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迴


    秦英讓所有道人明天閉關,便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那個背叛自己的道人,她已經知道這個案子源於內鬼作祟。


    在此情況下,若有人輕舉妄動,便會是秦英認定的內鬼。


    秦英也不顧諸位道人精彩各異的表情,走出堂門用力敲了三下立著的雲板。這就示意著她心意已決再無轉圜。


    夕陽掙紮著落入城外西山,隻留下慘淡的餘暉。


    此時刑部官署燈火通明。


    李道宗坐在案前摸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揮手派刑部侍郎不要驚動任何人,秘密帶著一隊人徹夜圍守西華觀。


    不僅是為了保護證物也是為了保護秦英。


    他能猜到幕後之人在西華觀之中投放明經考題,必然是意有所指的。


    至於針對的誰,他並不太在乎。


    然而這個牽連甚廣的案子若鬧出人命就不好了結了。


    “兵部的人已先一步圍住了西華觀。”一刻之後刑部侍郎率人原路返迴,親自進廂房向尚書大人通報。


    李道宗皺緊了眉頭自言自語:“禮部泄題乃是三司的事,侯大人摻和什麽?”沉默了一下緩緩問道,“兵部的人駐守西華觀,執了明火沒有?”


    刑部侍郎俯首道:“道觀內外一派黑暗,隻有三清殿和後院舉子們所處的廂房亮著燈,想來前者是值夜,後者是夜讀。”


    李道宗聞言點了點頭,隻是麵色有些肅然。


    禮部的秦英和兵部的侯君集,兩者有著甚深嫌隙,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秦英從昨天起被禁足於西華觀,今天晚上兵部的人就圍起了西華觀,巧合還是預謀?


    ……


    西華觀內三清殿。


    秦英坐在白茅草編織的蒲團上,手指纏繞著蒲團上露出來的柔軟茅草,眉眼之間是:“沒想到侯大人居然會選在今夜光臨秦某的道觀。”


    “秦大人統理的西華觀井井有條,某心向往之卻沒抽得空閑。今夜月朗星稀,適合會人相見。”侯君集在誇秦英,但是她很容易就聽出了話音之中的諷刺。


    井井有條?若是如他所說怎麽會有道人背叛自己?呸。


    還有什麽月朗星稀會人相見,一把年紀了還玩·弄著風花雪月的一套,不嫌惡心嗎?


    秦英在心裏唾棄著他,麵上卻掛著諂媚地能掐出水的笑:“今晚侯大人不軟玉溫香地和年輕又美貌的娘子溫存著,倒是想起我這戴罪之身?再說西華觀是曾經出現明經科試題的地方,侯大人不怕趟進渾水沾惹是非?”


    她特意點出“年輕又美貌”,正是想要說明自己不符合他的夜會標準。誠然她年紀小,但她知道侯君集中意的是梅三娘凹·凸·有·致的款,對平淡無波的款不感興趣。


    侯君集眯著眼看秦英。確實不夠美貌但是勝在年輕。然而渾身帶刺很是危險,隻適合當個相恨相殺的敵人。


    她好像沒看到對方的目光像盯著東西市上的商品待價而沽,笑意盈盈地繼續道:“侯大人帶了這麽多人圍守西華觀,必然不是想保護什麽吧?但我可不管侯大人想在這裏做什麽。隻要觀中了一點不妥,你們這些人,進得出不得。”


    侯君集沒有說話,甚至坐在離秦英五步之遠的蒲團上久久沒有動作。


    四目相對,擦出危險的火光。


    “——鏘。”他緩慢而又堅定冷冽地拔刀出鞘。


    這次不同於上次,橫刀並非是儀刀。


    殺人就像是切一顆白菜。


    他很期待她的微笑麵具露出縫隙,表現出一點點真實神情。


    “我們能進得,自然也出得。”


    秦英眼眸一瞬不瞬地睥睨著那泛著銀白鋒芒的刀身,最後嗤笑一聲道:“今晚你又不能殺了我,何必要擺個兇狠樣子出來?你的刀在你手裏,但我的命在我手裏。”


    侯君集嘴角也斜了斜:“那我就試試看這把刀能否一擊而殺之。”


    武人向來是不屑與文人多費口舌的。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刃之向背,便分陰陽。


    鮮血如蓬飛濺起來,三清塑像側目含悲。


    ……


    益州丈人山,老霄頂。


    身穿落拓灰布袍子的道人倚在唿迎亭的柱上,手腕一搖晃晃酒壺,發現剛打的竹葉酒見底了,口裏開始不滿地喃喃:“秦溪那小妮子賊摳了。向她要酒跟借錢無異。”


    古人曾有句老話,說曹操曹操到。


    他剛迴過頭準備下山一趟找秦溪討酒,就瞧見她帶著兩大壇竹葉酒從山道間走來。


    寧封子的眉心狠狠地一跳,直覺她主動獻殷勤絕對沒有好事。


    秦溪態度恭恭敬敬地把酒壇放在金絲楠木的小幾上,朝他施禮跪拜道:“小妹在世間曆劫兩年有餘,非但沒有結丹,還險些喪命於北地,您可否招她迴山?”


    寧封子低頭看著引人垂涎的竹葉酒,神色糾結了半晌,最後搖頭道:“不成。”


    秦溪雙手觸地隱隱發抖,淚含在眼框中將落未落。雖然很想讓小妹結成妖丹,可思來想去都覺得,她身處人間那最為富貴繁華的京城危險萬分。


    長安看似花團錦簇,實則烈火油烹。秦英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過年的時候秦溪就感覺出來了,秦英的宅子賓客滿座,每個人身上所背負的過往,都很複雜。什麽人交什麽友,小妹在長安的這兩年也必定不會很好過。


    ……還是盡早離開人間吧。


    在秦溪想說點什麽打動寧封子時,他伸手一指亭子中的小巧石凳:“坐。”看她遲疑著依言起身落座,寧封子也順勢坐在小幾對麵,傾身從虛空中化出茶壺與茶杯,抬手給她倒了一杯冒著霧氣的熱茶,道,“你可否曉得我為何給秦英賜號‘垂星’?”


    秦溪當即搖頭表示不解。她從來沒有想過,寧封子取的那個道號有什麽深意。


    寧封子挑眉嘖了一下:“你們上清宮天師道不是也教人看天象嗎?北鬥之中有星名為招搖。我看到她天命之中有其光耀,便叫她下山入世了。十二年內,招搖應身。生能治百姓,死能亂人間。”


    他轉頭望著亭外遙遠渺茫的雲海,又道:“其實她早在千年之前也是如此宿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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