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迴拄杖上終南,提裾入淺潭。


    秦英聞言,把一張輿圖遞給了如七。


    堇色昨晚知道了秦英要到終南山,便特意挑燈畫了一幅很仔細的圖。


    這張圖隻有五尺大小,卻涵蓋了長安城的一百零九個坊市,和長安城郊的終南山脈。


    城中街道,山間小路清晰可見。


    從這張手繪的輿圖,足以看出堇色對秦英的真情實意。


    輿圖上並沒有標注坊市、山峰、峪河的名稱,秦英拿著它也不知道如何行至龍田寺。


    如七展開了輿圖,對著光端詳了半晌沒說話。


    “怎麽樣?知道怎麽走嗎?”秦英耐不住了靜默,主動問道。


    “聽說龍田寺位於太和峪,即圭峰山的東山之腳。”如七彎下了頎長的身子,把輿圖上龍田寺的大體位置指給她看,“我們可以從長安縣進山...”


    秦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手上。隻見對方的指節分明而不突兀。


    ——保養地像十指從來不沾陽春水。


    她悄悄地掃了一眼自己的手,忽然有些嫉妒了。


    “好,聽你的。”秦英壓根沒聽如七說了什麽,就簡短地應了一句。


    他們進終南山的密林時還不到正午。


    秦英肚子有些餓了,她解了腰間的水囊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了小半。


    “...休息一會兒吧。”如七走在她的前麵,聽到她那豪爽的喝水聲後道,“且在原處等小僧片刻。”


    說著他就步履如風地偏離山徑,深入了長勢茂盛的林子。


    農時四月的天氣溫暖濕潤,最適合植物的生長。樹冠鬱鬱蔥蔥,遮擋住了大部分熾烈的午陽。


    清風長拂,樹喧聲濤。秦英低眸看著地上搖晃著的光屑,玩心大起。


    她一跳一跳地踩著遊離無定的明暗圓點,展露出燦爛的笑顏。


    如七摘了些未熟透的果子,迴來就撞見了這幕。


    他饒有興趣地站在原處,旁觀從樹梢投下的光影先破碎,再拚成一團。


    一縷青絲從頭頂的包髻上垂落,秦英抬手將調皮的發絲挽到了耳後。


    目光傾移時她看見了如七。他的身影有一大半隱藏在樹陰裏。


    秦英摸了摸鼻子,訕訕地對著如七笑了。


    他兜著懷裏的東西走到秦英跟前:“火晶柿子,不過還沒有熟透。要吃嗎?”


    這些青色果子小小的,看起來並不很可口。


    她數年前就不辟穀了,一天三頓從來沒有落下。漸漸地也就養成了吃貨的性子。


    實在是餓很難受,她試探性地挑了一個品相好的,把這光滑的青柿子在袖口上擦了擦。


    見秦英緊緊皺著眉,他笑道:“別看它現在這幅可憐模樣。秋時成熟了,火晶柿子表皮晶瑩剔透,通身是豔麗的火紅色。不僅好看,還很好吃。”


    秦英被他勾地暗流口水,毅然決定閉了眼睛淺嚐一口。


    ...未熟的火晶柿子倒沒有想象中那麽澀。


    麵色古怪地咽下去,她心想,中午勉強能夠果腹了。


    “火晶柿子?”她嘀咕著果子的名字,記下了它現在這幅可憐模樣。


    遙遙地迴想上輩子,她的阿姊似乎常拿火晶柿子做一種很甜的糕點。


    就在秦英跑神的時候,如七已經把背上的行囊解開了。


    他從裏麵拿出白色的幹淨苧麻布,把懷裏的青柿子盡數倒在了布上。


    “過來一起吃?”如七盤坐於苧麻布的旁邊,輕聲喚道。


    秦英叼著最後一小塊果肉,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三個柿子進了肚,秦英開始對身邊這個人好奇了:“小道垂星,師傅法號是何者?”


    他慢條斯理地啃幹淨了柿子,才道:“小僧如七。如此這般的如,五六七八的七。”


    聽到這麽有趣的釋義,她咧著嘴哈哈笑了:“你的法號是怎麽起的啊?感覺前字是正經著的,後字就變得隨性了。”


    “實不相瞞。小僧的剃度師年紀有些遲暮,收的徒弟也是眾多。他老人家怕自己記不過來,就按數字給我們排了法號。”


    秦英噙著笑揶揄道:“這麽說,尊師還起過如一、如二之類的法號?”


    如七伸了胳膊又拿一隻果子啃,聽罷隻是默默地點頭。


    她偏過視線看他,見如七的右手腕處繞著木頭珠子:“這是...”


    “剃度師穿木槵子為念珠,贈送給小僧。也借此提醒小僧時常稱念佛號。”如七左手覆上了這串念珠,緩慢摩挲。


    秦英淡淡哦了一聲。她也不信仰佛家,聽到有關佛門修行的東西就自動忽略了。


    如七好像是清楚秦英不想聽更深入的內容,一筆帶過方才的話題後,轉而問道:


    “你能在俗講台上和法琳等人對答如流,想來你所從的師傅也是位高人吧?”


    她幹咳道:“也算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袁姓,道號天罡。現居成都府青羊肆。”


    互相交換了名帖和所承師傅的信息,兩個人不知不覺間熟悉了許多。


    沒有熟的柿子吃多了不好。如七很快就把剩下的果子包起來,背在了身後。


    午後,天陰了下來,烏雲悄然無息地蓋住了太陽的光。


    清涼的風從林子的一端吹起,把仲夏的燥熱驅趕地無影無蹤。


    如七又一次地拆開了他的行李,拿出白茅草編的鬥笠,接著扣在了秦英的頭上。


    “有下雨的兆頭,戴著以防萬一吧。”他結好包袱,垂眸看著矮個子的秦英道。


    秦英一手扶著不太合適的鬥笠,抬起頭無言地看著對方。


    這頂大鬥笠蓋在她的頭頂,搖搖欲墜有些滑稽。


    如七自上而下地俯視她,並不能看到秦英的飽滿額頭。


    隻見她的眼濕漉漉的就像某種小動物。他撲哧笑了一聲:“...走吧。”


    他估計的沒有錯,不過一刻這片天空就開始飄雨。


    豆大的夏雨伴著一聲聲驚雷落在了終南山北麓。


    鬥笠能夠遮蔽的範圍很大,秦英上半身的衣袍沒怎麽濕,走在前麵的如七就慘些了。


    雨勢越來越大,酣暢淋漓地發泄著豐沛的雨量。


    他渾身被雨澆透,手裏的竹杖隨著他的步子陷進了鬆軟的紅土之中,在沿途戳出了一個個小洞。


    “我們找個地方避雨吧。”秦英小跑著趕上了如七,並肩對他道。


    (作者話:我真的不會寫感情戲,卡文卡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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