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迴韋貴妃風疹


    秦英和簪花娘子初見的時候,就定下了一個約定。秦英為簪花娘子查明兩年前裴寂受何人迫害,被貶官之後流放到靜州;簪花娘子為秦英查明何人指使麗正殿的藥童在太子的藥鍋裏下朱砂。


    後來秦英在太上皇所居的大安宮,發現了朱砂被混在了紫砂糖中。


    因為大安宮和麗正殿出的事都牽扯到了朱砂一物,秦英就將這簡稱為了朱砂案。


    簪花娘子懷疑朱砂案是後宮的韋貴妃操縱的,於是就一心尋找佐證。她甚至用為後宮各位娘娘簪花梳妝的由頭,翻看妝奩盒之類的東西。


    秦英猜測,現在韋貴妃對簪花娘子的行為有所察覺,索性就先下手為強了,目的是給簪花娘子一個下馬威,讓她曉得韋貴妃並不是個可以隨意搓扁揉圓的軟柿子。


    簪花娘子老遠就看到秦英的一身深青色朝服了,她囁嚅著嘴唇,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秦英,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秦英五步並作三步,跪下來坐到了簪花娘子的對麵,焦急地斂著眉毛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簪花娘子還沒有來得及迴答,一道尖銳刺耳的女聲自遠而近地傳來:“你是誰人?竟敢擅闖永巷,到貴妃娘娘的寢宮外!”


    “見過姑姑。”漣漪正要蹲下握住簪花娘子的手,聽罷趕緊起身,對著那個衣著精致的官婢下拜道。


    秦英粗略打量了她幾眼,心道這應該就是韋貴妃的心腹了吧,模樣長相不是很差,就是聲音太尖利了一些,讓人心中生不起好感。


    “在下翰林院醫待詔秦英。不知簪花娘子所犯何事,必須在如此毒辣的陽光下罰跪一個時辰之久。”秦英知這官婢的品階不如自己,但還是將目光垂下來,恭敬地施了一禮。


    那官婢是第一次被外臣用如此失禮的眼神注視,她登時怒不可遏,一雙柳眉倒豎起來:“外臣擅闖後宮乃是重罪。來人,還不將他拿下!”


    “擅闖的路上已經為諸守衛解釋過了。此事過後秦某自然會伏法,不用勞煩你發號施令。”秦英直起了身子,目光淡淡地掃過她的麵孔,“現在你能為秦某解釋一下,簪花娘子罰跪於此的具體原因了吧。”


    那官婢剜了秦英一眼,抬起下巴輕蔑道:“簪花娘子前幾日為娘娘用黃瑾花瓣貼頰,現在娘娘麵上起了疹子,簪花娘子如何逃得了幹係。”說著她用豆蔻指甲指了指,示意貴妃娘娘起疹的部位,“臉對於女子來說是多麽重要的東西?我們娘娘罰她跪一個時辰還是仁慈的。”


    “她所言是真的嗎?”秦英轉頭去問簪花娘子身旁的漣漪,見對方應聲,秦英轉而問那官婢道,“貴妃娘娘可有尋太醫署的人問診?”


    那官婢對秦英那種目下無塵的口氣很反感,她忍著心底的不悅迴答道:“太醫署的醫正說,這是黃瑾花粉所引起的風疹。於是娘娘今日偶然看到簪花娘子,才上了火氣。”


    秦英聞言沉思了起來:此人是韋貴妃的心腹,說不定偏袒或者幫襯貴妃娘娘撒謊。若自己能夠親眼見一見韋貴妃的臉,說不定能發現風疹並非由花粉而起,簪花娘子是被冤枉的。


    然秦英用著男子身份做翰林院的醫待詔。因有男女大防障礙著,她絕無可能見到韋貴妃的容顏。


    “往年韋貴妃是否對花粉敏感?”秦英又問道。


    漣漪替簪花娘子搖頭道:“沒有。簪花娘子給貴妃娘娘貼過好多次頰鬢,怎麽就這次招了麻煩?”


    “放肆!這延嘉殿外哪裏有你這賤婢說話的份兒?”那個官婢抬起手就要給漣漪一個巴掌,揚在半空的手中途卻被秦英攔下了。


    官婢鐵青著麵正要發作,就聽耳畔傳來一道銀鈴般的清越女聲:“小箏你說的不錯,延嘉殿今天確實熱鬧。”


    有些人聲線極有特點,使得旁人過了遍耳朵就忘不了。長孫皇後恰好屬於“聽聲即知其人”的那種。


    秦英連眸子也不抬,就和漣漪一起俯下身子道:“見過皇後娘娘。”


    簪花娘子原本就跪著,此時雙手額頭觸地,儼然是在行正禮。


    那官婢愣在原地,她一點也不敢相信皇後會信步走到貴妃娘娘這裏。等反應過來跪拜下去,長孫皇後的裙擺已經略過了她,徑自上了台階往門口去了。


    皇後沒說讓幾個人起身,秦英等人就這樣跪著。


    “原來貴妃最近不到本宮這兒請安,是因出了些疹子。”皇後娘娘的聲音慵懶之中又透著無以形容的尊貴。


    長孫皇後是個極為聰慧的人。她見韋貴妃寢殿外站著外臣,跪著簪花娘子,並沒有先去詢問是非因果,而是將話頭放在了延嘉殿的主人韋貴妃上。她禮貌周到地一筆帶過韋貴妃連日不來請安的事實,這讓貴妃的貼身侍婢尋不到一丁點錯兒。


    小箏扶著長孫皇後的胳膊,見自家娘娘的目光不時往門內望,輕聲道:“娘娘要見她嗎?”看身旁的娘娘微微頷首,小箏忍不住嬌嗔道,“皇後親自拜訪貴妃可是不合禮數的。”


    長孫皇後用蝴蝶穿花的團扇點了點小箏的頭,笑道:“貴妃病了,本宮親自來瞧瞧才能放心得下。”說完她抬手敲了幾聲殿門,轉眸對跪在階上的秦英等人道,“都起身吧,隨本宮一道去看個究竟。簪花娘子也進殿去。”


    聽到這句,簪花娘子如蒙大赦,她擦了擦額角沁出的細汗,想對皇後娘娘用感激的眼神表達謝意,卻見長孫皇後先於眾人進了延嘉殿。


    幾個人依著次序邁入殿門檻兒,秦英則立在門外,躊躇著自己身為外臣,能否入貴妃的寢殿。


    秦英先前為太上皇診疾時就沒有這樣多的糾結。一者憑的是陛下的口諭,二者病患是男子,不存在男女之別的說法。


    此時她聽皇後娘娘的明亮音色從房內的一頭傳來:“秦待詔,本宮讓你到大安宮為太上皇診疾,你卻跑到延嘉殿來,既然來都來了,何不進殿為貴妃娘娘瞧一下風疹?”


    秦英心思透亮,明白長孫皇後是給自己找理由進殿,便也借坡下驢地道:“在下擔憂自己醫術不精,誤了貴妃娘娘的診。”話是這樣說,人卻從從容容地撩起袍子下擺,邁過了那道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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