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乾宮的內閣中,一名侍男執紼站在鳳椅左側,禦案上堆滿厚厚的奏折和一硯朱砂。座上一襲明黃華袍的俊朗女子單手揉眉,麵色陰沉的翻閱著折子,突然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好好好,都是朕的忠臣!”抓起案上的一疊奏章扔了出去,頓時紙片紛飛,遍地狼藉。

    我踏進屋子,看到的便是這般情形。疾步走上前去,未曾行禮,我嬉笑道:“娘,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您生氣?孩兒一定替您好好教訓她!”見是我,母皇臉色稍緩,隨手拋給我一本折子:“你看看,這就是為咱們大莫鞠躬盡瘁的朝廷命官,朕真該重重賞賜她們!”

    白紙黑字,觸目驚心,記載著恪省總督侵吞腳價銀三十餘萬兩,湫省巡撫獨吞漕糧七十餘萬石,邯沃郡都轉鹽運使司運使私留五成鹽稅銀餉……

    母皇擲筆長歎道:“尚書私吞供銀一案,你辦的不錯。本以為能殺一儆百,未料到這群狗彘不如的東西竟欺君罔上,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裏,真是反了!若不是現下各國局勢緊張,恐牽一發而動全身,朕定治她們死罪!”內憂外患,國情的確不容樂觀,看著母皇疲憊的愁容,我安慰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們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的。”

    母皇沉默片刻,問道:“韓·娟姚的事情,你可查出些眉目?”母皇傳我來,果真是為此事。我半垂首,慚愧道:“前兒抓了個在她們之間傳口信的下人,孩兒無能,還沒問出什麽,那人就自盡了。”見我有些不振,母皇拍拍我肩膀,滿眼慈愛,鼓勵道:“這是常有的事兒,你也別太泄氣了。娘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隻知道風花雪月呢。天兒,娘老了,以後這天下,娘就交給你了,切記要朝乾夕惕,為蒼生謀福祉。”

    握天下,於我手中麽……

    挽上母皇的胳膊,我咯咯笑著撒嬌:“娘是萬萬歲,怎麽會老呢?”母皇戳下我額頭,笑斥:“你這丫頭!”

    屋中歡聲笑語不斷。對於這個娘,我想我是真心喜歡的,隻是天不遂人願,韓尚書的事兒,我終究沒能誠實。

    迴到毓祥殿,空氣中好像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香。我聳起鼻子嗅嗅,好奇的問身前為我更衣的紅衫:“哪裏來的香味兒?”

    自從那倔強的孩子走後,我拒絕了母皇賞下的小侍,隻將原先歸他管的事物交由紅衫打理。或許是覺得不再需要其他小侍,或許是不習慣陌生的人總在近身處晃蕩,或許隻是想為某個人保留一片僅屬於他的地方和迴憶罷了……

    紅衫的話打斷我有些漂移的思緒:“蕈雅說您這幾晚歇的不安穩,也不知道從哪本勞什子書上查到蒻薏草可治失眠之症,求人從宮外買了好幾籃子,把那破草掛的滿屋都是,怎麽勸都勸不住。”

    這樣啊……嗬,嘴角不禁上翹:還是美人兒最貼心呢……紅衫古怪的看我一眼,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他今兒算是沒白忙活。”呃?幫我提高睡眠質量,美人兒當然不會白忙活啊。看我表情甚是不解,他撇嘴拖著長腔道:“真可惜,他沒看見,不然他心裏準兒甜蜜死。”我皺眉:壞小孩,什麽意思嘛,說一半兒留一半兒的,雅兒就不會這樣不乖。

    正欲問下去,曉筱來報,說是威鏢營參將央·逸遙求見。我正正神色,道:“讓她在書房門口候著。”

    一刻鍾後。

    上下打量著這位我一手提拔的新任參將:俏麗的瓜子臉,淡淡的新月眉,沉靜的雙眸黑白分明。上次距離太遠看不清楚,隻道她身形嬌小,沒想到竟是如此文秀,絲毫沒有半點武將的威猛。像她這樣一位玲瓏的少女居然使得全營上下出身草莽的兵將無不拜服,想來定是聰慧又有真才實學的。猶記得“良將顯才”之時她那身大紅大綠的行頭,我初還以為她不過是極沒品味而已,可總覺得那樣的打扮與她的氣質頗為不符,事後細細琢磨,才發現這其中的奧妙。當日比武場上,各位的表現可謂是千篇一律,如若沒有特殊背景,亦沒有令人咂舌的與眾不同之處,定會湮沒在濟濟人才中。然而要想在技藝上明顯超出他人一截,又談何容易。所以當旁人皆以紫,紅,黑,白四色為裝時,她卻選擇了大俗的綠配紅,無疑一出場便奪了上座者的眼光,為自己贏得了一線希望,即使最終結果是令人生厭,於她這樣不入流的下等兵也並無絲毫損失,可謂是無本萬利。我想明白這一層時,不得不對眼前和我一般大的少女另眼相看,更是明裏暗裏為她提供了不少機會。她果不負我所望,半年便成了莫國史上最年輕的威鏢營參將。

    見她垂眉斂目端坐,我笑道:“央參將不必拘謹,你我同歲,你娘又是我師傅。照理說,你我大可以師姊妹相稱。”她不為所動,低下頭,畢恭畢敬道:“臣惶恐。”早已習慣了這些臣子們的低調,我不以為忤,隨意道:“聽聞參將在營中可唿一應百,甚是威風,連我這做太子的都不禁要羨慕了。”本想放下身架與她拉進距離,豈料她會錯了意,不待從座椅上完全起身,已然單膝跪倒,左手支地右手捂心,柔毅的聲音決然道:“微臣不才,竟蒙殿下隆恩,方得有今日。臣實愧極,願為殿下赴湯蹈火,唯死以報殿下知遇之恩,萬萬不敢有二心。”

    心中歎息,我還未說什麽,就惹得對方提心吊膽,即使我降貴紆尊,身份的鴻溝仍難以跨越。一步上前攙起她,溫和的笑著,略帶責備道:“逸遙你這是做什麽?我不過是個惜才之人,又哪裏需要你發那些個毒誓。”她順勢起身,微微後退避開我的手,麵無表情,垂首不語。我抬在空中的胳膊僵住,心裏苦笑,頓了頓,自然的向後招手,示意紅衫看茶來掩飾尷尬。

    等兩人再次坐好,一時無話。她此番前來,本是為了感激我對她的賞識,可真正見了我卻一直沉默,倒讓我不知該說什麽好。想了想,我找了個話題聊道:“軍營的日子很艱苦吧?”她依舊不看我,一板一眼道:“能保得一方安寧,便是苦中有樂。”我輕笑,這人,不知是故作姿態的奸佞,還是赤心報國的忠良,希望是後者。望向牆壁上掛的大莫版圖,我憂心忡忡道:“湫河泛濫,內臣作亂,敵軍為患。國將不國,又何來一方安寧?”

    她終於抬頭,飛快地掃了我一眼,還未等我看清神色,複垂下眼簾,聲音無波無瀾:“恕微臣直言。臣以為,攘外必先安內。翦地勢兇險,不失為一道天然屏障。奉若欲進犯我國,必先攻翦,而此一戰最快亦得兩至三年方能拿下。是故我國隻需雷厲風行鏟除內賊,肅清國風,而後儲兵備馬,趁奉疲憊之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便一舉獲勝。”

    “哦?”我興味盎然的看著她:“那依你之見,這內賊該如何鏟除?”且不說她剛剛那番話是否正確,單憑她能想到這些,就足以證明她胸中溝壑。也許是話題合她的胃口,央·逸遙已不像原先那般小心謹慎,手端茶杯侃侃而談,一雙美目清澈明亮,閃爍著滿滿的早慧,與她話語中文縐縐的措辭和從來不曾變動的表情竟是奇異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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