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迴量身製官服


    和李淳風交談了一盞茶的功夫,秦英便告辭了。


    因外頭有太史局的同僚看著,李淳風沒有把秦英送出門口,隻是站起身淺淺地拱手朝她拜了拜。


    反正日後還有的是時間親近小師妹,李淳風並不急於一時。


    師兄的話比林太醫的順耳多了。秦英從太史局出來後,心情很好。


    連午時帶著給殿下祈福的時候,她的臉上都帶著笑。


    李承乾看慣了她的冷麵,偶然抬頭注視到她的笑容,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花了。他喝完碗底最後一點藥汁,鎮定了一下心神問道:“秦英你沒有被阿娘罰?”


    這個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秦英哼了一聲,把他喝空的藥碗奪入懷裏:“皇後娘娘罰小道入職門下坊,專司太子殿下的沉屙痼疾。以後還請殿下多指教了。”說完還不忘在他之前顯擺剛拿到手沒兩個時辰的魚符。


    作為一國儲君的李承乾當然認得魚符,他的長臂輕輕伸展,撈到秦英的袖子後搖晃了幾下,語氣有些惆悵:“好說。你念一會兒別的經典再走。”


    秦英與他相處的時間,隻有一日三餐祈福端藥,做了這兩件事,她就必須退下了。


    而今天卻是李承乾第一次要求秦英在麗正殿裏陪自己多待片刻。


    秦英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維持著端案的動作把袖子從他手裏扯開:“你想聽什麽?”


    他往毯子裏滑了滑,側了身背對她道:“就念《莊子·逍遙遊》吧。”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秦英極其自然地應聲道。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阿姊啟蒙了。啟蒙讀物剛好是《莊子》的第一卷,於是對逍遙遊這段很熟,不假思索便能流暢地背誦下來。


    麗正殿門外,幾個宮侍官婢正圍在一處嘀嘀咕咕。


    梳著雙丫髻的小官婢踮著腳,卻還是夠不著窗子的高度,最後垂頭道:“太子殿下和秦道長……真的這樣?”她一隻手抓了另一隻手的腕骨搖晃幾下。


    比較高的宮侍膽子也大,他早在幾天前就在針腳綿密的窗紗上戳了很小的洞,此時他整個人都趴在門上,透過那個小洞看了看,占據最佳位置的他定論道:“千真萬確,不會有錯。”


    而另外的三人則扒著細長的門縫偷偷窺視裏頭的情況,來確認他們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一個官婢緩緩地蹲下身,捂著胸口泫然欲泣:“難怪秦道長每次入麗正殿時,殿下都會屏退旁人。原來,原來殿下是這樣的人,對秦道長存了這樣的心思。”


    “……殿下和秦道長目前都是孩子。你們不要想太多了。”尚能有一絲清醒的官婢道。


    其餘人不約而同地對她翻了個白眼:“斷袖往往就是從現在開始萌芽的。”


    “你們在討論什麽呢?這樣熱鬧,講給小道聽聽如何?”秦英吱呀一聲打開了麗正殿的側門,她仰著頭冷笑道,將幾個人的麵上神情盡數收於眼底,接著反手合上了側門,防止他們這兒的人聲打擾了裏麵太子的安睡。


    那個什麽也沒有看到的小官婢被秦英嚇地要命,她跪下來咬著唇道:“奴不該對殿下和秦道長的事情好奇。求道長贖罪。”她倒是誠實,秦英還沒怎麽施威便把什麽都招了。


    隨後那幾個人也跪下告罪。


    秦英眨了眨眼,才知道這些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是何意思。


    她長歎道:“在小道祈福時,殿下身心經常不適,他怕你們旁聽受不得這樣的苦。才囑咐你們期間不要進殿服侍。你們的好奇若是來源於此,趕快打住吧。”她的一番話並非危言聳聽。


    秦英祈福時用的雖然不是正經咒文,但依舊飽含念力。


    秦英最初在崇教殿祈福的時候,特意把自己的念力降到了最低,李承乾才能咬牙撐到儀式最後。


    平日秦英沒有收斂念力,時常會導致聽者頭暈目眩、肢體麻木。


    說到最後一句,秦英有意施加了一成的念力,音量不高不低,卻震地大家耳朵和心口嗡嗡響。


    “謝道長不罪責我等。”一個人戰戰兢兢地施禮道,其餘者接連附和,幾個人互相攙扶著踉蹌走了。


    秦英的威名就以這樣的方式闖出來了。


    第二天,她和關係還可以的三四個宮侍打招唿,卻沒有一人敢與她平視,低垂的眼神裏帶著畏懼驚惶。


    好像自己的施威有些過了,秦英這樣想著,大步走向東宮南麵的門下坊。


    尚衣局的兩個宮侍,已在剛撥入藏藥局的房內等她半盞茶的時間了。


    見到秦英以後,他們拱手寒暄一陣,誇獎秦英是方外之人出仕的最佳典範。


    秦英聽得出他們含著惡意的話外之音,卻裝著一派天真的樣子接著。


    經過林太醫的提點敲打,她知道自己必須要有定力。


    量了身高肩寬還有腳長,他們在門下坊的門口分別,臨行前他們道,一日以後就能給秦英趕製出一套官服。


    不得不說,尚衣局的人嘴巴壞了些,效率還是不錯的——秦英抖開官服的時候心裏嘖嘖讚歎著。


    晚膳後的她穿著一身全新的官服到了麗正殿,李承乾轉過頭,看到她時眼眸閃過一道幽光,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秦英幾眼,最後笑道:“這身淺青色的官服比灰色的道袍更適合你。”


    “為什麽?”秦英喜滋滋地問道,期待對方狠誇自己一頓。就算過去在山林裏清修百年,她骨子裏還是蠻有虛榮心的。


    李承乾好像沒有看到她那赤·裸·裸求誇獎的眼神,淡淡道:“官服能很好地體現你的世俗氣質。”


    秦英登時惱了:“你怎麽能說本道長世俗?”說完她忽然想起來,這位深藏不露的太子殿下除了冰塊兒臉以外,還有個特性叫做毒舌。


    他隨手指了指小幾上頭的銅鏡子道:“別說本殿下冤枉了秦道長。你且照個鏡子,瞅瞅自己那小氣模樣。”他動輒被秦英的祈福弄得渾身不爽,如今也算是“報答”了她一迴。


    秦英無言地挑起了眉頭,想道:你知不知道……招惹了專給你診疾的侍醫,後果會很嚴重的?


    當夜李承乾就被某人的念力害得頭痛了整整一宿。


    他聽著遙遠模糊的打更聲,在軟榻上翻來覆去地磨牙念著一句話: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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