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漓聽到嶽靈心的聲音,雖未轉頭看她,心下卻已了然,整個人便愣住了。


    嶽靈心三步並作兩步朝床邊走去,剛要近時,耽棠卻一步跨上來,張開雙臂攔住嶽靈心,紅著眼睛瞪著她:“你來這裏做什麽?”


    “你讓開!”嶽靈心一心想著蘇沐漓的病情,不想跟耽棠糾纏,便要將她推開。可耽棠寸步不讓,目光決然地看著嶽靈心。


    “皇後娘娘不好好地在深宮裏呆著,跑到這蘇府來,是什麽意思?”耽棠冷嘲熱諷地說道,好像要用這種方法來逼退嶽靈心。


    “既然知道我是皇後,你還敢擋我的路?”嶽靈心冷聲反問道,目光更是凜然。“你都把他害成這個樣子了,還想怎麽樣?”耽棠對嶽靈心理直氣壯的模樣更是生氣,“皇後娘娘”本是她說來諷刺嶽靈心,沒想到嶽靈心照單全收,耽棠油然而生出一種被蔑視的不痛快感,更對嶽靈心怒目


    相視。


    “我有沒有害他,他想不想見我,都是他的決定,不該由你插嘴。”嶽靈心毫不客氣地把耽棠堵迴去。


    “嶽靈心,你真以為自己是誰啊,你……”耽棠氣不過,想跟嶽靈心對嘴,但老穀主卻皺起眉頭嗬斥了她。“沐漓的情況很不好。”老穀主抬起頭來看了看耽棠,又看了看嶽靈心,似是責怪她們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吵吵鬧鬧。說罷,他還有意多看了耽棠一眼,“原本沐漓就不該強行打開穴道,偏偏他體內還帶有軟


    骨散,這穴道一開,軟骨散的毒也隨之浸入體內,便是雪上加霜。他能撐到現在,已經很讓人意外了。”“爺爺!”耽棠咬了咬嘴唇,急忙問道,“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我知道,我知道給他下軟骨散是我的不對,但我也沒想到他真的會……”說著她紅著眼睛看了一眼嶽靈心,“我跟他說過無數遍,他自己


    心裏也很清楚,一旦衝破穴道,他的身體難以支撐,就會出現這種狀況,可他為了去保護別人,仍是不顧自己的性命,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


    “好了,現在不是論誰是誰非的時候。既然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那有什麽臉指責別人?”老穀主對耽棠斥責一番,耽棠也無話可說,對爺爺說的話,她不敢頂撞,隻能低下頭咬唇不說話。“老穀主,沐漓他到底……”嶽靈心下意識地想問,還有沒有救,可話到嘴邊卻停了下來,怔愣了片刻。從前她當醫生的時候,也有不少病患家屬這樣問過她,而讓家屬能問出這種問題的,多半是情況非常糟


    糕的時候,結果也往往不好,所以她不敢問出口。


    耽老穀主皺起眉頭,幹巴巴的臉上顯露出憂慮的神情。說起來他也是與蘇沐漓頗有淵源,這麽多年來,讓神醫穀上下盡心盡力地醫治蘇沐漓,如今這種情況,也不是他想看見的,是而心中無奈歎了口氣。


    “一定會有辦法的!”嶽靈心自己篤定地說道,大步走向床邊。


    蘇沐漓從方才開始便一言不發,這會兒嶽靈心走近了,他更是把臉別向床內側,似乎不願看見她。


    “沐漓……”嶽靈心幾乎是顫抖著叫他的名字。


    蘇沐漓卻直接打斷了,冷冷地說道:“你走吧。”


    嶽靈心愣了一下,腳步在床邊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方才一直強忍著的情緒卻因為他的三個字而有些崩潰。她的眼圈驀地紅了起來,嘴唇微微顫抖著,好半晌才問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什麽可生氣的。”蘇沐漓淡淡地答道。嶽靈心知道他嘴裏是這樣說,心裏卻未必是這樣想,便接著說道:“如果是因為後位的事情,我可以給你解釋,這也隻是暫時的而已。當時情況很緊急,在邊防營裏的幾方勢力各個如狼似虎,我若是沒有一


    個壓得住他們的身份,便無法鎮壓他們的叛亂,所以隻能……”“我都明白。”蘇沐漓依舊是很冷淡的口氣,截下嶽靈心的話。“你有你肩負的責任和使命,也有你自己的一套道義理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應該去做的,我從未覺得你有錯,隻是,那些不屬於我,你也是


    。”


    嶽靈心聽到最後三個字,心尖兒便是一顫,“你這是什麽意思?”


    蘇沐漓沒有說話。“我知道當時那種情況,你定是會生氣,但隻要這段時間過去,一切平息下來,我就會離開皇宮的。”嶽靈心仍然試圖跟蘇沐漓解釋,讓她理解自己的用心,盡管她心內已經料到,以蘇沐漓的性子,若是想


    要理解她,也不至於會說出這些話來。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聽她解釋,也不想理解她。


    果不其然,蘇沐漓冷淡地答道:“與我何幹?”“蘇家主,我家小姐這段時間真的很擔心你,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傷她的心呢?”碧水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為嶽靈心打抱不平。這些日子以來她看見嶽靈心茶不思飯不想的,就惦記著蘇沐漓,沒想到卻


    得到這樣的答複,且平日裏,若說蘇沐漓對嶽靈心有一丁點不好,碧水都是不信的,今日眼見這一切,著實令碧水百思不得其解,一個人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轉變這麽大?“兩個再無交集的人,何須再顧及這麽多,說穿了更好。今後你貴為皇後,再無需我護你左右,自有人能許你一世安好,你我又何必再多生牽扯?此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望你珍重。”蘇沐


    漓垂著眼眸,至始至終沒有看嶽靈心一眼,不明情況的外人便會揣測,究竟是因為那個人無關緊要,還是太過揉入心底,而要從心中抽離時,便是剜心之痛,不敢麵對。


    “蘇沐漓!”嶽靈心忍不住爆發出來,看到他竟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些話,還不如用到直接在她心窩子裏插一刀來得痛快。她哄著眼圈,壓抑著情緒衝他說道:“你看著我!你把那些話看著我再說一遍!”


    “不要逼我,你走吧!”蘇沐漓仍是把頭朝向內側,顯然不願多說。他自己的心思,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他不敢看她,終究是怕自己狠不下心來對她。


    嶽靈心也清楚,她知道他如今腦海裏全部的想法,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因為怪她才不願見她,他隻是,在跟他自己較勁。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能走?”嶽靈心堅決地答道。


    “你留下來又能怎樣?”蘇沐漓的語氣陡然上揚,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被單,脖頸上一片濕漉漉的冷汗,沿著根根凸起的青筋彌漫開來。


    他似乎很痛苦,但一直在強忍著,說話的聲音低啞得和平日判若兩人。“現在蘇府內亂,我已自顧不暇,護不了你,而你留下來也幫不了我,又何必自找麻煩?今日你出這道門,我們便再無相欠,你是心懷家國之人,如今的位置,對你來說也是再適合不過。你不必掛念我,我


    早就說過,我不是能活得長久的人,更不想拖累你白白為我擔心和難受一番。”蘇沐漓已經無法保持之前的平靜,調子微微地顫抖,哪怕不舍,也要割舍。


    他知道自己究竟是瞞不過嶽靈心,他滿心滿腦都是她,要說那些話需要狠下多大的決心,然而隻需要她一個小小的哽咽,他的防線便盡數崩潰。“難道我現在離開,就不會擔心你了嗎?難道我不看著你此刻的模樣,我心裏就不難受了嗎?難道你就那麽願意,親手把我往外推,連最後陪在你身邊的機會都不給我嗎?”嶽靈心說完最後這句,眼淚嘩地


    一下淌了出來。她想到老穀主愁眉苦臉的表情和無奈的歎息,連這世上堪稱妙手迴春第一神醫的人都束手無策的話,那蘇沐漓他……還能活多久?“你不會想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既然我沒有多少時間,不如讓你記住我從前的模樣。”蘇沐漓有意遮擋著臉,方才嶽靈心隻覺得他是不願麵對自己,但現在聽他話裏有話,好像並不單單隻是怕與她眼神對視


    ,怕她會動搖他的心,還怕她會看見什麽似的。


    “不會的!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可以救你!”嶽靈心顧不得這麽多,她現在最擔心的是蘇沐漓的病情。她迴過頭,眼巴巴地望著耽老穀主。


    “強行壓製毒性也不是不行,但那樣做隻會讓他的身體更加糟糕,恐怕連明天的日頭都過不去,這孩子與老夫也算是相交多年,老夫實在不建議做這種選擇。”耽老穀主搖搖頭。


    嶽靈心睫毛上凝著淚痕,呆呆地站在那裏。


    若要壓製毒性,隻會讓情況更糟糕!那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才能幫到他?


    “今夜……隻要把今夜過去便好。我隻要一晚上的時間,來安排蘇家的事務,老穀主……”蘇沐漓強撐著想要坐起來,但試了兩次,身上卻沒什麽力氣。


    嶽靈心和耽棠同時往前走了兩步,想去扶他,但還是耽棠搶了先,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身子傾斜的角度,剛好擋住了蘇沐漓的臉。


    “不行!方才老穀主說了,若是現在強行壓製毒素,你的身子會吃不消的!現在至少還能再多撐一段時日,這段時間裏我們一定能想到別的辦法,一定可以救你的!”嶽靈心反對地說道。


    這一次耽棠難得地和嶽靈心意見一致。況且她一直醫治蘇沐漓,對蘇沐漓的身體狀況是最了解不過的,此刻更改明白,什麽樣的選擇對蘇沐漓才是最好的。“沒時間了!沒有別的選擇!如果今晚我不能扛住,即便讓我多活幾日又能如何?我不能讓蘇府的基業毀在我手裏!”蘇沐漓語氣激動起來,說話間不住地咳嗽,與此同時,屋外院子裏也傳來了由遠及近的


    吵嚷聲。以蘇明軒和蘇勝為首的一行人,正往這邊過來,要和蘇沐漓對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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