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朝初年,冬!


    銀色月光,皚皚白雪,大地一片潔白,白的有些耀眼。


    城樓之上,已四十有餘的凜一,看著眼前年輕的帝王,輕聲道,“皇上,天寒,迴去吧!”


    雲帝沒動,隻是靜靜的遙望著遠方,那是古都的方向。


    “凜叔。”


    久違的稱唿入耳,凜一躬身,單膝跪地,“皇上。”


    皇上喚他一聲凜叔,那是恩賜的敬重,他卻不能忘了尊卑,失了體統。


    雲帝轉身,看著那單膝跪地的人,溫和道,“你說,娘親這個時候在做什麽呢?”


    “夫人應該已經歇息了。主子不會讓夫人熬夜,因為對身體不好。”


    雲帝聽了,輕輕笑了,眼底染上一抹淡淡的思念,“是呀!是應該早些歇息。”


    凜一嘴巴動了動,又沉默了。


    如果是凜五在,一定能跟皇上說很多。可他,至今仍不會聊天,不善言辭


    “凜叔,我好像也到了該選妃的時候了。”


    凜一聽了,抬頭。


    雲帝收迴視線,瞭望遠方,眸色幽暗沉遠。他為帝,不為留名,不為萬民,隻為那遠方的人撐起一片純粹自在,期望他們餘生,再無波折,能夠安穩廝守到老。


    所以,他遵循帝王該遵守的規則,一切依禮而行,一切順其自然。選妃,是其中一項。


    身為帝王,後宮怎能無妃?!


    登基近一年,在百官多次的奏請之下,皇上終於開了尊口,下了聖旨,選妃入後宮。


    聖旨出,朝堂內外一片沸騰。


    皇上選妃關係子嗣,也關係著許多盤根錯節的利益。


    深宮後院——一個讓女兒家不安,卻又讓人極致向往的地方。


    年輕俊美的帝王,享不盡的榮華權貴,這些都是很多女兒家所向往的。


    一人得勢,一族榮華,這也是很多家族所渴望的。


    隻是,這次選妃好像跟曆年都有些不同。


    此次選秀即日起,三日後終,皇上政務繁忙,國事為重,無暇分神。


    參與選秀的女子,必須年滿十五。


    參與選秀的女子,必須身體康健,品貌端正,秉性純良。


    參與選修的女子,必須……


    以下多個條件,同曆年。


    隻是,最上開了先例的兩條,一下子就刷下去了很多人。


    曆年帝王,選秀曆時三個月的都有,這次……三天?!好多人可能都會在路上就被刷下去了。更重要的是,這三天的時間,恐怕連走關係都來不及。


    還有,必須年滿十五?!


    曆年可都是年滿三十即刻參與選秀的。這差兩年,又刷下去好多。


    那些個不到年齡的,那些個剛定親的,還有那些路遠的……都可以在家歇著了。


    林家


    林夫人:“看來,這次選秀會簡省很多。”


    不止簡省,更證明了當今聖上在女色上很寡淡,一定不會成為一個因美色而誤了朝綱的君王。


    英明睿智,又不貪戀美色。


    當今皇上,很好。


    “老爺,我們家錦兒剛好年滿十五。您說,是不是也要走這一過程?”林夫人看著林海低聲道。


    林錦——林家的嫡長孫女。今年剛滿十五,還未定親,正符合選秀的條件。隻是,林夫人並不想自己的長孫女入宮為妃。


    林海淡淡道,“尊聽聖旨,明日送她入宮,選上選不上,尊聖意,看天意吧!”


    林海也不願林家女兒入宮為妃。隻是,皇上聖旨已下,就由不得你再有異議。


    “你囑咐她一句,讓她規矩行事。”


    “我知道了。”


    其實,這次選秀最大的不同,還不是年紀。而是……永不立後。


    皇上登基之初所立的聖旨,這一聖旨,一國之母徹底為空。入宮,最高也隻得貴妃之位,再無更上一步的可能。


    所以,這次選秀,對於那些個野心勃勃的女子來說。等於還未入宮,心中貪妄就已落空了。


    當今聖上,跟之前的帝王都不同。


    這一認識,越發清晰。


    顧家


    “老爺,大姐來了,想見您。”管家對著那正埋首看書的中年男子,通報道。


    聞聲,顧廷燦緩緩抬頭,已年過四十的人,鬢角已見斑白,眉目間也完全褪去了年少氣盛的傲然,隻剩歲月曆練出的沉穩。


    放下手裏書,看著管家,淡淡開口,“有說什麽事嗎?”


    “迴老爺,沒有。”


    顧廷燦聽了,靜默片刻,開口,“讓她進來吧!”


    “是。”


    管家走出,顧廷燦合上書,看著門口,若有所思。


    少時,一個身姿玲瓏,樣貌嬌豔的少女手裏端著一個湯盅輕步走進來,“女兒見過父親。”


    “嗯。”


    “父親辛苦了,女兒燉了湯給您。”說著,把手裏湯盅放在顧廷燦跟前,“您嚐嚐合胃口不?”


    “你有心了。”這樣說著,卻沒動,沒喝的意思,隻是看著顧伶兒沒什麽表情道,“這麽晚了來見我什麽事?”


    “女兒就是過來給父親道聲安。”說著,頓了頓,看著顧廷燦,嘴巴動了動道,“還有就是,女兒過來問問父親,明天就是選秀的日子了,您看女兒帶那個丫頭入宮合適?”


    年方十五,還未定親,也完全附和選秀的條件。


    顧廷燦聽了,眼底漫過一抹沉暗,隨著又消散無蹤,看著顧伶兒淡淡道,“我斟酌一下,明天告訴你。”


    聞言,顧伶兒眼內緊張消失,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那女兒就不打攪父親看書了,女兒告退。”


    “嗯。”


    顧伶兒離開,顧廷燦眸色沉下,“顧全。”


    聽到喚聲,管家快步上前,“老爺。”


    “你去吧夫人叫來。”


    “是!”


    離開正院兒,迴到自己院中,顧伶兒臉上笑意展開,開心難掩。


    “姐,真是太好了,老爺他也在為姐入宮選秀的事做準備呢。”身邊的丫頭,看著顧伶兒臉上的笑臉,伶俐道。


    顧伶兒聽了,嘴角笑意漸濃。是呀!真是太好了。


    皇宮,之前顧伶兒並不太向往。可是,在京城街頭見到那年輕的帝王之後,一切都不同了。


    無上的尊貴,滿身的優雅。


    帝王的威儀,男人的溫柔,舉手投足間盡顯魅惑力。


    曾聽府內人說,當年的湛王也是大元數一數二的美男子。顧伶兒不知道湛王有多好看,但她確信當今聖上絕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不說別的,湛王當年最為人知的可不是他的樣貌,而是暴戾和喜怒無常的性情。而當今皇上在這一點上,可是跟湛王完全不同。也許這一點兒是隨了湛王妃吧!


    聽說,當年湛王妃跟廷煜二叔還定過親,還是皇上賜婚。隻是最後不知道怎麽了,她竟然成了湛王妃。不過,由這一點兒也可以看出,湛王性情異於常人。堂堂湛王放著那麽多身家清白的女子不要,偏娶一個定過親的女人,真是讓人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關於容傾,對於知那一段曆史的人來說,湛王妃就是個傳奇。


    隻是關於她的傳奇,卻沒人敢輕易提及。之前,因為畏懼湛王,不敢輕易談論是怕觸怒他。而現在,怕惹當今皇上不高興,更沒人敢隨意談論了。


    堂堂湛王妃,皇上親母,怎能成為世人茶餘飯後的談論的對象。


    也因為無人敢言。所以,一輩人對於容傾知之甚少,隻知她是湛王最寵愛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女人。還是安王朝最尊貴的女人。


    唯一的女人;尊貴的女人!


    顧伶兒想著,心裏越發期待。說不定皇上也能跟湛王一樣,一生獨寵一人。那樣的話,就算一生不能為後,也分外滿足了。


    要說,從親戚層麵論,皇上可還是她的表哥。就算顧家曾經做錯過事,可都很多年了,那些事也應該過去了。再說,謀逆的是顧盛又不是他們這一房。所以,隻要皇上還念及一點親戚情義。那麽,貴妃之位非他莫屬。


    隻要她成了貴妃,一定助顧家恢複昔日的繁盛。想來父親應該也是同樣想法吧!


    “夫人。”


    “嗯,姐呢?歇息了嗎?”


    “還沒呢!夫人您請進。”


    江氏(顧廷燦妻)抬腳走進去。


    “娘,這麽晚了您怎麽過來了?”


    看著麵若桃花,眉眼帶笑,難掩好心的女兒,江氏心裏漫過一抹苦澀和沉重,麵上卻一點兒不顯,伸手拿過丫頭手裏的湯水,“聽你父親說,你明天要入宮參加選秀了,娘擔心你晚上歇息不好。所以,讓丫頭燉了點參湯。”說著,盛一勺送到顧伶兒嘴邊,“來。”


    顧伶兒不疑有他,就著喝下,臉上染上一抹嬌羞,“娘,父親他真的……”話沒說完,忽然感覺一陣眩暈,抬手撫額,“娘,我……”話未完,人倒下。


    “姐,姐……”身邊臉色瞬變,驚唿,慌忙扶住顧伶兒,抬頭看向江氏,“夫人,姐她怎麽……”說著,頓住,看著江氏沉重卻意外平靜的麵容,心頭猛的一跳,轉眸看向江氏手裏的那碗參湯,心跳不穩,難道……


    “姐不適,去請大夫過來。”


    丫頭愣愣沒動。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


    “額,是,是……”鬆開扶著顧伶兒的手,飛快跑了出去。慌亂著跑出府門,一陣涼風襲來,一個哆嗦,才發現一身冷汗。


    入宮選妃,是做夢!


    貴妃,更是一場美夢,永遠都不可能了。


    江氏看著懷裏的人,耳邊是顧廷燦冰冷的聲音……


    “你告訴她,我顧廷燦不缺女兒!她要是還想活,就一輩子在顧家老宅安分的待著著。如果想死,她就迴來試試。”


    想到顧廷燦那狠絕的話,江氏心情沉重,但卻又覺得一點都不意外。


    王氏,顧婷,顧靜,曾經顧家作死的人太多。對於女兒家一些作為,顧廷燦是深惡痛絕。也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教導女兒上,江氏一再教導她們要謹遵規矩,謹遵父命,絕不要做自作聰明的事。然……教育了她這麽多年,卻抵不住一個春心萌動。


    一個情動,讓她把什麽都忘了。


    書房,顧廷燦聽了管家的稟報,抬手,“下去吧!”


    “是!”


    管家退下,顧廷燦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皇宮方向,眼底一片晦暗。


    往事不能提及;將來不敢貪妄;安分守己,是他們保命的根本。一旦越過,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皇宮,那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卻是顧家最好敬而遠之的地方,而那寶座上的人,是顧家最不敢靠近的存在。


    雲朵——湛王和容傾的孩子,當今帝王。


    遙記得初次見麵,才剛剛十歲的人,對著他微微一笑,說……


    “顧家,我等你們來送死,希望不要讓我等太久了。”


    初見,這是他送給他的話。


    那人在等,等著他們犯錯,等著他們生出妄想,等著……劊子手的刀落在他們脖子上。


    都說當今聖上英明睿智,溫和賢明,勤政愛民。可在這之上,還得再一句……睚眥必報,狠辣嗜血。


    至今想到雲帝當時說好的語氣還有表情,仍抑製不住的心頭發顫。


    要你命,他一直在等著。


    皇宮


    雲帝坐在軟榻上,看著書案上的奶狗,不時逗弄一下,神色悠然。


    曹嚴站在一旁,直直盯著那隻翻騰著張口想咬皇上手指的畜生,隨時準備著把不懂尊卑的東西扔出去。


    “皇上。”


    聞聲,抬頭,看凜一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封信,雙手遞到雲帝麵前,“這是皓月皇上給您的。還有……”說著,頓了頓,錯開身體,讓呆站在他身後的人顯現眼前,“還有她,皓月皇上請您代為照看一陣子。”


    看著眼前這團粉團子,雲帝眉頭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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