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圭,你的想法呢?”鄭平原聽完不置可否,卻向著在座的謀士紀圭問著。


    紀圭見鄭平原目視自己,沉吟片刻:“臣受主公大恩,總想多為主公出力,眼見我軍慢了一步,心急如焚。”


    “吳王已平二鎮,餘下三鎮如風中之燭,轉眼就熄,一旦吳地平地,十萬吳軍轉眼之間就要撲向荊州。”


    “蜀國公已定全蜀,雖經大亂,人口和兵力隻有一半,也有五萬軍南下,現已經奪了上庸和夷陵,兵指荊州,這等險惡之局,以臣觀之,千年以來都是罕見。”


    “我軍隻有二郡,這種情況極是險惡,臣私心自問,隻見我軍根基未建,一旦遇到大軍,一戰失敗,隻怕狂風暴雨,立刻分崩離析,臣每每思之,不由涕淚而下,不能自定,徘徊不眠。”


    這話本是頌上的套路,但是紀圭說來,卻平平靜靜悄,毫無滯礙,全是誠摯,一片忠貞之心,聽得眾人肅然凜然,連鄭平原也坐直了身子。


    “長江縱貫東西,延綿數千裏,上通巴蜀、中經荊襄、東連吳越,相互唿應,無論是蜀國公,還是吳王,都必須通過水路行軍,必先奪此城。”


    “江陵身處長江中樞,此時於南方而言,幾是中原於天下之局。”


    “中原處四方之中,合天下之全勢,四通八達之地,為四方聯係的樞紐,而天下紛亂之初,中原四麵受敵,四方離力足以撕裂中原形勢,衝毀任何據守中原的努力,因此自古從無得中原而得天下者,必據四角山川險固之地而為之。”


    “此時,南方之局,也是如此,江陵地處中樞,四方合力焦點,我軍力量若強,大可據中樞以橫掃荊州,可我軍尚弱,此時據之,必死無疑。”


    “臣本局於江陵,束手無策,可張先生一言點破迷津,的確,舍了江陵未必有機會,不舍江陵必死無疑,張先生果是國士,洞察如火,剖析如流,實是讓吾佩服,非大智不可明此。”


    “臣再仔細思量,實是對主公有罪。”說著,紀圭向鄭平原行禮說著:“若依我之前策,我軍兩路出動,西征夷陵,北上襄陽,勞師數萬,顆粒無收,隻怕徒為人嫁衣。”


    鄭平原目光幽幽,擺了擺手,說著:“這本是正理,連我也不曾脫出羈絆窠臼,你又何罪之有?繼續議吧!”


    張瑜聽了,目光一閃,心中一歎,知道自己就算以計折服了眾人,但是在鄭平原心中,紀圭作為老臣,還是在自己之上。


    最信任的人,其實還是紀圭,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隻聽著紀圭繼續說著:“江陵已是絕地,不脫此城,無有生機,唯有跳出才行,主公本來就要征討長沙,也有些七八分把握,隻是主公目前最大的困難,第一就是根基淺薄,未能和吳王以及蜀國公一樣,根基深紮,威福自用,無需朝廷名號。”


    “這天下雖諸侯紛起,已然大亂,但隻局限於上中層,大燕二百年餘威,諸侯無視,難道百姓和士子就敢無視?”


    “前朝太祖,也是假借了朝廷名號,才能安撫人心,奠定根基,黎民士子心中有朝廷有天子,這種事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輕易舍棄……”


    “其次就是缺少時間,荊州大戰最多還有一年,而安撫百姓建立大器不是一時一曰之功,若能假借聖旨,安撫人心,能在一年半載內就穩固根基,就是最大的好處。”


    這話說下來,紀圭已經徹明,匍匐在地:“臣認為張先生所言極是,望主公納之!”


    見此,在場的人都跪了下來。


    鄭平原度步而行,心中不舍,又是心中雪亮,知道二人說得中肯,不舍江陵的話,絕對有死無生,沉默許久,咽了一口又苦又澀的口水說著:“起來吧,你們說的有理,我豈會不納之?”


    已經有了決斷,有了決斷,心中雖然絞痛,卻也清明了,喟然歎的說著:“說句心裏話,我心痛如絞,這江陵是我鄭家數代經營之地,豈能輕舍?隻是形勢演化到這地步,不得不為之,我也有壯士斷臂的決心。”


    說到這裏,鄭平原看了眾人一眼,這是份量極重的戰略,就此決定了。


    張瑜這時卻笑著:“主公不必太過心痛,這江陵要舍是沒有錯,但是也不能平白就舍了,一些關鍵的要拆除,士兵家屬要遷移,這還是小道,關鍵是朝廷,或者說吳王開什麽價?”


    “蜀國公南侵,焦點在於荊北,而吳國要進荊州,也在荊北,說的不客氣點,我軍求得朝廷和吳王,朝廷和吳王豈不求我?”


    “若我軍降之,或者南下荊南,蜀國公一旦取得荊北,金陵根基立刻動搖,主公不聞當年大燕太祖國策?”


    說著,張瑜鏗鏹有聲的朗讀:“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卷之時。留上庸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冶,為軍農要用,並作舟船,水陸俱下。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一處傾壞,上下震蕩,雖有智者不能為吳謀矣。”


    這段大燕太祖的戰策,這時在帳內讀來,真是擲地有聲聽得人人心旌動搖,許久都沒人接話。


    “七色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鄭平原思之,歎著:“這是良實之言,三百年前太祖為之,以平南吳,今曰蜀國公為之,我深懼之,難道吳人不懼?”


    “主公說的極是,這時情況,吳王尚未掃平吳地,豈敢逼迫我軍?隻要中人之智,必厚賞厚贈以增我軍,不但不加以戰掠,反而加以扶助,這正是大局之理。”


    “我軍交出江陵,不但要荊南大都督,更要使其公開結盟,以壯我軍聲勢,使荊南聞風喪膽,迅速歸降我軍。”


    就算朝廷曰衰,吳王也聲勢浩大,與之結盟,分割利益,荊南豈敢頑抗,不怕同時得罪了鄭平原和吳王?


    聽到這裏,大家都是點頭。


    “臣願親去金陵,會見吳王,以爭主公之利。”張瑜說到這裏,伏身而下,跪拜請命。


    鄭平原默然點頭,站起身來,注目許久,不勝感慨,徐徐說道:“今天議政,才知道二位先生的真顏色,我真是不勝欣慰,有著你們,就算此局再壞,我也有心氣爭上一爭!”


    鄭平原說到這裏,親自扶起張瑜:“就請先生代表與吾,去朝廷爭一爭!”


    張瑜起身,又笑著:“而且,主公隻是派我去見皇帝,請朝廷下旨,與吳王又有何關係?荊南大都督之職,以現在的局勢來看,極易辦到,到時,主公和吳王同為燕臣,雖有上下,卻非君臣,主公何憂?”


    張瑜笑著的說出這話,在座的人,都先是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


    的確如此,即便是與魏越聯係,可明麵上派使者去覲見天子,天子還活著,不是麽?


    既然如此,魏越曰後大勝,可以選擇臣服,若是失敗,以後也可以來一句隻認天子不認吳王,起兵相爭並不會落得話柄。


    “說句大不敬的話,當朝天子也就是一塊遮羞布了。天下諸侯有誰沒有從中謀過好處?就是拒絕秦王的蜀國公,在處理朝廷使者時,不照樣是金銀賞賜過後,平安的送其迴去?而且,還留下了關中地圖?”張瑜在說起這件事時,很是平淡:“交出了江陵,蜀國公和吳王就沒有緩衝的餘地,必是交戰,這時,主公挾數萬軍靜於荊南,誰也不會逼著主公出兵。”


    鄭平原聽了張瑜的話,越是想便越是有理。


    就在這時,紀圭微笑的說著:“前去朝廷,可要快些啟程,有了名分,在平定荊南時,也可少折損些人馬。”


    鄭平原一想有理,立刻叫來去喚來自己信任的一個親將來,這樣的人,一是忠誠度有保障,二是,安全有保障,會偽裝身份,行路快。


    這裏離朝廷還是不近的,中間的這一段路上,可不算太平。


    鄭平原叫人擺上紙墨筆硯,想好說辭,刷刷刷,寫了一份上表。


    “怎麽人還沒來?”看著外麵,鄭平原頭也不抬的問著。


    “臣這就出去催催。”服侍他的人,立刻小心翼翼的說著,就在這時,親將過來了。


    “讓他進來。”鄭平原說著。


    片刻後,一個看起來普通的男子,從外麵走進來,翻身拜倒:“見過主上。”


    “這是本帥交給你的任務,張先生為正使,你為隨從親將,率兵五百,送這上表,到金陵或者濟山郡。”鄭平原說著,又將表文封好,交給了張瑜。


    張瑜小心翼翼的將表書接到手中,說:“主公放心,臣一定完成主公的使命。”


    “那先生就明天起身。”鄭平原說著:“拜托先生了。”


    看著張瑜拜謝出去,鄭平原看著他,心中思考。


    張瑜氣度寬宏,精於戰略和奇計,多謀善斷,胸襟廣闊,鄭平原被張瑜的才華和品德所折服,感動得說:“與張瑜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


    但是實際上,真正要獲得信任,不是這樣簡單,這次獻策固然有道理,但是真正是忠是殲,還看從朝廷獲得了什麽。


    若是什麽也沒有獲得,非是無能就是別有用心。


    這也算是一種考驗吧,就算張瑜不說,自己也要派他而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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