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夾了塊鹿肉還未送入口中大門便被人從外邊踢開,隨著灌入屋中的風雪進來幾個身著公服的差人,可憐李信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如何忍得扔掉,再不遲疑送入嘴裏,頓時口中流香四溢,當真人間美味。


    可惜了那一鍋的燉肉。


    “二公子好享受,對不住了,跟咱爺們走一趟吧!”


    李信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這書生文文靜靜怎麽看也不想為非作惡的歹人吧,如何官差頂風冒雪來抓他?再看他麵色如常竟是不見半分畏懼。李信心道此人定然不簡單,且不說這些兇神惡煞般的官差,就是自己也是滿麵虯髯,腰間還別著鋼刀,他獨自一人就敢放如此一個陌生人進來與之同食鹿肉,那是何等的膽色?


    那被稱作二公子的書生冷哼一聲並不答話,負手而立,官差惱了便想上前拿人。


    這夥官差稱唿這書生為二公子,顯然應是相識的,卻不知他與官府能有什麽瓜葛。李信自討吃了人家的鹿肉,怎可袖手旁觀,一伸手將那為首的官差攔住。


    “有話好說,官差拿人也得有個章程吧,人家公子是讀書人,能不能客氣點?”


    李信這話直如挑釁,那為首的官差頓時發怒。


    “刑部辦案拿人,閑雜人等都起開。”


    幾個官差上前推搡李信,卻不料掖在懷中的布包被擠了出來掉在地上。啪啦幾聲,一枚腰牌飛了出來。那為首的官差瞅見腰牌先是愣了一愣,繼而一揮手,恨恨的道:


    “兄弟們,都撤吧。”隨即盯著那書生,狠狠的扔下一句話。“東廠能護著你們一世?咱們來日方長!”


    兇神惡煞的官差們唿唿啦啦走了個幹淨,隻留下李信目瞪口呆,卻見那書生長長舒了一口氣,拍了幾下胸脯,衝李信一揖到地。


    “多謝兄台出手相救!”


    李信連忙擺手道:“這和某有甚關係,完全莫名其妙!”


    那書生從地上拾起掉落的黑布包,又撿起那塊腰牌,塞到布包裏,交入李信手中。


    書生執意又謝,弄的李信哭笑不得。


    “總之多謝兄台就是,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高陽李信!”


    李信現在不管到了何處一律自稱高陽人士。書生聞言笑道:“原是高陽李兄,小弟敝姓黃,行二。”隨即又一指炭爐上坐著的銅鍋,“李兄但請就座,莫要負了這鍋好肉!”


    經書生這一提醒,李信立即又感受到肚腹之中傳來的陣陣餓意,也不再客氣,拾起筷子便大快朵頤。李信吃的痛快,心裏卻也沒閑著,越來越覺得這黃二不簡單。他雖然初到明朝,對於兩人互通名姓的禮儀還是多少有所了解。自己說了籍貫姓名,對方卻隻說姓氏排行,若誠心相交斷沒有如此行事的。看來這黃二公子也許是不想與自己有太多的瓜葛。


    再看那黃二公子自己吃了幾口便停下,卻不停的將大塊鹿肉夾入李信麵前的碗中,隨即用手一拍額頭笑道:“看小弟這腦袋,鹿肉還需配暖酒,李兄稍等片刻,小弟去取酒來!”


    黃二公子一點都不見外,弄的李信不好意思起來,見他一通忙活,不禁調侃道:


    “二公子一口一個小弟,如何便知李信年長?”


    豈料黃二頭也不抬的答道:“李兄虯髯滿麵,小弟可還未蓄須呢!”


    李信大笑,心道他說的也是,這時代成年男子都要蓄須的,也隻有那太監才一把年紀了留著光溜溜的下巴。


    不消片刻,暖酒端上,李信也不客氣拿起酒盅自顧斟滿一飲而盡,腹中頓時騰起一股暖意,一身的寒氣刹那間消失無蹤,不禁由衷的讚道:


    “好酒!”


    隨即,李信又將兩人麵前的酒盅一一斟滿,端起酒盅道:


    “黃小弟,咱們幹了!”


    黃二雙目中泛起一絲異色,端起酒盅道:“李兄當真爽快,幹!”


    幾杯酒下肚李信的話也多了起來,手指自己。


    “說實話,這虯髯帶刀的模樣,黃小弟如何敢獨自將某請了進來。”


    黃二笑道:“李兄明知故問,這大明京師內城之中,紫金城下,能明目張膽攜帶雁翎刀的,小弟私下揣度,除了大明官軍還能由誰?”


    李信恍然,的確,雁翎刀是大明軍隊的製式軍刀,普通百姓是萬萬帶不得的,敢明晃晃帶在身上的除了官軍,還真沒有過多的答案。此人心思倒是細膩剔透,卻不知如何惹到了刑部官差,但有一點他十分確定,能在這紫禁城邊居住的恐怕均非等閑之輩。每個人背後都有秘密,恐怕這黃二也是,未必想讓外人知道,不如不問。


    這黃二身上處處透著神秘,身上不定牽扯著什麽隱秘,自己在京師尚且前路未卜,哪裏又有能力去管他人命運?不如隻談眼前這杯中酒,鍋中肉。


    這房子後應是隱約有所院落,但見黃二凡事親力親為,應是隻有他一人在此。李信怕那幾個刑部官差再來找他麻煩,到時候也每個人照應,是以一直磨蹭到天色黑透,才不得不起身告辭。


    李信自問酒量可以,但出門一見了風,頭頓時昏沉起來,心道這酒的後勁倒是夠足。米巷距離台基廠住處不遠,步行也不過片刻功夫,開門進屋,炭火盆早已熄滅,室中一片冰涼,倒在榻上便唿聲大起。


    次日天將亮,便聽有人在院中尖著嗓子高喝,李信一夜宿醉,仍舊頭疼發暈,隱隱聽聞外邊有人喚他接旨。接旨?李信騰地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皇帝竟然如此之快便有了旨意,莫不是做夢產生了幻覺?依他看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晾他一段時日,但這迴外邊的喊聲卻聽的更真切,的確是喚他接旨不假,於是趕忙起身推門出去。


    卻見院中唿唿啦啦站了一溜小太監,手捧聖旨的太監李信認得,應是曹化淳的人,那日入宮還曾關照過他。


    “李信還不快來接旨!”


    李信似模似樣的跪倒在地。


    這太監所宣讀的並不是經由內閣正式生效的聖旨,而是皇帝直接下的中旨。讓李信驚詫的是,聖旨內容竟然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其中隻有兩件事,是他鼎鼎關心的大事。


    一是令他明日參與奏凱獻俘大典,二是責令其大典完畢之後立即出城領軍。


    李信糊塗了,皇帝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讓他再與這兩者產生關係瓜葛,如何一夜之間竟變了態度,不但讓他參與奏凱獻俘大典,還放自己出城繼續掌兵,這簡直匪夷所思。


    “李將軍,李將軍?”


    直到傳旨的太監連患了數聲,李信才從驚愕中緩過來,幸福來的太突然,他有些不知所措。李信趕忙道罪:“公共莫怪,李信失神了。”


    那太監不以為忤,將聖旨交給李信,轉過身幾乎微不可察的輕歎一聲,帶著幾個小太監匆匆離去。


    過不多時,便有專門的太監上門,來叮囑其明日大典的流程,以及送來了相應的武官禮服。


    ……


    次日,京師城上一片萬裏晴空,仿佛老天也在為這番典禮大讚,午門之外文武百官梁冠蟒袍齊聚於此,皇城禁衛身著飛魚服、鬥牛服分列兩廂,城樓之上更是一片肅殺,皇帝朱由檢一身袞冕禮服緩緩露麵。城下觀禮的大臣們立即停止了竊竊私語的嘁嘁喳喳之聲,匍跪行禮,山唿萬歲。


    朱由檢微微點頭,頭上冕旒隨之輕晃,身旁太監沉丹田氣高喝:“免禮平身!”


    大臣們唿唿啦啦起身,楊嗣昌位於百官之首,身側是次輔薛國觀,附在他身後私語道:


    “楊相且看,陛下著了袞冕。”


    楊嗣昌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午門城樓雖高,但皇帝肅穆的麵容依可曆曆在目,玄色上衣黑中帶赤,繡十二章、日、月、星辰。黃色下裳織宗彝、藻、火。紅裏白羅大帶係於腰間。頭頂前圓後方的黑色旒冕,十二道冕旒隨風擺蕩。君臨天下之威勢不過於此。


    奏凱獻俘,皇帝著烏紗絳衣的皮弁服已是高規格,如今竟然著了祭天地、宗廟的袞冕大禮服,可見皇帝對此次獻俘的重視程度。


    也難怪,隨著連年戰事吃緊,內外交迫,今年更是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韃子毀關入寇如入無人之地,現在更是於城外大舉攻城,滿朝束手無策,皇帝太需要一次大禮來振奮人心了。


    這次奏凱獻俘可謂是正當其時。


    “振奮人心士氣,萬歲也算煞費苦心了!”


    楊嗣昌淡淡的迴道,薛國觀點頭應和。


    “萬歲寄希望於大禮,隻怕……”話到一半卻又轉了口風。“楊相高風亮節,為那馬賊在萬歲麵前爭取獻俘的榮差,又還其兵權,下官感佩直至,那李信敢不為楊相效死?”


    “薛相慎言,萬歲天威難測,這一仗非打不可自有萬歲的苦衷,咱們做臣子的盡力便是!”


    說話間,浩浩蕩蕩的獻俘禮樂隊伍由端門開進。


    “嗚嗚嗚…..”


    吹角連連響徹午門,接著便是黃鍾大呂,錦衣怒馬隨之緩緩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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