫方正化,方正化被叫的一愣,如何大軍將起行之時錦衣衛來了。


    “方公留步,有上諭!”


    方李二人心裏打起了鼓,皇上在如此要緊的關口能有什麽旨意呢?帶著疑問,兩個人跪地接旨。


    “京營提督方正化,著即停止發兵,所有人馬就地安紮候命!”


    “如何,如何?”


    方正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怎麽可能下這種的命令,難道山海關不要了嗎?


    那宣旨的錦衣衛說完口諭連忙上前一步將方正化扶起,陪著笑道:“方公快起來,地上冰,別浸了涼氣!”


    方李二人起身之後,那錦衣衛又繼續道:“方公可是想問,皇上為何會停止發兵?”說著他故作神秘的側身小聲道:“孫閣老派人來了,據說是孫閣老家的二公子。”


    “哦?可是前方戰事有了反複?”


    李信一驚,方正化脫口問道。


    那錦衣衛神秘一笑。


    “反複的確有,但卻是大大的好事!韃子的確攻了一陣山海關,但幸虧閣老提兵趕到,韃子不敢戀戰這才西去,由義院口破關去了。”


    “如此說山海關完好無損?”


    “正是,千真萬確!軍報由孫閣老二公子親自送來,假不了!”說罷,錦衣衛遞上宮禁腰牌任方正化檢驗。


    李信聞聽此言,心中一顆大石總算落地,山海關沒丟之前的假設都不成立,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按照原先的計劃去大同赴任那三衛總兵了呢?


    忽聞那錦衣衛又道:“將軍可是姓李名信?”


    “正是在下!”


    “原來是李將軍,失敬!皇上亦有恩旨!”


    李信隻好再一次跪倒接旨,暗道倒黴,接個旨還得跪兩遍。


    “著即令李信進宮……”


    方正化在一旁暗暗咂舌,皇帝一日三喚,李信聖眷正隆,如此看不久的將來封壇拜將亦不是不能。於是對李信道:


    “既然皇上召見,就趕快進宮吧,不要在數九寒天裏挨凍了!”


    李信對方正化感觀不錯,此人自從第一次見麵起便和氣有加,並沒有想象中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反而在處理日常事務中有理有據,就像一個很能讓人信服的長者般。細細想來,李信自來到大明朝,所見的太監宦官基本上都是低調而有禮的角色,對人對事也沒有後世各種文學作品中那麽變態跋扈。相反,恰恰是那些當時的大知識分子如楊嗣昌、薛國觀、劉覺斯之流一個個自持站在道德的製高點,經常拿大帽子壓人。


    天色見黑,李信隨著錦衣衛直奔紫禁城而去,於路上他想到了一個並不尋常的問題,平日裏皇上傳旨都是經由太監的,今兒怎麽想起用錦衣衛了?況且大軍調動要內閣經由兵部下令,皇帝一句口諭便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和體製?不過,李信也隻是在心中疑問,總不好當麵去問人家此事吧。


    從北城門走安定門大街到東華門並不遠,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戰馬疾馳而至,李信進了東華門往裏走,迎麵正撞上老熟人高鏗。


    “高公這是要去哪裏?”


    高鏗神秘兮兮的拉過李信附耳道:“劉閣老迴來了,還有那個熊開元,皇上很生氣,準備拿他們下詔獄!”


    “那高公這是?”


    “自然是奉旨拿人,隻不過這迴是由咱東廠來做!”


    李信很是驚異,高陽城破,那兩個家夥居然還活著,隻不知他們要經曆多少磨難才能返迴京師,卻料不到等著他們的竟是牢獄之災。他忽然想起了那個高陽典史魯之藩,不知他是否也隨那劉宇亮一同進京了。


    “高公且慢。”


    高鏗本打算便走,聽李信喚他便頓了一下。


    “高公可知雖劉宇亮迴來的可有一位叫魯之藩的典史?”


    高鏗搖頭道:“隻有劉宇亮和熊開元兩位,再無其他。倆人直與那乞丐花子無異,離著丈把遠身上的騷臭之氣都能把你給熏暈嘍!”


    李信目視高鏗,但見他搖著頭,哼著曲離開,才一轉身進了文華門,看著豎匾上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感慨道:今兒算不算三進宮了?皇上一遍又一遍的喚他進宮,李信並不明白這是何等的恩寵,但在旁人眼中卻是即將飛黃騰達的前奏。最先改變態度的是皇上身邊的那些太監,原本他們基本上都是司禮監秉筆高時明的心腹,以往見著李信也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冷淡模樣,今兒竟破天荒的主動打上了招唿,又殷勤的領著李信往文華殿去。


    李信想起了戰國時的蘇秦故事,當蘇秦身掛六國相印衣錦還鄉之時,曾經對其鄙夷不已的嫂嫂匍跪於地,蘇秦便問:何故前倨而後恭?那嫂嫂則極為平靜的答道他,自是位高而多金的緣故!


    所以,人對人的尊敬絕大多數都不是出自對於人本身的尊敬,更多是出於對其身後權力的敬畏,小太監們正是如此。前後不過幾日功夫,態度反差如此之大,是因為他李信改變了嗎?當然不是,是文華殿中坐著的那位爺態度改變了。想到此處,李信失笑,自己現在算不算狐假虎威呢?


    隨著“吱呀”一聲,文華殿大門被重重的關上,偌大的文華殿點了不到六支蠟燭,隻有朱由檢身邊那一圈亮堂的緊,禦案前的炭火盆子顯然剛添得碳,此刻燒的劈啪正旺,但奈何文華殿太大,這點溫度杯水車薪,仍舊冷的嗬氣成霧。


    跟前兩次不同,偌大的文華殿中隻有朱由檢與身邊的隨侍太監兩個人隱在一片昏暗之中。


    “草民叩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由檢的表情也與此前兩次見麵時大不相同,麵上居然帶了嗬嗬笑意。


    “快起來吧,地上涼。”又一指禦案旁繡墩,“坐吧!”顯然是剛剛接見了別人,繡墩還未及搬走。


    李信小心翼翼的隻坐了半個屁股在繡墩上,朱由檢語調輕快的道:“往後李將軍不要再自稱草民,內閣的票擬都已經批紅了,你自己看看吧!”朱由檢身旁的太監立即會意,將一封旨意遞了給李信。


    朱由檢對李信真真是推心置腹,連未及發出去的聖旨都先給了他看,如此恩寵,舉目滿朝又有誰人能及?


    聖旨打開,果真是對他的任命,如高鏗下午時對他所言,正是那傳說中的三衛總兵。看來山海關虛驚一場之後,皇帝的主意仍舊沒有改變,他有些怕朱由檢將自己留在京師。京師雖然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但重臣太多,太監也太多,敵人也太多,如此三多就像三把大鎖,鎖住了他的手腳,如果留下來幾乎沒有作為的空間。


    但去了地方上則不一樣,那才是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想到此處,李信狠狠的打了三個噴嚏,驚得朱由檢忙讓太監替他披上貂皮大氅,又是令人端上熱騰騰的參湯驅寒。


    與此同時,與文華門遙相望的內閣大堂裏,幾位閣臣尚書侍郎們,又琢磨起那個叫他們頭疼的小馬賊。


    楊嗣昌很無奈,孫承宗家的二公子一紙奏報將之前的計劃全部打亂,皇帝仍舊有心讓其出鎮地方,孫承宗有了聖眷在身的外放將軍的奧援,一旦還朝,其地位將嚴重威脅到他。所以決不能讓李信如此順利的便去做那勞什子三衛總兵。


    但票擬已經批紅,隻要明兒聖旨一經宣讀,那馬賊便可走馬上任了,又該從何處下手呢?


    率先出主意的還是那兵部右侍郎劉世榮。


    “那還不簡單,鎮虜衛、高山衛、陽和衛乃至整個大同府最缺的是糧食,咱們隻需在此處最緊要的關節做文章即可!”


    劉世榮不愧是掌管兵部常務的侍郎,對軍中的內部運作情況了如指掌。


    “不光是糧食,還有銀子,聽說萬歲準備連同十萬銀子都一起撥付給他。”


    立即有人提出了新的問題,劉世榮不緊不慢道:“那還不簡單,放出風去,戶部那鐵公雞肯定早早的去堵他!”


    “未必便可行吧,十萬兩銀子是萬歲的內帑,外臣如何能妄加置喙?”立即有人提出自己的擔心所在。


    劉世榮又道:“國事艱難若此,李侍問一片公心,萬歲又能耐他何?沒準銀子最後就真到了他戶部的腰包裏。”


    俗話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此招不可謂不狠,先扣他糧草,再劫他銀子,讓李信無糧又無錢,到時候又拿什麽去重建那破敗的鎮虜衛。


    劉世榮身為管理兵部常務的右侍郎,最為了解鎮虜衛的情況,先是滿清韃子破關而入,又是蒙古人跟著撿便宜,尤其是去年一小股蒙古韃子趁虛攻陷鎮虜衛關城天成衛城,燒殺搶掠了三天三夜,最後一把火將整個關城付之一炬。陽和,高山兩衛雖然未毀,連年打仗,情形也都不妙。


    高山、陽和、鎮虜三衛以鎮虜衛為尤為重要,李信要想做穩三衛總兵,就必須恢複鎮虜衛,重新招募軍隊,隻有如此才能防住蒙古人無時不刻的騷擾。


    ……


    文華殿中,朱由檢殷切叮囑著三衛的重要所在,此一去重擔在身,切不可懈怠,隻要幹出點成績來,他馬上便會將其調迴京城,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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