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習慣在淩晨兩點以前上床,但民宿離墾丁大街有點遠,她也懶得出去逛街。

    在這裏,最好的休閑娛樂是看電視,糟的是,這裏不隻是鬼屋民宿,還是遠古時代的鬼屋民宿。整棟屋子,隻有外麵的待客大廳有部二十幾寸的電視。但夏日葵不想和外婆搶、也不想和她一起看風水世家,所以隻能待在房間裏,張著睡不著的眼睛,往腦袋裏麵填充一些無聊思緒。

    偶爾她聽見隔壁房間若若的哭聲,偶爾她聽見翅膀唱歌哄女兒入睡的催眠曲,說實話,翅膀的歌聲還滿迷人的。

    她有些同情小爸爸,從翅膀身上,夏日葵再次印證,太早結婚、太早生小孩,是件辛苦事。想想辦公室裏的同事們,別說二十五歲,三十幾歲還在玩的大有人在,她敢保證,他們不會唱催眠曲,隻會唱醉生夢死。

    夏日葵趴在窗前,任由海風吹在臉上,她喜歡這種濕濕暖暖的海風,從小的時候就喜歡,她喜歡在空氣裏聞到大海的氣味。

    玫瑰睡了吧?她習悄早睡早起,她是個很規律的翻譯者,她也寫小說,比起許多人,她更容易專注在文字上頭,更正確的說法是——她做什麽事,都比多數人專注,所以她不太喜歡戴電子耳,她喜歡安靜而沉默的世界,那會讓她感覺安全。

    為了配合她的喜好,全家人都去學習手語,即使並不需要。

    拿起水壺,夏日葵發現裏麵沒水了,她打開房門、到樓下裝開水,走下樓梯時,發現樓下的燈是亮的。外婆還在看電視?不會吧,已經十點多,早過了外婆的睡眠時間。

    她加快腳步下樓梯,當她發現坐在客廳裏的是嚴幀方時愣住了。

    她遲疑五秒鍾,考慮該走過去打聲招唿,還是假裝沒看見,直接躲進廚房裏?

    但在她猶豫不決時,嚴幀方轉頭望向她,她直覺露出一抹笑意,問:“睡不著嗎?”她並未期待得到任何反應,但他居然迴應了。他說:“嗎。”

    “我陪你看電視。”可看他把遙控器當成電腦鍵盤,不斷按來按去,態度擺明對於電視節目,他有深刻的無聊感。不然找個話題吧,“鄉下地方就是這樣,沒什麽新鮮刺激的地方,談談總經理去過的夜店吧……”

    “你每次要和我說話,都需要再三斟酌、考慮半天嗎?”

    “是啊。”她直覺迴答,這句話倒是應得又快又好。

    “為什麽?”

    “因為現在工作很難找。”而再

    白目的年輕人,都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前途和上司開玩笑。

    “你不是已經辭職?”嚴幀方覺得好笑,她嘴巴說工作難找,卻把高薪工作當廢棄物甩手丟掉。

    “對,但你高高在上的總經理形象還在我心裏盤踞。”她聳聳肩,餘威尚在,心底陰影未除,一日為上司終身為父呐。

    “既然我高高在上的形象還在,為什麽敢跑到我辦公室嗆聲?”呃……她可以說那不是嗆聲,而是告白嗎?隻是告白的句子沒有從嘴巴跑出來而已。“那隻是……”

    “隻是什麽?”他的眉毛揚起。

    近距離接觸,夏日葵發覺他很喜歡用眉毛來做表情,大約厲害的人都是這樣,舍棄最簡單的語言溝通,喜歡用表情讓旁人臆測自己的心思,以便……測試對方的智商?

    幸好她的智商不太差,能夠猜出他對自己的答案很感興趣,所以,認真比敷衍好、說謊比誠實妙。

    “那隻是小小員工企圖在離職之前,讓偉大的上司明白自己的卑微心聲,目的不是要求上司改進,而是希望對自己負責任。”吸氣,她補充說明,“我是認真相信“領導員工”不等於“下指令、執行”,後者,你隻能夠領導桌麵上的電腦,不能領導人類,因為是人就有心,就有不同的思考模式。”

    “我沒要求他們改變自己的思考模式,我隻要求看見成績。”一句話,他堵死她的後績。

    “那隻是個人淺見,總經理見多識廣,小小員工卑微無知的意見,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騙子!她嘴巴說的和臉上表情是兩碼子事,她根本打心底認定他才是那個無知淺見的男人。

    他沒轉開視線,害得她頭皮發麻,隻好認命歎氣,問:“總經理睡不著嗎?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知道有個地方還不錯。”他沒說好或不好,但他關上電視、站起身。

    夏日葵走到櫃台邊,從空空如也的抽屜裏找到一把鑰匙,領著嚴幀方走到門外麵,他們停在外婆買菜的那台五小綿羊身邊。

    然後,他又揚眉。

    她承認自己很過分,一隻在女人群中算高大的夏日葵,再加上一隻將近一百九十公分史前巨獸……她幾乎可以聽見小綿羊哀號唿救的聲音。

    她想也不想就坐到小綿羊前座。

    “我沒有安全帽。”他拒絕的理由很正當。

    她突然覺得高高在上的嚴總經理很可愛,她笑彎兩道眉毛,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對他說

    :“親愛的總經理大人。第一,警察伯伯已經下班,他們不會犧牲睡眠時間來找你的麻煩。第二,這裏不是台北,是講究人情味的鄉下小地方,我阿嬤買了幾十年的菜,騎著摩托車到處跑,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安全帽戴在頭上是什麽感覺。”她在笑他?!他活了三十二年,還沒有人敢用那種表情看他!

    他迴看她兩眼,然後解釋自己的立場。“第一,警察是二十四小時輪值的,沒有存在下不下班、找不找麻煩的問題:第二,我有車,可以開我的車去,不必淩虐這部……”他眯緊雙眼,這還算車子嗎?用殘骸來形容它應該更恰當吧!

    第一次,她興起和他對立的念頭,第一次,她想在他麵前堅持,因為……她對史前巨魯欺淩小綿羊畫麵,有強烈的好奇感。“坐上來啦,晚上騎摩托車禦風而行,是很愉快的經驗。”

    “這是你個人的、小小的、卑微而無知的淺見嗎?”|不,這是在地人的真心推薦。”

    “想禦風,打開車窗就可以,我保證,經驗不會比淩虐小摩托車差。”

    “你確定油箱裏有足夠的油,可以撐到明天我開到加油站?先說了,警察伯伯的確有二十四小時輪班,但加油站員工有沒有二十四小時輪班,我可不敢打包票,畢竟這裏是鄉下地方。”話說完,她好想給自己拍拍手。

    他望著她老半晌,她迴看他,大大方方。

    近身觀賞,她發覺他沒有想象中那麽帥,他的眼睛不夠大、嘴巴不夠寬、下巴太剛毅,大概是因為暗戀加上遙望,讓自己將他完全美化,而現在,有花美男翅膀擋在前麵,他的積分迅速往下掉。

    嚴幀方對她的想法,和她對他的不一樣。在他眼中,現在的夏日葵比在辦公室裏麵那個順眼,她的眼睛很大、疆子小巧,她的嘴巴很紅、脖子很漂亮,她的頭發放下,沒有用任何東西固定,看起來有些散亂,但風吹起,瀏海在額頭上飄的樣子更添幾分風情。

    不上妝、不穿套裝高跟鞋的她看起來很嬌小,有幾分甜、幾分可愛和幾分的……青春話力。

    也許,向日葵本就該在有陽光的地方綻放。

    “怎樣?敢不敢坐上來?”她抬起下巴,口氣挑釁。

    不敢?這輩子他還沒碰過不敢的事!

    他沒迴答,卻用屁股給出答案。他往她身後一坐,整台摩托車頓時往下沉墜,她嚇一大跳,倏地轉頭,竟然指見他惡作劇得逞的笑顏。

    哇咧!積分數突然

    間急速上升,他的帥度再次破表!

    原來他有笑覺神經,她終於明白,整個公司上下都冤枉他了,其實他不是故意板著一張死魚臉,他之所以擺臭臉,是因為他笑起來會讓公司上下員工都陶醉迷戀,會讓女職員無心工作,讓男職員自信心低落,所以他刻意封閉自己的美。

    他的臭臉和蘭陵王的麵具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蘭陵王的麵具是為了震懾敵人,他的臭臉是為了恐嚇員工拚命為他工作。

    猛然迴神,她自我鎮定三秒鍾,然後,打開鑰匙、用力催動油門。備受淩虐的小綿羊,在被逼迫到最極點後,發出一聲怒吼,壓得半扁的輪胎緩緩啟動。車子發動了,夜晚的風有些涼意,白天的暑氣盡數褪去。

    風掠起,她的長發往後飄,坐在她身後,嚴幀方聞到一股淡淡的發香,沒有濃鬱的化學味道,沒有名牌香水矯揉造作的香氣,有的是和她本人一樣天然宜人的氣含、。

    車子後麵設有地方可以拉,他隻好把手扣在她腰間,當他的手圍上,她的心髒狠狠撞了幾下,他靠得那樣近,她的背兒乎貼在他胸前,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暖意、那個在她柔軟腰間烙下熱痕的掌心……涼風吹不散他的氣息,惹出她一陣陣心悸。

    她說不出是什麽感覺,焦慌?不是,驚喜?不是,是……一種讓人感到安全的愜意,嗯,是安全!很莫名其妙的感覺,但從以前開始,她總是在想起他、看見他時,倍感安全,那感覺能安撫她的抑鬱、卸去她的慌亂,能讓她在極度低潮時,獾進滿滿的甜蜜。

    她知道這很沒道理,在一個對自己不熟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安全,真的很沒道理,但如果感覺可以用道理來解釋清晰,人生哪得恣意?

    微微笑起,夏日葵騎了一段,路上沒有半輛車,隻有路燈的光亮灑落兩人身上。她用力吸幾口涼夜的空氣,為了分散腰間注意力,她開始唱歌。

    那是他沒有聽過的曲調,沒有歌詞,隻有悠揚的樂音,她的歌聲不夠了亮,但勝在清脆幹淨。

    突地,她停下歌曲,迴頭對他說:“這是我妹妹最喜歡的曲子。”他沒迴答,隻是點頭,她感受到他身體的震動,知道聽眾不嫌棄這個話題,便繼續往下說。

    “玫瑰一出生耳朵就有問題,但我媽媽性格迷糊,隻覺得她特別乖、特別好帶,直到快周歲時,鄰居家放鞭炮,我嚇得躲到爸爸懷裏哭,玫瑰卻文風不動,媽媽才覺得情況不對勁。”

    “爸媽帶她去看醫生、配電子

    耳,玫瑰原本安靜的世界突然間多出許多噪音,她嚇到了,一天到晚都在哭,媽媽氣急敗壞,竟然決定將電子耳拿掉。醫生說這樣不行,若是錯失學習語言的最佳時機,對玫瑰不好,媽媽無奈,隻好再幫她把電子耳戴上,那時候隻要玫瑰哭鬧,我就在她耳邊輕輕唱著這首歌曲,她就會安靜下來。”

    “你是個不錯的姐姐。”

    不是個好哥哥。”她脫口而出,後麵的男人再沒有迴應。

    她後侮了,自己交淺言深了,“對不起,是我以偏概全了吧,我隻是剛好看見你對他的批評,口氣不留情麵,當時我想,幸好他脾氣夠好,換了我,大概會和你大吵一架,然後離開公司。”

    “你認識幀平?”

    進公司的時候我和他分在同一組,後來他升遷的速度很快,我跟不上。”

    “不是你的問題。”他截斷她的話。“我知道啊,他的後台夠硬,我並沒有因此失去信心。”

    “你弄錯了,他之所以升得快,是因為我對他的嚴格要求,至於你……除了對自己的弟弟,我不會對其他員工這麽用心。”他反將她一軍。

    夏日葵擠眉弄眼,滿臉的不以為然。

    他這是在反對她批評他對自己的弟弟不好,還是在反駁她那段“身為優秀的領導者,可以多給人一點溫暖,以至於行事效率更高”?

    不管是反對哪一段,她都確定,他是個睚皆必報的男人。

    小綿羊緩緩前行,她滑進一個小坡道,他本來想提醒她,下去容易上來難,如果不是太遠的話,他們可以把車子停在這裏,兩人一起步行下去。

    但當海浪聲音響起,所有的話都停在嘴邊,再也無法發出去。

    沒有魚幹的腥臭味,隻有濕濕鹹鹹的沁鼻氣息,他不想模仿她,可他就是忍不住抬起頭,用力吸一口氣,直到空氣把肺葉充塞得飽飽的。

    這就是海洋的味道?

    夏日葵停下摩托車,拉著他,脫掉鞋子,兩人慢慢在沙灘上留下兩行足印。

    一時間,他說不出心頭停駐的是什麽感覺?

    他去過很多國家,但做的事差不多,上飛機、下飛機,迎賓車直接把他送進飯店裏,然後開會開會開會、應酬應酬應酬,再然後,上飛機、下飛機,迴公司報告行程。與其說他到過某個國家,不如說他到過某間飯店,都說他足跡遍布全世界,事實上,他的玩樂經驗少得可憐。

    他很忙,小時候忙著學習、長大忙著工作,他並不無知,什麽大海、生物、童玩、科學遊戲……他通通知道,隻不過那是從影片書本裏麵擷取下來的知識,他從未親手摸過、親自體驗過。

    所以……海浪的聲音這麽大?和刻意把電視音量調大的感覺不一樣,原來沙灘上的沙子,柔軟皮和埃及棉不一樣,沙在他趾縫間穿進穿出,從他腳背漫上、滑落……那是他從未胡過的感受。

    提著鞋子,他跟在她身邊,隻有一個小小的手電筒照亮前方,不經意地,他又笑了。

    隨著往前的步伐,腳底下的幹沙變成帶著濕氣的沙子,她朝他調皮一笑,搶過他的鞋子,把兩雙鞋往後頭拋,他來不及抗議,她已經開始用腳趾在沙子上麵挖洞、用腳板在沙上畫出直線橫線。

    “學我!”她抬起下巴對他說,不是驕傲,而是因為他長得太高。

    這迴,他從善如流,也用腳趾在沙灘上作畫,感覺泡過水、又硬又軟的沙灘在他腳下臣服。

    她畫一個大圈圈再畫兩個小圈圈,“這是米老鼠。”米老鼠?如果漫畫家像她那麽敷衍,就不會有這麽多人喜歡看卡通片。

    他輕嗤一聲,用腳畫出許多交叉的直線橫線,跟她一樣隨便。“這是報表。”

    “沒有想象力的男人。”她搖頭,滿臉的不認同。

    “這樣子很沒有想象力嗎?”皺眉,他覺得比她的米老鼠更有想象力啊?“嗯。”她點頭點得很認真,一臉的童叟無欺。

    “那……”他畫出12345,間:“不錯吧!”

    “這是寫字,不是畫畫。”她又歎氣搖頭,那表情像是在看癌末病人,他的想象力已經病入膏盲。

    “不然,這個呢?”他學她用腳趾畫兩個圈,但中間有一塊重疊的部分。

    “這是什麽?”

    “這是交集。”

    “唉,你就隻會玩數學嗎?”她眼底充滿對他的同情,可憐的男人,他一定沒有童年。“那你來?”夏日葵動作起來,她小跑步畫出團一團團接在一起的圓圈圈,他怎麽看都是a交集b、b交集c、c交集d……也不見得比他高明到哪裏去。

    可她卻衝著他大笑說:“這是愛吃人的毛毛蟲,咬你一口!”話說完,她踩上他的腳,他動作敏捷、勾起小腿跳開,她沒咬到,不甘心的又往他腳板踩去。咬你一口!再咬一口……”她一麵說、一麵“咬”,他一麵躲、一麵笑,她重

    心不穩,一個踉蹌往前撲倒,在她的尖叫聲中,他及時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懷中,救她免於泥膜敷臉但手電筒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它滾在沙灘上,黃黃的光照在他那個“交集”上,中間的重疊部分已經被雜亂的腳步抹掉,於是兩個半圓接在一起,變成大大的愛心。

    她在他懷裏,也不說謝謝,隻是望著他笑。

    笑會感染,本來隻會咧嘴做出微笑表情的嚴幀方,升級一點點之後,再升級一點點,他從胸腔微動,到空氣從喉嚨口鑽出來,震動起聲帶,拉出笑聲,他的笑聲很沉穩,像他的人。

    聽見他的笑聲,夏日葵更樂了,忘記自己正待在暗戀男人懷中,忘記這個男人笑起來很有殺傷力,忘記他們的姿勢過於暖眛,隻記得開心,她不停地笑著、單純地開心不已。

    他們笑很久,笑到兩人都沒有力氣,她才彎腰撿起手電筒,但他沒有放開她的手,他喜歡她軟軟暖暖的小掌心,喜歡握住她時,她的手指自然彎曲勾上他的掌緣,也喜歡兩隻手的相牽係,讓她離自己不太遠。

    他們一起走往鞋子被拋的方向,她的力道很平均,四隻鞋子距離不遠,都是一正一反、一正一反,恰恰好兩個聖杯。

    夏日葵看見,指著鞋子笑問:“說!我丟鞋子的時候,你偷偷許什麽願?”

    “我?沒有。”他不明白她的問題。

    見他一頭霎水,沒有半分領會,她又笑彎眉頭,問:“總經理,你從來沒有和別人玩過,沒有打屁過,對不對?”她猜對了。過去三十二年,嚴幀方以為玩耍和打屁的同義詞是浪費生命。

    見他不語,夏日葵知道自己猜對了。事實上,從他弟弟嚴幀平的形容中不難明白,嚴家兄弟接受了怎樣的嚴格教育,差別在於,嚴幀方毫無異議地接受一切,而嚴幀平想盡辦法想掙出牢籠。

    夏日葵又問:“你一定覺得玩是浪費時間的無聊舉止,對不對?”她又猜對,因為他依然沉默。

    “總經理,你為什麽要賺那麽多錢?為了工作成就?還是為了讓日子過得更愉快舒服?”她認真望著他,拉著他一起坐下,白天的泥沙已經退去熱度,但還留有些許餘溫,對嚴幀方而言,溫熱的屁股……又是另一番全新感受。

    “都有吧。”

    “剛才那樣玩,你不覺得心情愉快舒服?”

    嚴幀方觀察她的表情,如果自己點頭,她肯定會說:瞧,光是玩耍打屁就會讓人心情愉悅,不一定要用

    很多錢來陪襯,所以玩耍並不無聊,玩耍有其必要的存在意義。

    發覺她的小伎倆,嚴幀方勾勾嘴角。“你企圖說服我為玩耍重新下定義?”

    “我說得動你嗎?”她不否認自己的小心思。

    “那得看你接下來的導遊行程安排得怎樣。”

    “所以總經理真的是來墾丁觀光的?”她抓住他的話尾追問。

    他投迴答,她興起莫名想法,神經陡然緊繃……不會吧,要遭受多大的挫折,機器人才會想到偏鄉地帶休奍?難不成超級戰將真有這麽厲害,她一走,公司就麵臨倒閉危機?

    他不理解她臉上突如其來的錯愕,反問:“你為什麽辭職?”一句話,他不但沒迴答她的疑惑,反而把她的錯愕轉開十萬八千裏。

    “你猜,我外婆幾歲?”

    她迴答得很認真,他卻誤以為她也想轉移話題?眉心蹙起,他選擇順應她的話題。“要生出你這麽大的孫子,至少要七、八十歲吧,但是她看起來很年輕.”

    “猜錯了,我外婆十七當媽媽,三十四歲當阿嬤。”

    “你們家有早婚遺傳?”

    “也許吧,外公整整大她二十歲,卻誘拐未成年少女,把外婆的肚子給搞大,我阿祖心慈仁善,沒有把我外公告到法院去,因此十七年後,看到我媽媽被爸爸追走,外公隻能倆服老天有眼、報應來得不遲。”

    “那你父親在你十七歲那年,一定嚇死了,”

    她揚眉望他,他也懂得幽默?很好,這樣聊起天來才有趣。

    為了褒獎他的進步,她說出一大串。“何止嚇死,他送我和玫瑰上學下課、上補習班迴家,私立女校那麽貴,家裏那麽窮,他卻不惜下重本,隻為了不讓我們接贓男人。”

    “他天天在我耳邊叨念,說天底下沒有好男人,隻有橫行野獸,在他眼裏,男人都是畜生,唯一無害的那隻叫做daddy,更狠的是,我的生理期晚一天,他就要去買驗孕劑。”

    “你這麽聽話,不交男朋友?”

    “怎麽交?根本沒機會。補習班有個男同學打電話到家裏,我爸第二天就追殺到人家學校。從我和玫瑰滿十五歲後,我們家的保密防諜做得比國防部還好。”

    她嘲笑爸爸不遺餘力,隻是……爸爸再也沒辦法紅著臉、抓著頭發,滿臉尷尬地在她麵前辯駁說:“爸爸都是為你好啊!”

    “很嚴的家教。

    ”和他們家有得比,隻不過嚴家的家教更……全方位一點。

    “嗯,小學時期,每年暑假我都在外婆家過夏令營,外公帶我去辨椰子,外婆帶我去唱卡拉ok,我每年過來的時候都是白雪公主,迴去時變成灰姑娘,我和墾丁的太陽有約定,不見不散。”

    “你在這裏,有很美好的迴憶。”

    她點點頭,如果不要出那起意外就好了。

    “你說外婆看起來很年輕,那是因為她很幸運,碰到一個把她當成女兒、捧在掌心嗬寵的丈夫。外公賺錢、做家事、帶小孩,還得負責讓外婆開開心心過日子,我們經常覺得外婆對外公很壞,是一個惡媳婦,可是外公卻說,能娶到外婆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每次外公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深刻的皺紋裏散發著溫柔,在懵懵懂懂的童年時期,我第一次覺得愛情很甜蜜。”

    “大四那年,外公過世了,外婆把外公存的錢拿來買民宿,她把民宿誇得像裏島的vi,讓我們光聽就羨慕死了,她還給我們畫大餅,說如果我們願意一起經營,一定可以很快變成千萬富翁。”

    “會不會變成千萬富翁,說實話,弁沒有那麽吸引我,真正吸引我的是這裏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大海,以及美到讓人歎為觀止的生態,我所有童年的快樂記憶都是在這裏成形的,所以我舉雙手同意,至於玫瑰……你說的,我是好姐姐,向來都是我在哪裏,她便心向哪裏。”

    “我開始作夢,還拉著爸媽和我一起作,作一個墾丁民宿經營者的美夢,我提出很多想法,說得津津有味,把全家人都籠罩在夢想氛圍。其實當時,爸媽並不太讚成這事,他們總覺得迴到鄉下會影響我們的學業、改變我們的人生,甚至是找不到能夠匹配我們的好男人,可是看我們這麽開心,他們“好決定找一天迴鄉下,先看看情況再說。”這段她對誰都沒有說過,這段裏頭有她深深的罪惡感,多年來,她經常迴想,如果當初她不要表現得這麽快樂,不要作著適不可及的夢,是不是她和玫瑰不會失去爸爸媽媽?

    “後來你們為什麽沒迴來經營民宿?”

    “那一趟,我爸媽出車禍、雙雙死去,我把責任推給外婆,說她因為寂突才想逼我們迴鄉下,那並不是事實,當年的我太幼稚,不敢承擔自己的錯誤,隻一心想推卸責任,以為這樣做,心裏就能夠不愧疚。我的話傷了外婆、更傷害自己,那次之後,我沒臉迴墾丁,而外婆也不敢和我們聯絡。我很忙、我寄情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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