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迴


    等黃典藥和林太醫這對冤家一同離去,秦英將自己心裏的疑惑問出了口。


    “你說麗正殿裏有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陳藥藏郎麵色淡然地撫了撫自己的袖子,讚歎道,“你的鼻子還真是敏覺。某從宮侍的口中得知,太子殿下今早喝完湯藥以後,吐過一次。開殿門和窗扇通了風,宮侍特意點了安息香來遮掩異味。”


    這迴是輪到秦英尷尬了。她訕訕地笑了笑,嘴角咧開一個難看的弧度,用來緩解自己不知怎麽接話的心境。


    最後她想起來,自己過去在書上看到的兩個詞:關心則亂,過猶不及。風馬牛不相及的詞拚湊在一處,有著意外相合的感覺。


    在她的念頭逐漸走向哲思時,陳藥藏郎的手拍了拍她的肩:“今天你若是不值翰林院的班,就到書庫查探古籍吧,某還等著你早日兌現承諾。”這話一下子就將她拉迴了現實。


    秦英趕忙斂衣下拜、起身而去,雖然陳藥藏郎的口氣很溫和。


    有時候期待會比催促更壓得人喘不過氣。


    走出了麗正殿前的精致小園,她就見如七的頎長身影投在眼簾一角。


    他的腰背好像微微彎著,看上去有些沮喪頹然。


    秦英緩步走過去問他怎麽了,並且伸出了一隻手,意在向他討要魚符。等會兒秦英要到書庫,魚符是必須要用到的,放在如七那裏著實有些不便。


    如七的反應出乎秦英所想地快,幾乎是沒有思索,就將手上捂得溫熱的錦袋遞了出去。不過他的口齒還是不利索。猶豫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道:“身為方外之人,行走於紅塵之中是很難的啊。不過,秦英你是怎麽做到的?”


    他是在徹底的答非所問。


    秦英猜到他在後廚受了什麽不好講的委屈。或許有人拿著他的身份嘲諷了一番,或許有人將他和自己做了對比,讓他發出這樣的感慨。


    她把魚符重新係在腰間,眼眸不著痕跡地溜到他的臉上,淺笑道:“東宮的人普遍多口多舌。不用在意他們講話。盯緊他們行事就好。”


    如七在此時表現出了異於平時的執著,一邊跟著秦英的步子往太極宮走,一邊道:“他們對你是又敬又怕的。提到你的名頭就是渾身一震,見到我卻是另一種樣子。”


    秦英的笑意從嘴角延伸到了眼梢,瞥了一下身邊的如七,悠悠然地歎道:“我之前在東宮做了小兩個月的事。略施手段教訓過幾個宮人。如今我調進了翰林院,連日在那裏不曾到東宮。宮人們卻沒有忘記我。這大概就是積威已久,雖去仍存。”


    她曉得拗勁上來的人不能打壓,要順著話頭慢慢開解,就耐著性子說了一番的話。


    “原來是如此。”如七瞪圓了眼眸。做出恍然大悟地樣子道。他想象不出秦英教訓宮人的場景,但是假裝自己已經懂了。


    秦英是個活了好幾百歲的妖,人情世故雖然不是特別通透。然察言觀色是學得俱全的,略略地掃了一眼他的神采。就能看到他的一大半心思。她維持著笑容,並沒有去拆穿如七。


    友人之間,總是要給彼此留些顏麵的。


    秦英自認為她是合格的友人。


    她帶著如七走過了東宮與太極宮間的通訓門,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她引到了太極殿附近。


    “……這是要去哪裏?”他撓了撓被曬地發亮的頭問道。盡管他問了也不一定能聽懂答案,卻還是對提問之事樂此不疲。隻能說他的求學精神實在可嘉。


    她簡短地迴道:“——書庫。”秦英知道以如七的反應速度,肯定是理解起來有困難,便先於他發問,娓娓而道,“皇宮內雖然設了禦書房,弘文館這樣專放圖集史冊的地方,卻有從民間收集的大量書卷無處規整。比如方外之流的佛經道藏。所以太極宮內又增了東西兩個書庫。”


    如七殷切地點了點頭。


    走了一會兒,秦英停靠在了道旁樹下休息,忽然道:“我猜到你出家的理由了。”


    他偏過了臉看向藏在樹影裏的秦英:“什麽?”從這個角度望過去,秦英和他記憶裏兩年前的小兒,根本沒有什麽分別。如七的眼神變得很柔軟。


    “因為你這個樣子考不上科舉,出家了好歹能夠掩人耳目、閉人口舌。”秦英忍著笑說道。


    如七眨了眨水色朦朧的眼,半晌迴過味來,發現秦英是在變相地說他腦力不行,憋紅了臉說道:“小僧早在受比丘戒時,就考過經試,拿到了朝廷簽發的度牒【注】。”


    在貞觀元年李世民繼位的時候,就有人上書說出家的僧眾過多,不利於國家的長治久安,順帶著舉了很多偽僧有害的例子。


    奏疏原文是這樣的:猥賤之侶,規自尊高,浮墜之人,苟避徭役,妄為剃落,托號出家,嗜欲無厭,營求不息,出入閭裏,周旋闤闠,驅策畜產,聚積貨財,耕織為生,估販成業,事同編戶,跡等齊人。


    那時李世民剛剛坐上帝位,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他差遣了治書侍禦史杜正倫,奔赴各地,檢校各州清肅偽僧的情況。


    那時如七還跟在剃度師道綽的身邊,為了驗證身份還和諸位師兄一起離開玄中寺,到州府內的大寺考了經試。


    道綽師的盛名在外,身為他關門弟子的如七當然不能考不出度牒,給師傅丟臉。所以那段時間他起早貪黑地用功念了好多遍經書,以至於他在經典的理解方麵,比其他的順暢了一些。


    “是是。”秦英聽他這樣認真地辯解,不由得安撫道。


    這樣應答著如七,秦英則在心中想,經試和科舉到底哪一個更難些。


    她曾聽玄都觀的觀主說過,僧眾在貞觀元年時銳減了有十分之七,這肯定是比考秀才要簡單,不過應該是能和考舉人相提並論的吧?


    【注】度牒是唐開元年間的東西,現在出現純屬穿越。不過我寫前文的時候,忘記了這點,寫了幾次度牒。於是就讓這個美麗的錯誤繼續下去吧。


    (未完待續。)


    ps:不知道其他寫手是怎麽樣,我寫文的時候是把自己代入到如七身上的。他蠢萌的屬性和我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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