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取了醫藥箱子到大廳,碧水正用布條胡亂綁著傷口,還有血從布條裏浸出來,淡綠色的布也被染紅了一大塊。


    這丫頭,也不先止血再包紮,嶽靈心想著,皺起眉頭。


    “碧水,過來。坐。”嶽靈心指了自己旁邊的位置,先坐了下來,把藥箱放在桌子上。


    碧水低著頭,怯怯地坐了下來。隻見嶽靈心打開藥箱,小小的箱子裏麵竟是琳琅滿目地堆了好多碧水從前都沒見過的東西。或者說,有些大概是大夫出診時才需要帶的工具,宮殿裏普通的備用藥箱,一般不會有這些。


    “來,我看看。”嶽靈心把碧水的胳膊抬起來,碧水知道嶽靈心是在瞧她的傷口,連忙把手抽迴來。


    “娘娘,奴婢沒事的。”


    “流了這麽多血,怎麽會沒事?”嶽靈心嗔怪地,又把她的胳膊拉了過來,一邊細心地解開布條,一邊說,“被刀子傷了一定要好好處理,尤其是剛才那麽混亂,一不小心萬一傷口感染了怎麽辦?如果處理不好,以後你這條胳膊可就廢了。”


    頓了頓,嶽靈心又說:“本來清秋院人手就不夠,李嬤嬤又臥病在床,要是連你都沒了,本宮就真成光杆皇後了。”


    碧水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卻見嶽靈心仔細地用小剪刀剪開自己傷口附近的袖子,然後說了聲:“先給你消毒,你忍著。”話音剛落,傷口上就傳來劇痛。碧水倒吸了一口氣,痛苦的表情繃得緊緊地,不敢弄出聲響來。


    嶽靈心用倒了烈酒的棉花清理了傷口,又塗上了藥粉,止住了血,最後嫻熟地用繃帶將傷口包紮起來。


    對於嶽靈心的手藝,碧水真是驚訝不已,忍不住說道:“娘娘您包紮傷口的手藝真好。”


    “這算什麽?”嶽靈心笑了笑,“以前我當醫生的時候,做的可都是高難度的外科手術,全世界我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外、外科……手術?”碧水對嶽靈心口中吐出的生僻詞一頭霧水。


    嶽靈心愣了一下,自知口誤說了不該說的話。這些年來她一直掩飾得很好,尤其是在這邊待的時間越久,就越是駕輕就熟地將自己當成這個時空的人,當成是真正的嶽靈心。可她是唯一知道那個事實的人,真正的嶽靈心,早在幾歲時那場事故中就已經……


    “是醫理上的話,你不懂。本宮自小在父親的軍營中長大,跟他們學武藝、學格鬥,也跟父親學行軍布陣,當年本宮隨皇上上戰場的時候,也為不少將士們包紮傷口。”興許是說到老本行,嶽靈心的話就多了些,不知不覺就談到了多年前的事情。


    那些,本該塵封在她的記憶中,隨著對那個人逝去的愛一起,永遠淡忘的事情。


    卻被碧水無意的一句話戳中了痛處。


    “娘娘對皇上真好。”


    話說完,碧水也意識到不對勁,想起如今皇上與皇後的關係,自知失言,趕緊閉上了嘴巴。


    嶽靈心倒也不惱,隻是笑了笑,風輕雲淡,是真的放下了。“從前愛的時候,自然是掏心掏肺地想要對他好的。”


    一句“從前”,堵住了下人的嘴。


    “娘娘……”


    “啊——”


    外麵突然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仿佛是發生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才會讓人發出這樣的聲音。


    嶽靈心和碧水對視一眼,兩人一起跑了出去。


    清秋院大門外不遠,已經有零零散散的兩三個人圍觀,蔣貴人像野獸一樣發出嚎叫聲,腳步虛浮地在原地打轉,還伸出雙手胡亂地揮舞,摸索著四周。


    “怎麽迴事?”嶽靈心沒想到她話都說得那麽重了,蔣貴人竟然還在她門口鬧事,真是……


    可是當她嶽靈心看到蔣貴人轉過來麵對著自己的時候,一下子嚇得呆住了!


    蔣貴人的臉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她臉上到脖子整個裸露出來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好的,全都因為某種燙傷而紅腫起了水泡,水泡充血而鼓起,仿佛隨時都可能爆裂開來,濺出血漿。她的臉就好像融化了一樣,額前劉海跟稀泥一樣的皮肉混合在了一起,眼睛、鼻子什麽的都分辨不清,隻有一張歪著的嘴,是整個扭曲的麵目上唯一可分辨的。


    一聲尖叫堵在了嶽靈心的喉嚨,胃裏不停翻騰的汁液直衝而上,嶽靈心捂住自己的嘴,脫力地後退了兩步。


    圍觀的人已經紛紛發出驚叫,都被眼前血腥可怖的一幕嚇得六神無主。


    如果不是這身衣裳和頭上簪花,誰也認不出來這是當年頗受聖寵的蔣貴人,甚至無法認出,這竟然是一張人臉!


    “娘娘,娘娘您別看了!”碧水趕忙擋住嶽靈心的視線,讓人幫著把嶽靈心拽迴了清秋院裏。


    嶽靈心渾渾噩噩地,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也曾是上過戰場的人,什麽樣慘烈的畫麵沒有見過,但是,蔣貴人怎麽說都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長在官宦之家,是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從小到大和嶽靈心一樣,哪裏受過半點委屈。


    而且,蔣貴人當初能受到江玹逸的寵愛,除了她父親做靠山以外,也多虧她有一張豔壓群芳的美貌,在後宮之中,除卻嶽靈心外,怕是沒人敢說美得過她那張嬌滴滴的麵孔。


    但是剛才那張扭曲的可怖的臉,竟然真的是蔣貴人!


    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會是怎樣的打擊!


    “娘娘?娘娘?”碧水伸手在嶽靈心麵前晃了晃。從外麵迴來,嶽靈心已經呆呆地坐了好久,碧水不禁擔心起來。說實話,她剛才也是被那畫麵嚇得不輕,但是嶽靈心對蔣貴人的複雜心態,令她受驚的程度比其他人更勝一籌。


    “芳陽苑……蔣貴人怎麽樣了?有消息嗎?”嶽靈心連忙拉住碧水的手,就好像一個即將溺入深海的人,緊緊地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


    碧水低下頭,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麵皮白白地沒有一點血色,“聽說請了太醫過去給瞧過了,那張臉算是……算是毀了,身上也、也有多處深度燙傷,能保住性命都很勉強,即便是日後能活下來,也是……連太醫看著,也嚇得不輕。”


    頂著那樣一張臉活下來,尤其是在人情冷暖的後宮,會淒慘到什麽地步,嶽靈心連想都不敢想。


    “擺架,本宮要去芳陽苑看看。”嶽靈心勉強站起來,雙腿竟然軟得邁不開步子,眨一眨眼,眼前都會再次浮現出蔣貴人那恐怖的模樣。


    碧水見嶽靈心差點摔倒,於是勸她不要勉強。


    如今那芳陽苑,正是是非之地,人人避而遠之,嶽靈心又何必非往上麵湊?


    “再怎麽說,她也是在清秋院外麵出的事,不去看看,本宮心裏不安。”嶽靈心說著紅了眼圈兒。


    正說著,外麵大門有人闖了進來。


    “嶽靈心,滾出來!”


    江玹逸暴怒的聲音,遠遠地傳進了大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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