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迴


    秦英在貢院吃吃喝喝地“混”了三天之後,還沒迴宅子歇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被禮部尚書叫到了官署,批改春闈的試題卷子。


    這時的科舉製度並不算完善,收繳起來的卷子是不會糊考生名字的。


    因記著秦英的西華觀出了明經科泄題的案子,禮部尚書為避開秦英保舉明經科考生的嫌疑,就讓她和幾個同僚,去批明算科和進士科的卷子。秦英覺得尚書大人此舉甚是熨帖人心。畢竟她一點也不想看高宜,不,應該叫蓋蘇文的卷子答得如何。


    明算科是考計算與術數的,秦英過去出身於道門,起課卜卦對算學多有接觸,她看數字這種東西還是比較得心應手的。再說明算科的考生不多,她和另外一個同僚用了半天時間,就將此科所有卷子過目一輪,並且記錄了通過者。


    卷子上一共十道題:前八道都是出的單純計算大題,以數字還有文字敘述出答題步驟即可,這種都是有標準答案的客觀題;之後兩道是問算學的源流還有推廣,屬於一人一家說法而且怎麽說都不會判全錯的主觀題。


    秦英看不太懂舉子們繁複華麗文采飛揚的論體,就把後兩題的批閱任務交給同僚,自己再紮到進士科的卷子堆兒裏幫忙了。


    進士科考的是都是些策論,偏重於時事分析。


    秦英剛批了十幾張帛書就掩卷歎息。


    她能夠聽得懂每天朝議大家講了什麽,卻是對文章之流甚是苦手。她既看不懂也不想看,寫更是不願意了。三個月前她將自己的字跡練工整了,卻還是沉沉穩穩當朝會的背景布。隻要沒有遇到火燒眉毛的大事,就絕不寫折子上書,呈給李世民博一個青睞。


    之前她暫時屈居禮部祠部員外郎,祠部郎中還讓她去寫過中秋宮宴相關流程的文案。她硬著頭皮寫了好幾次都沒入上司的眼,後來是李承乾做了她的書筆小吏,她念他寫,祠部郎中看在時間緊迫的份上勉強通過了審。


    那件事也給秦英留了陰影,導致她再不想要碰觸寫文或者審文的工作。


    不過禮部平時盡和文字書卷打交道,她目前任著禮部祠部郎中一職,到了大小祭祀前夕,就要做無數枯燥重複的事情,比如親自查資料或看著手下抄錄帛書。


    她心裏雖然有些怨懟,然而從五品上的官職無論是待遇還是月俸,都能滿足她那小小膨脹的虛榮心,便將就著自己繼續熬了。


    秦英本身是個刻板的,讀的書卷皆以實用為主,寫的東西也有股樸實中正之感。看辭藻講究的文章,還覺得花裏胡哨甚是麻煩,閱進士科的卷子時更是挑剔。遇上那些文筆不對胃口的,直接放在同僚手畔讓他們幫忙核查。


    進士科考的基本與國家大事緊密相連,卷子篩選向來是慎之又慎。閱卷的同僚見秦英時不時地把卷子擱在自己這裏,還誤會她是年紀尚輕,知道自己資曆淺,心裏有自知之明,不敢盲目批改才有這樣謙虛嚴謹的舉措。


    她若能聽到他們的心想必然是要偷笑起來的。


    在禮部尚書的壓榨下,他們這些閱卷者一批卷子就沒得休息,看到入夜秦英實在發困,向禮部尚書告了一假,就去自己的辦公廂房睡覺。


    她所不知的是,很多禮部官署的廂房都是通宵亮著的。


    第二天禮部尚書都沒讓他們去上朝,秦英隻好百無聊賴地繼續和同僚們閱卷子。她的右手似乎傷了神經,短時間內拿不起筆,便以左手持筆勾畫紅圈了。


    同僚們看秦英傷重,還是堅持工作都很讚歎。但秦英不認為自己的左手會畫圈兒,是個能引以為傲的事。


    中午是禮部尚書帶著一堆外賣的胡餅羊肉湯來慰問手下,秦英胡吃海塞地用過了飯,打著飽嗝兒就去隔壁廂房亂逛消食了。


    隔壁廂房是批改明經科的。她剛進廂房的門就聽到,官員甲嘩啦嘩啦地揚著張帛書,道:“此人答題並無太多謬誤,憑什麽不將他錄進麵試名單?”


    官員乙霍然站起身朗聲答道:“就憑他曾在秦大人的西華觀借住過!”


    屋內氣氛著實劍拔弩張,秦英覺得自己的存在尷尬無比。


    圍觀的官員丙悄悄拉了一下乙衣袖,對他做了個往門口看的口型。


    乙狠狠瞪了丙一眼,眼風也沒有往門口掃,直接接奪去甲手裏的帛書冷哼一聲。


    甲被他的態度激地怒不可遏,拂起袖子作勢就要站起來:“那高宜又是為何僥幸入得麵試名單?”


    “隻因他的卷子毫無破綻可以置喙!”乙輕蔑地看了看被甲重視的考生卷子,又道,“這舉子和李大人都是出自益州,敢問李大人偏袒地這麽明顯,莫不是收了些賄賂?”


    “——你!”李大人氣得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也不知是誰打破了兩人的爭議,嘟囔了一句“秦大人進來了”,兩個處於風口浪尖的人,還有圍觀群眾都轉過頭來。


    秦英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所措,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盯著自己,便訕訕地摸著鼻子,扯起嘴角擠出一個生硬的笑道:“你們吵著,不用管我。”


    李大人的表情像見到了救星似的一下子豐富起來,率先朝她拱手道:“秦大人來了正好,給我們倆評評理。”他並不是祠部的官員、秦英的手下,但和秦英關係很好的吳大人有私交。他早就從吳大人那裏聽說過,秦英的年紀不大卻十分聰慧。


    她沒有輕易發聲,隻是踱步到和李大人對陣的常大人旁邊,就著他的手將卷子草草看了一遍,估摸完考生錯了多少地方,略略思索後傾身施禮道:“西華觀的舉子在泄題風波過後,都被遷進了普光寺。那麽曾在普光寺住過的舉子,是不是也要被人區別看待?”


    常大人被噎了一下,然而很快調整了應對的狀態,迴禮道:“不看出身或者借住場所,單看此人所答,也夠不上入麵試的條件。”


    秦英眼眸轉向了在座其他人,隨即認真地問道:“如今明經科選入第二試的有幾何?”


    李大人拾起了小幾上放著的花名冊,遞給了秦英後補答道:“不過三十四個。”


    她淡淡瞧了一眼就從中看到了高宜的名字,眸光在長長的眼睫之下閃了閃,麵色依然保持平靜:“明經科的考生比一般科要多些,想來名額該有所寬限。若是大人們閱完全部卷子,還有麵試的名額剩下,勻給此人也不是不可。至於高宜,秦某以為他不該參加麵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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