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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利財氣四堵牆,世人皆在裏麵藏,若能跳出牆頭外,便是神仙不老方。


    這話說來是很朗朗上口,聽上去也超然出塵,但假若人人都是不老神仙的話,那麽這個世界也位麵太無味了。


    總之在各色人等的協力之下,這英雄小會總算是完美落幕了,雖然其中少不了一些世俗的手段,但武林中人也要吃喝拉撒,也有家長裏短,若是個個不吃人間煙火,那反倒更令人擔心了。


    不可不戒帶著尋參聽了一天也沒什麽機會參與其中,隻看這安排便知道人家是早就一切安排妥當,這個武林大會不會出什麽波折。隻是聽得前線這般兇險,自己混去湊熱鬧也就罷了,沒必要帶上小丫頭去送死,想了想還是決定第二天就悄悄給同客棧的荊棘送個暗信,讓他來接人自己也好安心的一走了之。


    接下來一天無事,第二日一清早不可不戒洗漱已畢便叫醒了還在賴床的尋參,帶著她出了客棧要陪她最後耍一天這洛陽繁華之地。


    洛陽,古稱“洛”,有“窗體底端


    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的古言,乃是中華文明的源頭。自三皇五帝至今有超過二十朝立都於此,比起如今大明的北京國都,更加繁華深遠,可觀者頗多。其時值四月天,牡丹吐蕊爭奇鬥豔,正是一年一度洛陽花期之時,白馬寺中擺開千盆牡丹,或青紅藍紫,或蔥翠霞煙,各逞其芳聚鬥一堂,團團一番太平盛景,又何嚐有半點倭寇腥味。


    不可不戒本是愛“花”之人,隻是昔日在這洛陽之中都是來去匆匆,要不然也是雞鳴鼠盜,不是惦記著哪家深閨中的“花”,就是忙著躲避史剛,這洛陽花會眼皮底下過了一溜又一溜,如今這樣陪著“花”來賞花,倒還是生平第一遭。


    隻是花藝深奧,不可不戒和尋參兩個不懂花之人也隻好外行人看熱鬧,聽著一群風流雅士,園丁花匠在身邊的種種的品頭論足,雖然聽得不大明白,但也覺得好厲害的樣子。尋參更是像隻好奇的小貓,但凡聽見有爭論聲便要湊頭過去聽個分明,不停抓著穿梭在人群中小販兜售的零食,倒是活潑得很。轉已日近天中,白馬寺內正愈發熱鬧間,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調跌跌撞撞闖進寺門來。


    “不好了,不好了,一群倭寇在孔廟前抄著家夥,要拆孔夫子的像那!”


    來人慌裏慌張幾乎被寺門口的門檻絆倒,一個趔趄雙手亂舞好像烏龜遊泳一樣“爬”進寺來。但眾人這會兒也沒誰去笑話他,沒聽清話語的因為周圍氣氛猛然一變而拉著身邊的人問長問短,聽清問話的人則是難以置信般的圍著那人驚唿了起來,七嘴八舌問著長短。


    “就是,就是一群倭寇,二、三十號人,不知從哪來的,帶了泥瓦匠的家生,已經往南市孔廟去了!這不是要拆了我們的聖人廟嗎?”


    此言一出,花會上頓時炸了鍋。但凡來這裏看花的就算不是文人才子多多少少也要沾三分雅氣,這孔夫子像如何能容那異邦禽獸染上一指,頓時大家花會也不開了,擁擁擠擠的就朝南市奔去,熙攘之處已經要將人擠倒踩踏,那些花主都忙著護住自己的寶貝,不可不戒也連忙拉著尋參避在一旁。


    “倭寇不是說都在沿海嗎?怎麽會跑到洛陽來了?”


    尋參嘴裏一快綠豆糕還沒吃完,伸手抹著嘴巴的問向身邊人。


    “說來也是怪……不,其實也不奇怪。”不可不戒話說半截已經猜出了由頭:“如果東瀛人當真是想下那麽大一盤棋,子都落到太原去了,洛陽重地又如何會放著不管?這武林大會鬧得天下皆知,東瀛人又不是聾子,自然要做出應對。那群‘倭寇’想來不會是真要拆孔廟,但也肯定不會是啥好事就對了。”


    “那我們趕快去……哎呀……”


    尋參話說了一半,突然捂著肚子低低叫了一聲,不可不戒奇怪的看著她。


    “我,我肚子疼,你先去吧,我馬上就來。”


    尋參臉上微微一紅,推了不可不戒一把,自己轉頭往寺後茅房跑去,一手捂著肚子一手還不忘了把手中的半塊綠豆糕塞進嘴巴。不可不戒在後麵看得好笑,也不知道她是以前就這麽一個貪吃鬼,還是失憶後落了這個毛病。看著女孩背影消失在樹叢之後,想了一想如今也到了分手的時候了,四下一掃,旁邊一個脖子上掛著吊盤,裏麵放著些糕點的男人正擠在自己身邊躲避潮流一樣的人群,正麵色尷尬的看著自己。那吊盤裏的綠豆糕跟剛才尋參手中拿著的似乎正是兄弟一家,想必小姑娘鬧肚子也有這位的一份功勞。


    “沒事!”不可不戒化身的老頭拍了拍那小販的肩膀:“我家丫頭自小就那樣,不會找你麻煩的。喏,我這裏還有點事麻煩你,將這封信送到仙客來交給一位叫荊棘的少俠,如果他不在就交給小二代轉。這是給你的跑腿錢。”


    任老爺子取出一枚銀錠,空手捏下一角和著封信扔到了小販的盤子裏。那點銀子也就幾錢的樣子,不至於太過分嚇倒小販,又抵得他好幾日的工錢不會不為其所動,再加上銀子雖軟也不是等閑人可以空手撕扯的,也是一個威懾讓小販不敢拿了銀子扔了信。不可不戒行走江湖多年可謂經驗老到,這其中分寸拿捏得甚是有火候,隻可惜萬事都有例外這一說。


    點頭哈腰的小販出了白馬寺後直奔仙客來而去,但去不過數十步便轉入白馬寺的後巷之中,腰板猛然挺直,麵上卑微之色全數褪去。冷哼一聲抖開了手中的信封,快速看了一眼之後便隨手撕成了碎片。事到如今,任誰也知道這位不是普通小販了。


    “真正個奇哉怪也,我明明是在綠豆糕中下了奪命的劇毒‘三更閻王’,無色無味入腸後需得半個時辰方才發作。不發作之時便算絕世名醫亦難覺察,而一旦發作便似閻王下帖請命,並非是無毒可解,而是來不及解便已經斃命。但那丫頭怎的發作之時隻是鬧肚子,這……”


    小販緩緩脫下了帽子,脫掉了身上的累贅,露出一身俐落異常的貼身緊靠。


    東方未明當日以雷蛛算計尋參不成,沿路之上鬼王爺手下卻是成事不足之輩,待欲再尋機會之時,卻被不可不戒中途將人截走,目標一時脫出眼線之外。不知到底出了什麽狀況,沒奈何之下東方未明隻好將局再計,自己繼續哄上官丹鳳上路,而暗中下金於江湖第一殺手組織“殺手樓”買尋參之命。那殺手樓隻管拿錢殺人哪管殺的是誰,派出銀牌殺手一路追蹤,直到洛陽之時終於抓到了目標,本想簡單扼要的一毒斃命,誰曾想這劇毒竟然隻毒出了鬧肚子的意外結果!


    前事便是如此,銀牌殺手雖然納悶但也要有職業操守,毒藥不成隻好換匕首再上了。


    再說白馬寺後院茅房之內,尋參徒自不知自己這一月之來無形無意之間所練的《洗髓經》已經第一層無虛假境功成圓滿,不同於尋常功法的威力霸道,卻在其綿密之處無隙無漏。若是中了見血封喉的劇毒那又是一說,諸如“三更閻王”之類以隱蔽而見長的毒素,早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自行流轉的洗髓經踢了出來,然後又被一身強橫異常的寶血體質化為廢物,隻換得一趟茅廁而已。


    尋參自蹲在寺後為自己的丟乖出醜而懊惱臉紅,不到一刻方便已畢,正要提著褲子站起來的瞬間,腦後突然風聲一激,銳器破空之聲已經刺得後脖頸處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殺手不同於武士,他們對於那種下個戰帖請對方養精蓄銳之後午時三刻大戰於城郊十裏亭這種熱血沸騰的事情全無興趣。便是暗算刺殺,隻要條件允許他們也寧可選擇睡夢、進食、洗澡、入廁等不會被說書人端進茶館的場合下手。所以他們無名,所以他們才能夠殺人。


    尋參也是人,也是一個很正常的女孩,上廁所時拉著褲子的當口突然遭遇意外,幾乎是本能的又蹲了下去。但尋參終究不是隻會尖叫的凡俗姑娘,人蹲下去之時同時應對也起。雖然腦後沒長眼睛,可偏偏好像是早身經百練不知多少生死關的老江湖一樣,應對還招竟然是分毫不差!


    將軍脫袍!


    軍道拳中甚為奇怪的一式,並非單純的拳路來去。其精要在戰場之時,順手扯過所能拉扯的袍旗等物,突其不意之間朝對方頭臉蒙去。別看此招粗糙,若是練得熟時往往能打出一個措手不及之效,對方既然頭首被蒙,自然是任其宰割。武林高手爭鬥講究個氣度風範自然不會有這樣的招式,但也正因如此更收奇效。


    銀牌殺手從茅廁牆壁與屋頂間的縫隙一擊流星趕月般的刺下,眼見對方再尋常不過的蹲身反應隻道已經得手,孰料下一刻卻是眼前一片白光鋪麵,那女子身上穿著的白衣猛然膨脹起來,好像一張大手一般朝著自己反撲了過來。一時間滿眼隻見白茫茫一片,目標已經從視野中消失。


    小藐她了!


    能混到銀牌殺手的人所曆人物絕對不再少數,更是深知進退之道。對於一個殺手來說,隻要保得命在,目標就永遠都是將死之人。是以殺手並未像個尋常武人那樣一刀削開白衣繼續進攻,反而是收刀後撤,伸足一點宛如練匹一般的白衣,身形就要後退自來路飛出。但這一想法也未免太一廂情願,就在他足點白衣借力的瞬間,腳腕處已經被一隻宛如鋼鉗的手牢牢抓住了。這隻手是如此有力,別說不像個形貌纖纖的女孩,就算是男子大漢等閑也使不出這好像要將人骨頭都捏碎的力道。很快的,這個好像就不再是好像,鋼鉗之手再度收束,銀牌殺手咬牙忍住不坑一聲,但整個腳腕處已經是骨碎如渣了。


    “元霸摔鼎!”


    清喝之中再見軍道殺拳,銀牌殺手宛如一袋麵粉被狠狠摔在了地上。當真好像是一袋麵粉落地時發出的砰然之聲,茅廁之內以石板鋪成的地麵都被砸裂了一塊,而身子骨遠沒有石頭結實的銀牌殺手被這一摔,胸骨背骨皆斷不在話下,便是五髒六腑也一齊被摔成了肉醬。


    一氣嗬成幾乎是瞬間連發三招,瞬間奪迴先機斃命敵人,而自己依舊還連褲子都沒拉好。


    尋參被這莫名的攻擊打得頭暈,更為自己此時窘態中受襲感到羞怒,此刻心思也沒轉到是誰想要殺自己,又為什麽要殺自己,看著眼前的屍體亦沒有多少恐懼後怕等常人之情,隻是不想再被他人撞見這窘事,連忙整理好衣裝一溜小跑的出門去了。卻忙亂中考慮不周,將自己的外衣落下繼續包裹著那肉醬般的屍體。


    這一路小跑來到南市,都不用問人,這裏早已經堆得裏三層外三層,人山人海根本擠不進去。不過也不必非要擠到近前才能辨分曉,孔廟之前早搭起了三丈高台,皆是以尺許厚的硬實鬆木搭建,雖然做工略顯粗糙,但卻牢固異常。此刻上麵正有兩個人在那廝殺,一個使單刀曾在嫡仙樓上見過,另一個使一把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異服異髻之人,其兵刃與自己曾經在太原時用竹竿捅死之人類似。


    上麵兩人打得乒乒乓乓,尋參卻是無心去細看,她與“任大哥”走散了約在這裏見麵,還是先找到人才是要事。但這裏實在太過多人,一眼望去盡是黑壓壓一片,一時半刻哪裏尋人去。而就在尋參這東張西望的片刻之間,擂台之上勝負已分。


    “啊!”


    使怪刀的東瀛人爆喝一聲,左腳往前邁了一步,看似隻是尺餘之際,實際卻是跨出了丈餘,手中長刀如雷霆劈落,刀還未落實已經先奪對方之魄,那單刀遮掩之下眉目間盡是懼色。兩軍相交勇者勝,這膽氣一喪本有十分之功也隻能發揮出三分了,單刀虛應下長刀已經躍過防線,一字劈落竟將那漢子從頭到胯砍成了兩半。腸子內髒霎時間滾了一地,鮮血染得已經半壁紅山的擂台之上又添鮮紅。


    台下中原之人齊聲驚唿,一般群眾無不掩麵慘叫,武林中人則個個咬牙啟齒。兩個那單刀漢子的親友快步奔上擂台,不及擦淚隻忙著收斂屍體,台下更有一人按耐不住,縱身一躍已經跳上了擂台。


    “東瀛惡鬼休得逞兇,你富爺爺前來會你!”


    漢子甩掉外衣露出下麵一身勁裝,腰間纏著的金龍九節鞭猛然抽出,陽光之下燦爛奪目,舞動之間矯健如龍。那邊東瀛人冷笑一聲,殺人者抹刀迴鞘退迴台下,又有個膚色發飾與他類似者,卻是手持一長一短雙刀跳上台來,兩邊更無多餘廢話,你來我往已經戰在了一處。


    “這些人就是倭寇嗎?怎麽如此兇殘?”


    有道是說人容易說己難,尋參看那兩片屍體隻覺殘忍,渾沒注意死在她怪力之下的人也好看不到哪去。


    “那些就是倭寇啊,都是畜生啊!”


    旁邊搭話的是一個六旬開外的老者,年紀雖大耳目還算清明,口齒也算明白,頓足中一五一十的將此事的來龍去脈給尋參說了個明白。


    原來今日前些時候,有一群東瀛人帶著些木匠跑到孔廟前搭建起了擂台,掛起招布要挑戰中原群雄。


    中原武林正在召開武林大會要修理這些東瀛人,如今他們竟然大搖大擺的跑到自己麵前伸長了脖子,簡直就是壽星公上吊――活膩了。當時便有人叫囂著要將這二三十人亂刀砍為肉泥,結果卻被對方用言語僵住。


    倭寇不等同東瀛人,正如中國的敗類不能代表所有中國人一樣。此行所來的東瀛人以十個以“十刃”為名號的人為首,並非通俗意義的倭寇海盜乃是正宗的東瀛剛剛統一的政權的使節團成員。這趟洛陽之行也與兩朝邦交無關,純粹是這幾個東瀛高手聽聞這裏中原高手齊聚,前來“切磋交流”之意。中國乃是天朝上邦,禮儀之源,倘若當真有本事就一對一將他們擊殺於擂台之上,那是堂堂大國的氣度。若要以多欺少,持強淩弱,為這二三十條人命扒了自己的臉皮,東瀛人也無話可說,唯有不齒而已。


    這番話裏多少真多少假不好說,但中原武林就生生被這話逼住,激憤之下當下答應了這場擂台戰。對方清一色的三十來歲年輕人,又自稱不過是東瀛二流人物,逼住卓人清、柯降龍等前輩高人不便出手。剩餘一幹四十歲以下的武林人士紛紛上擂,但除卻荊棘、古實、何秋娟等一幹新一代的高手或殺或傷略有戰績之外,其餘還有十多人卻都是落得了之前那人的下場,灑出的鮮血已經將本來原色的鬆木擂麵全都染成了紅色。


    就在老丈說到這裏的時候,擂台上隻見那使雙刀的東瀛人一個閃進短刀破了鞭圈,眾人驚唿之中長刀橫斬,一個顆怒目圓睜的大好頭顱已經伴隨著衝天血泉高高飛了起來。那日本人不閃不避任血濺了自己一身,猶覺不夠過癮索性撕開衣服,狂態畢露竟如野獸一般嘶吼著。


    “中國廢物,還有誰來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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