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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8鬼王爺


    西寧城外點幽小築,一隊似鬼樣又似官樣,最後隻好稱為四不象的隊伍浩浩蕩蕩來至築外。這般奇異的打扮若是哪個朝中官員自己抹黑,隻怕早被治個有失官體,褻瀆朝廷,拖出去一刀砍頭指不定還得連累全家。所以也唯有武林中人膽大妄為,這才幹得出這樣不要命的勾當。


    江湖中怪癖異好者頗多,而就算在這其中這位鬼王爺也算是翹楚之輩了。沒人知道他的基地,也沒人見過他的模樣,來無影去無蹤,前一日還在遼東出現,下一刻卻已經又至江南。其手下收羅了大批亡命高手,倘若能調集穀月軒、虛真、天劍絕刀等人,當會發現這個行伍之中不乏眼熟之人。


    自己隻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閑人,如何違逆得這般兇徒。垂頭低首斂眉如奴才狀,浮雲生轉身就要迴去洗手做魚湯,排首隊伍中突然躥出一個胖大和尚,肚大如寺廟裏的彌勒佛身形卻是飄忽如燕,一躍間已經擋在了點幽築主之前,掃帚眉輕蔑一掃,示意眼前人迴頭再看。


    浮雲生不明所以迴頭一看,卻見三輛馬車上跑下來三個少女,年紀十二三,衣著相貌皆是一模一樣,乍一眼還讓人以為是自己花了眼睛。三胞胎的少女手中各持家生,動作統一的好像經過無數次的排練,片刻間已經搭起了三套鍋灶,隨即各退兩步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再無動作,其間更無一句言語。


    魚在砧板哪裏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浮雲生硬頭皮來到呈品字形的三處灶台之中,眼見刀案鍋鏟無不是自己平日裏慣用的尺寸,稍一掂量竟是連分量都絲毫不差,若非色澤俱新,真要讓他懷疑這是從自個後廚剛剛搬出來的。


    隻是些許微末小事,鬼王爺的手下連這些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備得整整齊齊,可見其不但財力人力雄厚驚人,做事更是細致入微斷然不留絲毫破綻。


    胖大和尚伸出三個指頭在浮雲生麵前劃了劃喚迴他的心神,後者一愣,隨即明白這是讓他一齊做三份的意思。


    久聞鬼王爺行事謹慎,每每出行皆備多名影子替身,這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中想必其二都是做惑人耳目隻用。但做到這個地步,連仆從都找來三胞胎從小訓練,吃個魚也是一式三份,看來這個鬼王爺雖然威風八麵,實際每日提心吊膽,想來是與“閑”字這輩子都無緣了。


    心中暗諷,浮雲生已經站定台前,車隊後又有人送上銀盆所盛活魚十數尾,全是千金難求一條的金絲紅鯽魚,另外所有配料亦無一不是極品中的極品。


    若是之前見到此等上品材質,性好庖廚的浮雲生定然是且喜且驚,但有了之前的所遇,再見之下隻覺得理所當然。當下再無雜念,挑出三條大小適中者宰殺烹任,不多時魚香四溢,三碗浮生鯽魚羹已經做成盛在銀碗之中。


    旁邊垂手多時的三個少女每人端走一碗送進車間,又有一個童子送上梧桐琵琶一麵,顯然鬼王爺是要一邊喝羹一邊賞樂了。


    “這個……不是在下不識抬舉推辭王爺神物,隻是浮雲生之樂隻求休閑人世不求傳唱千古,所以必得自己慣用琵琶才好。還請王爺稍待片刻,在下去去便迴。”


    浮雲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起頭皮照實直說。


    “你先試試再說!”那胖大和尚一把搶過那琵琶塞進了浮雲生的懷裏,眼神語氣好像看到了剛剛進城不知南北的鄉下土包子。


    形式逼人強,浮雲生也隻得坐在自家門口的大石上勉強一試琴弦,撫指一弄卻驚覺趁手之至,就好象家中那具自己用了三十年的舊物一般無二。又想起之前廚具無一不是專門定製,鬼王爺對自己可謂是了如指掌定然專門下過很深的功夫,那不就意味著……


    “大家快跑,陷阱被識破了!”


    浮雲生猛然跳了起來,口中大叫出聲手中琵琶直朝其中一輛華車擲去。但他不譜武功,一個琴師一個庖廚能有多大手力?琵琶隻砸在車前馬匹身上,駿馬體健,琵琶摔得粉碎,那馬隻是輕挪了一下腳步。


    “杭州人人士浮雲生,陰謀不軌謀逆犯上,判――裂骨碎心之刑!”


    剛才不知道躲在哪的報馬猴這時候又躥了出來,手捧黃榜高聲宣讀。這哪是王爺出巡,根本就是天子親臨,行為如此,滅他十族都輕的。


    “領旨啊!”


    剛才那胖和尚獰聲怪笑,一步邁前蒲扇大手重重擊落,大力金剛掌拍在浮雲生的後心。一聲骨折悶哼一聲低垂慘叫,浮雲生口噴鮮血背心凹陷的摔倒塵埃,怒目圓睜死不瞑目,果然是裂骨碎心!


    “浮居士!”


    “媽的,識破就識破,大夥跟這奸賊拚了!”


    見被識破機關,點幽小築中數聲悲唿怒吼,十幾條黑影急射而出兵刃反射陽光化為點點殺氣。當先一名刺客雙手揮舞,手中暗器如暴雨梨花急射最先一輛車駕。華麗的車簾被射得千穿百孔,裏麵傳出幾聲男女慘叫,胖和尚等人卻是神色不變,顯然這不是真正鬼王爺的座駕。


    “杭州人士沈磨石,率匪行刺,瀆王爺之威,判――一刀斬首之刑!”


    報馬猴一個後滾翻躍上車頂,手中黃榜再開猶如閻王下帖。


    “哈哈哈哈,老夫大好人頭在此,哪個不想要命的盡管來取!”


    沈磨石手中暗器不斷,雖是貼身而戰竟然威力不減分毫,揮手間三個持刀兇徒滿臉金針的滾倒在地。


    “領旨啊!”


    第二聲領旨聲響起,這次卻是兩人齊喝。一個金麵人持棍當頭一棒,全然不顧胸口空門大露。沈磨石見得破綻三枚鋼標分打他身前三大要穴,鋼標及體卻發出金鐵之聲,對方竟然練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


    生死之鬥,一招錯失已經太多,金麵人化劈為纏長棍一橫已經壓住了沈磨石雙臂,身後又是一個金麵人躍身而出,沉臂揮刀一斬。可憐沈磨石雙手被纏動彈不得,竟然眼睜睜看一刀斬來,灰白的頭顱伴著一腔熱血飛上了半空。


    “沈老爺子!”


    刺客中一個黑鐵漢子悲唿一聲,手中黑鐵長槍橫掃千軍蕩開身邊數敵,合身猛躍渾鐵槍長指第二輛馬車!


    “襄陽人士華雄,持武犯上,罪無可赦,判――刀劍穿體,粉身碎骨之刑!”


    報馬猴翻身騰越,從車頂遠遠跳到旁邊假山之上,宣榜之際猶不忘抓耳撓腮,入形入格,盡顯猴態。


    刀劍穿體華雄早有覺悟,盡賣破綻於背,身後兩人一刀一劍毫不費力貫穿了他的心肺。豁出一死,華雄運起霸王心法,盡化生命隻做一擊,隻求與車中人同歸於盡!


    霸王槍法彪悍絕倫,槍風所至沙塵飛揚,拉車的八匹駿馬為這股霸氣所震懾,竟然不由自主全都跪倒在地。華雄飛身刺進車內,雄渾一槍猶如火龍炮一般竟將諾大馬車炸得四分五裂。


    眾刺客驚見這一幕,既盼華雄一擊命中誅滅罪首,又驚這一槍之威竟然如此驚天動地,華雄平日裏不顯山露水,想不到霸王槍竟然兇猛如此。


    一歎未歇,卻見漫天殘肢飛舞,華雄的屍骸竟然隨著爆炸開的車廂飛得到處都是!周圍人隻覺熱浪撲麵,腳下震蕩。霸王槍威力再猛再玉石俱焚也沒道理將施槍者炸到這種程度,刺客中腦筋轉得快的人已經反應過來,那是第二輛華車中藏了大量的炸藥,一旦引爆登車刺客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脫不得!


    此刻鄭王爺車駕中那數十高手已經紛紛拔刀在手與眾人戰成一團。對方人數雖多,但此行正道諸刺客皆是一方高手,其勢正在伯仲之間。然而一而再再而三,探馬猴黃榜所宣死法無不應驗,雖然明知不是那麽迴事,可眾刺客心中還是生出一股寒意,這膽氣一喪,敗勢頓顯。兩名丐幫青年高手當先被對方亂刀砍死,其餘人等武功高的尚可勉強支撐,稍遜一些的不免岌岌可危。


    養得起這許多的高手,當然不能是成天喂白菜就行。光看這車駕排場,這萬金難求一匹的駿馬,這幾乎是用金玉堆砌而成的馬車,便可知道這位鬼王爺到底多有錢。而能這般有錢的人,也斷然不會是等閑富翁之輩。


    鄭九五,人稱鬼王爺。他不是真的王爺,卻擺王爺車駕,逾製如此沒人告得動他,隻因為他靠上了權勢熏天的嚴嵩父子,因為他有錢。鄭九五,他點滴武功沒有,卻調得動無數武林高手聽他使喚,還是因為他有錢。鄭九五到底有多少錢,沒人知道,江湖中人隻知道他錢多得用不完,蠟燭拿來當柴燒,綢緞扯作擦桌布不過等閑事而已。有傳聞他得了明初沈萬三的聚寶盆,有點石成金之能,所以送了個外號叫扶掌金銀鄭王爺。但有識之士卻知道,眼前人之所以騰達根本不是因為什麽沈萬三的聚寶盆,如果非要說有,他的聚寶盆就是倭寇!外勾倭寇內結貪官就是他扶掌金銀的奧秘。


    倭寇為禍之烈,沿海諸省莫不深受其害,鄭九五通倭***,武林無論俠義道還是綠林道無不殺之而後快。他自己也知道所作所為犯了眾怒,是以收買了大批見錢眼開的武林敗類充作護衛,無論白天黑夜都將自己圍得水泄不通。更為了防備種種不知何時而來的刺殺,其行為舉止也變得愈發詭異難測,出行家居無不用盡心思,織羅出無數假象替身。而他收羅的少林棄徒無戒,黑風寨黑白無常,刀劍門叛徒聶無雙等江湖敗類,惡則惡矣,個個都委實有一身驚人藝業――若是尋常市井無賴原也不足以買來做保命之用。正道眾人便是因為自討硬攻不下這才說服浮雲生以魚樂為餌布下陷阱伏擊,現在被逼現身,處於劣勢原也是情理之中。


    “什麽狗屁俠義道高手?你們都是吃素的嗎,拿出一點力氣來啊!”胖和尚無戒胖大身形在人群中進退猶如鬼魅,一百零八顆鐵念珠揮動起來時若重斧大錘時若點穴錐短鞭,剛柔並濟了得非常。更兼這廝奸詐無比,雖然一身頂好武功卻慣好欺軟怕硬,每每繞開高手正麵交戰,專門挑著他人被纏鬥時從身後猛下殺手,不多時已經連殺數人,更口吐狂言嘲弄不已。


    眼看身邊人越來越少,生離此地已經成了奢望,如今隻能期盼擊殺鄭九五這奸賊,拚個同歸於盡吧!


    眾刺客中又有一人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金鉤銀鞭丹山張大俠猛一狠心,牙齒用力猛的咬斷了半截舌頭,劇痛之下全身內力迴流丹田複又爆發衝向全身經脈,功力頓時提升一倍不止。這天魔解體大法雖然帶了一個“魔”字,但其本身倒是傷的自己,拚死一擊的勇烈便有,卻未見什麽陰損歹毒之處,是以江湖中人學有所成的實在不屬少數,也無分正邪。如今張烈風豁出一死不存半點生還之心,無計這運起此功之後便算得生也將自損二十年陽壽的後果,銀鞭狠揮勁風四揚。擋他的兩個五虎斷刀的高手難擋其銳,不由連讓數步讓出一道縫隙來。張烈風更不遲疑,穿身而出,卻非趁機逃遁,而是揮鉤朝著那最後第三輛華車撲了過去。


    “咯咯咯……”


    “咕咕咕……”


    兩陣晦澀幹枯的怪笑聲響起,一直站著好像兩個木偶一般的黑白無常終於動了起來,從另個側麵也證明,這第三輛華車果然是鄭九五真身所在。


    “何等妖物擋道?給我死來!”


    魔功之下張烈風雙眼通紅,左手銀鞭右手金鉤一式平沙落雁同時分襲兩人。以他此時的功力,這一鉤之下便是合抱之木也該分為兩段,一鞭之下便是臥虎頑石也會被打得四分五裂,區區凡身肉體決難抵擋。按理該是如此,可鞭鉤落定之處,金鉤卻好像斬在了鋼鐵之上分毫不動,銀鞭卻似抽在了敗絮之上毫不受力,這一剛一柔竟是壓根沒撓到對方癢處。


    不死神功?


    縱然魔功在體,張烈風仍為眼前所遇醒了三分。這二人形貌詭異也還罷了,這身武功卻是非同小可。


    不死神功乃是道門神功,上下共分九層,外練肌肉內養元氣,納氣煉丹培就一口不死真氣。神功有成者渾身堅若金剛韌若棉絮,渾成金剛不壞之體,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乃是可以媲美佛門金鍾罩的上乘護體神功。隻是此功修煉不易,自從百年前不死道人壽盡圓寂之後,江湖上僅剩他的再傳弟子黑白雙煞善於此功。數年前聽聞那黑風寨的黑白雙煞已經被月華神龍穀大俠捉拿正法,如今看來竟是不知被使了怎樣的神通,不但活了下來竟然還轉到了鄭九五的麾下。


    “咯咯咯……”


    “咕咕咕……”


    兩個黑白無常詭笑聲不斷,忽的身影交錯重疊,一時白無常在左手位,一時又黑無常在左手位,黑白變幻不定之間四條長袖已經如奪命長索半卷了過來。一條卷住了金鉤一條卷住了銀鞭,張烈風猛然較力欲使一招旋風式破開敵人糾纏,卻突然腳下一綁,已是失了平衡使不出力來。


    原來黑白雙煞固然練得一身幾近不死之身,兄弟二人同吃同睡四五十年更已經心意相通,練成了一套二人合一的幻影陣法。黑白兩條人影剛才那麽晃過來晃過去決非晃著好玩,其中自有一套惑人心誌的伎倆暗含藏其中,張烈風之前便是不知不覺間被奪了心誌,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四條長袖和兩條紅舌、兩頂高帽之上,連什麽時候無聲無息的被兩條據魂索套住了腳脖子都不自知。待到他驚覺之時已經晚了!


    “咯咯咯……”


    “咕咕咕……”


    第三次詭異笑聲再起,黑白無常拘魂索左右一扯,一聲慘叫聲中血花崩現,一條漢子竟然就那麽被從腿跨處生生撕成了兩半。其慘狀直懾人心肺。


    眾刺客本來就已經士氣低落,再被此一嚇頓時勢態更頹,當時就有兩人腿腳一軟癱在了地上,本來以為自己也是見過血殺過人的膽大無畏之輩,此時才知道殺人和被人殺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兵刃落地尿濕褲襠嗚咽求饒之狀當真可憐可笑,誰說武林中人就個個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好漢來著?人有千萬種,武林中人當然也有千萬種,有沈老爺子、張烈風這等勇不畏死的義士,自然也會有膽怯怕死之徒,平時順風順水看不出來,一到生死關頭方見高下。


    就在這個當口間,三匹馬蹄聲響急響突起地從遠至近而來,戰團中兩邊人等有餘力的都不由往聲響方向望去,不知來者是敵是友。


    “什麽人?找死嗎?”


    之前那個持棍的金漆羅漢猛的跳出身來正要一棍將來人打殺,卻突見這馬上端坐著的是一個白衣如雪青絲如墨的貌美女子,那雙赤裸的雙足瑩白如玉晃得人眼都花了,心神一蕩之間手中長棍改打人而為打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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