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迴


    巳時一刻,李道宗匆匆來到西華觀找秦英,說自己有個新發現。


    她知道李道宗的手下很是得力,辦事也很妥帖。如今距離一行人采集物證,已有一旬時日了,熏香成分終於查出了結果嗎?


    秦英坐在李道宗的麵前,一邊給右手掌塗抹自己調製的生肌藥膏,一邊聽他念帛書上寫的內容。等他的話語告一段落,秦英麵色平靜地道:“所以這燈燭的羊油裏麵,摻了一點西域生的曼陀羅?”


    “對。”李道宗看秦英扣上了藥膏盒子,將帛書交給她端詳。


    “這摻了異域香料的燈燭,和泄題案子有關聯嗎?”秦英清楚李道宗沒必要在這上頭做手腳,隨意看了一眼便問道。


    “你們西華觀向來是兩個掌事道人,每天事無巨細地操持著內外之務。他倆應該知道香燭的由來。”李道宗捏著帛書一角,眼眸盯著秦英攤開的右手掌。


    她縫合完傷口就不再拿著黑布包紮了,上藥的時候也沒有著意避開李道宗。那道深長傷處貫穿了手掌,從虎口到掌根,如今結了層淡色的微凹疤痕,但迎著陽光還能看出來。


    他瞅著平直地近乎完美的傷痕,心中想道:若秦英是為排除自己擬寫明經試題的嫌疑,拿菜刀往手掌上割了一下,未免對自己太狠了。


    作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身上若沒有點疤,人生就不能算是完整。但是秦英的年紀還不到及冠,實在不必引傷為榮。


    那麽秦英對於兵部夜守西華觀的敘述,便有七八成是真的了。


    兵部的人全是精銳。放眼長安城一百零九坊,誰人能膽大包天到,能在侯君集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西華觀,還到了對秦英動刀的地步?


    李道宗沒怎麽和侯君集並肩作戰過,但侯君集當年在秦王帳下的名聲便十分霸道,就連李道宗也生生被他壓下去了幾分光芒。


    歹人能將侯君集都瞞過去,便可見其功夫俊地一匹。


    ……會是誰呢?


    當然,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真相如何。


    那夜在場的三者都不會宣之於口。


    秦英瞧著李道宗陷入思緒中,也不去打擾對方,朝著李道宗手下對了一句口型:“幫忙請廣平道人和廣安道人過來。”


    自從他的手下發現秦英右手受傷,都有些可惜她這麽年輕,本職就被無辜斷送了。畢竟秦英的這隻右手,不僅會提筆寫字還會行針治疾。秦英不會配合著人查案,卻是因傷得福,再也沒有受到他手下那看傻子似的眼神。


    廣平道人和廣安道人是師兄弟,乃前任觀主的得意徒兒,在秦英來到西華觀後,也沒有抵觸過秦英的各種改革,與之相反的是,還展現出了極佳的能力。


    他們兩個便被秦英收為了掌事道人。雖然秦英沒說這稱唿便是自己的心腹,但全觀的道人都能察覺得到她對兩人相當倚重。


    西華觀的錢帛賬目都在兩人手中,隻要他們有半點背叛秦英的異心,西華觀易主都是有可能的。鴻臚寺的冊子上,西華觀主一欄記寫著秦英的名字,然而實權早就旁落於他人。


    過了一會兒掌事道人進廂房,先後拜了秦英和李道宗,垂首站在小幾之旁。


    李道宗迴了神,給他們賜了座後開門見山地道:“你們新年過後在何處購買的香燭?”


    性子耿直的廣安道人道:“我們倆半年前接手采買的道務,就將東西市的工鋪考察過一番。這幾個月來我們是西市宗山鋪的熟客。最近一個月,那家新進了一款物美價廉還帶淡香的香燭,我們便試購了三斤屯在庫房裏。”


    李道宗點頭之後問道:“試購的香燭現在還剩多少?”


    “記不清,不過每天一切用度都寫在賬目上了。需要拿來給大人看看嗎?”廣平道人負責記賬,此時恭敬地垂著眸子道。


    秦英聽到這裏,便打消了自己對他的九分疑心,跟著李道宗應了一聲好。


    賬目送到了秦英手邊,她右手緩緩翻閱著裝訂成冊的帛書,朗聲念道:“……一共買了三百八十六根,總計用去五十三根,去向各是前院的老君殿和鬥姆殿,後院的客房通廂。”


    李道宗在聽到最後幾個字時麵色有些發白。


    有問題的燈燭不隻一根,舉子的廂房裏還燃著嗎?雖然燈燭裏的曼陀羅劑量很少,但日久天長地點燃下去,對人腦必然會有害處。難怪西華觀會有拿到試題欣喜若狂的瘋舉子了,這與燈燭熏香也是有關的。


    秦英比李道宗想的還要深入,但她努力板著臉,不讓自己在人前慌了陣腳,把賬目還給了廣平道人,便揮手叫他們下去,帶著全觀道人繼續靜坐了。


    等兩隻人影消失在門前,秦英用左手扶著額頭歎息道:“西華觀應是早早被人盯上了。那個泄題的真兇一個月前就設了套子,摸清兩個掌事道人習慣在何處大量采買香燭,又設法將摻了曼陀羅的香燭壓價放在宗山鋪……”


    李道宗緊緊皺著眉,喚了兩個手下迅速去查宗山鋪的那款香燭從何處進的貨。


    結果秦英噗嗤一聲笑出來,此舉倒是緩和了室內的沉重氣氛,她收了嘴角的笑才對他道:“西市下午才會開門。”沒想到睿智謹慎如李道宗,也會在巨大的壓力下忘記了常識。


    “這案子比想象中複雜得多。”李道宗說罷還暗自慶幸,他沒將案子放給經驗不足的刑部侍郎來辦。


    秦英掩著口打了個有些困乏的嗬欠,同時對侯君集夜圍西華觀的行為也有了新的理解。


    牽連了禮部兩個部門,還將有問題的香燭倒賣於西華觀。


    散布明經試題的人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侯君集和她有很深的仇怨,但他根本沒這麽大能力將事情挑起來。


    他不會是勾結禮部官員、投放明經試題的真兇。


    於是侯君集在秦英被禁足在西華觀的時候,帶兵部之人包圍了西華觀,以保護的名義,行坑害的事實。


    難得聰明的侯君集拿自己做誘餌,讓秦英身在三清殿一時無法抽離。同時讓人在秦英的廂房地板夾層裏放了明經的試題,意在製造秦英就是盜題者的假象。


    之後他便可以聯合別人彈劾她了。


    不過這麽推的話,侯君集坑她的試題又是怎麽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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