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姐,老爺一早打發人過來告訴您,讓您去八寶齋打幾副時新的頭麵,再去仙衣閣裁幾身衣裳。”沈靈溪不過剛起身,扶風便聞聲興匆匆的揭簾進來告訴她道。


    沈靈溪聞言愣了一下,“怎麽好好的想起來讓我去打首飾,裁衣裳?家裏有什麽喜事麽?”


    扶風捂嘴咯咯笑了起來,“小姐,您睡昏啦?昨兒個不是才跟您說了麽,您昏迷不醒的時候,陛下賞賜了不少好東西,按規矩是要進宮謝恩的。”


    沈靈溪這才恍然,她邊從床上下來,邊懶懶擺手道,“我已經有很多首飾衣裳了,昨天宮裏麵又賞了好些,就不要再麻煩了。”“那可不成,”扶風聞言卻是笑道,“老爺說了,您的首飾衣裳都舊了,宮裏頭雖有賞賜,但貴重有餘,卻不合適您的年紀,特地吩咐您去打幾套時新的。而且老爺還說,您整日裏在家裏怕是也悶得慌,正好


    可以出去散散心。”


    兩人說話間,攬月也揭簾步了進來,她笑睇了扶風一眼,打趣道,“其實說到底,還是你自個想出去玩罷。”


    扶風一哽,隨後不依地跺腳道,“哪有!”


    攬月抿唇笑了一下,也不再取笑她,而是轉而對沈靈溪道,“小姐,您就去八寶齋和錦衣閣逛逛吧,老爺既特地打發了人過來,也是他為人父母的一份心意。”


    隻怕這心意等閑消受不起吧?沈靈溪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不露,隻點頭,“那好吧。”說著想了想,又道,“去問一下大姐姐,我這出門買衣裳買首飾的,不招唿她一聲也為免顯得自己太寡情了。”


    扶風聞言一愣,“大小姐被禁足了啊。”那日宮宴沈佳溪雖沒做什麽,但她那幾句不合時宜的話卻還是被人當笑話傳了出來。


    沈靈溪卻是一笑,“你隻管去便是,反正就是走個過場。“


    扶風這才應聲去了,迴來的時候臉色卻十分難看。


    沈靈溪詫異的看向扶風,扶風俯身過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原來是早上沈鶴智打發人過來讓沈靈溪去打首飾的時候,恰好阮氏也在場,阮氏見沈鶴智心情不錯,就替沈佳溪求了幾句情,誰料沈鶴智當下就沉下臉嗬斥阮氏慈母多敗兒。還是在場的還有好些個丫鬟婆


    子,沈鶴智這毫不留情的一通訓斥自然讓阮氏失了臉麵。阮氏不敢頂撞沈鶴智,但背地裏免不了要發一通脾氣。扶風過去的時候正趕上這茬。


    沈靈溪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也沒多說什麽,反正是無幹要緊的人,罵兩句就罵兩句,沒被打就行了。


    出門已是半個時辰後。


    扶風是個好熱鬧的,一上車就掀開布簾的一角,偷眼望著外麵熙攘的街麵,嘰嘰喳喳的和攬月說個不停。攬月隻笑著點頭,偶爾附和一兩句。


    沈靈溪也不去管她們,隻懶洋洋靠在靠枕上,摸著小白油光水滑的皮毛。也不知怎麽迴事,今兒個一早醒來,這小家夥竟然自己迴來了。


    “小姐身體不適麽?”攬月忽然扭頭對沈靈溪道。


    扶風聞聲迴頭,發現自家小姐今天是有些懨懨的,不由好奇的開口問道,“小姐是沒有睡好麽?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她說者無心,沈靈溪聞言一下一下擼著小白柔軟皮毛的手卻是忽地一頓。昨夜發生的一幕幕仿若電影片花一般在眼前倏然閃過,她下意識就微微蹙起了眉頭,隻覺睡了一覺,那股煩亂不但沒有絲毫被厘清


    ,反倒更糟糕了幾分。


    “小姐?”扶風見狀眉頭一蹙。


    沈靈溪撩眼,見馬車內兩人俱是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尤其是扶風,擔憂的同時,還帶了幾分惴惴,不由歎了口氣,身後抹了一把臉,笑道,“真沒事,就昨晚做了個噩夢……”


    隻是她話還未說完,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馬車忽地劇烈震蕩了一下,硬是將她後半句話都給生生截斷了。


    沈靈溪是靠窗坐的,她一邊順手抓了東西扶住以穩住身子,一邊伸手撩開簾子,朝外問道,“怎麽了?”


    沒人說話,隻一抹月牙白赫然填滿她整個視線。


    那一霎,好似喧鬧的街景都盡皆化作了虛無,隻餘那一人高踞馬背,微側過臉朝她望來。


    那一眼好似穿過了千山萬水,那一眼好似承載了天地所有光芒,那一眼好似飽含了人世間所有的甜蜜和酸澀……


    沈靈溪隻覺心頭“咚”的劇烈一跳,便聽那人清潤的嗓音不緊不慢響起,“乖徒兒,好巧啊。”


    喧囂重新充斥於耳畔。


    沈靈溪默默看著慕之楓,默默伸手在身邊摸了摸,默默抓起一樣物什,默默朝慕之楓的臉……狠狠砸去!


    “唰”,簾子被一把摔下,一道壓著怒氣的聲音從裏麵傳出,“巧泥煤巧!深井冰!走!”


    車輪軲轆將慕之楓遠遠拋開。


    慕之楓沒動,隻沉默地低頭看著手中的紅彤彤的蘋果,方圓五尺內卻皆是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他背後的天光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來。


    “你不是說這樣有用麽?”慕之楓忽然頭也不迴道。


    他聲音淡淡,並沒有起伏,天光卻是激靈靈打了個冷噤,想想卻又是悲憤,“主子,屬下說的是假裝偶遇,沒讓您去驚擾對方的馬車!”


    慕之楓抬頭看向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馬車,淡淡開口道,“可是她說昨晚是噩夢。”


    天光被狠狠噎了一下,隨後這才幹笑道,“這說明五小姐昨兒個晚上是真的吃醋了,這種時候當然會有些,恩,口不擇言,主子當好好哄哄才是。”


    慕之楓一抖馬韁,縱馬踢踢踏踏朝馬車離開的方向行去。


    天光可以聽見他略帶不滿的聲音輕不可聞的響起,“死丫頭越發不將我放在眼裏了。”嘟嘟囔囔的一聲,卻聽不出有多少惱恨在裏麵,反倒更似孩子氣的委屈埋怨。


    “頭兒,主子這樣下去真的好麽?”隱沒在人群的影衛偷偷靠近天光,小聲道。他在人群中可是聽到好多人在議論主子剛剛奇怪的舉動了。雖然主子的說話聲音很小,並未有什麽人聽見,但架不住人民群眾井噴一般的想象力。影衛想起剛剛聽到的那些天馬行空的聯想,不由淌了一背


    冷汗。不過就算除了路人的各種神奇聯想,主子剛剛也足夠讓他們眼珠子掉一地了。尤其是主子一掌驚了人家拉車的馬匹後,還能一臉若無其事表情的說“好巧”的時候,他們幾個隱沒在人群的影衛差點沒摔出來


    。


    天光本還在走神,聞言卻是神思一定,淡淡掃了那影衛一眼道,“主子的事何須你我多嘴?還是,你想去和紅息作伴?”


    影衛似想到了什麽,臉色頓時如吞了死蒼蠅一般,也不敢再多說,“嗖”的一下便忙閃了開去。天光懶得管他,一甩馬鞭,朝慕之楓離開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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