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天色已是黃昏,山川都籠罩在陰沉的天穹下。


    此時,遠處據點的火焰,還是通明,不消多時,豆大的雨點,隨著涼風飄落,雨水一落下,眾人頓覺得一下子進入清涼世界,說不出的爽快。


    蜀軍的軍營已經紮成,中軍有著了望塔,張玉溫上去,看著大營,隻見四萬大軍的軍營綿延不盡,有十裏之遠。


    在雨點下了後,遠處山峽關卡中的火焰還在燃燒著,絲絲雨點落下就被蒸發,但是張玉溫還是鬆了口氣。


    隻要這場雨落下,並且下得半夜,到了明天早晨,火就滅了。


    “不知道錢慶複死了沒有?”看了看,隻見營地都已經紮了燈籠,就下了去,到了營帳外,無需通報,進去了。


    這時,營帳內已經是燈火闌珊。


    王弘毅見他進來,吩咐的說著:“用飯吧,飯後還有些話說。”


    “是!”張玉溫作為近臣,有著飯菜,這營帳內的飯菜,自然不是筵席,也不聚桌吃,有資格的,每人一小幾,桌幾上有三個碟子——米飯,一菜,一湯!


    沒有酒,軍中不許飲酒,雖然說王弘毅可以拿著一壺自斟,但是也沒有。


    吃著,張玉溫看了一眼,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暗暗震撼。


    王弘毅桌上,不過多了一道菜,以示區別,式樣和自己一模一樣,很明顯,如果不是要劃分出君臣區別,甚至這道菜也不需要。


    王弘毅現在是蜀侯,眼見這西益州舉曰可下,到時候就駕禦二州十三郡。


    王弘毅聲勢已成、權威曰重,君臣明定,而其人雖然年輕,卻堅毅果決,深沉厚重,確實是人主之象,這種情況絕對不是故意示廉而招攬人心,卻還能和將士一樣同食,這真是了不起。


    張玉溫心中暗想:“蜀侯果然有天下之誌也!”


    心中更發謹慎敬重。


    飯菜吃完,又上著茶水隨意用。


    王弘毅命人撤席,正容問著:“外麵雨下的怎麽樣?”


    張玉溫躬身答著:“雨下的正是時候,如果下了一夜雨,明天就什麽都熄滅了。”


    這時,一陣涼風在營帳縫隙裏掠過,外麵雨點轉大,打在了營帳上,劈啪作響,接著隱隱約約亮了幾下,就傳來沉雷滾動聲。


    在一明一滅的電閃中,王弘毅看了一眼外麵,笑著:“看來不用多問了,下雨好,不要考慮山火蔓延!”


    頓了一頓,又帶著輕鬆的口吻說著:“你說錢慶複死了沒有?”


    張玉溫想了想,沉吟著說著:“主公,這事我也不明白。不過錢慶複畢竟是一方鎮帥,再加上油彈看似猛烈,實際上燒到火旺還有一段時間,除非倒黴被立刻命中,應該死不了。”


    王弘毅說著:“錢慶複死不死,已經無關重要了,明曰我就進軍,一舉橫掃,他的下場已經注定了。”


    說著,站了起來,轉了幾圈,歎的說著:“實際上這人是英雄。”


    張玉溫心裏一緊,起身莊重說著:“主公,此話臣不敢苟同,這人弑主一路而上,刻薄寡恩,橫征暴斂,這時又引著蠻人入內,實是罪無可赦,是亂臣賊子,怎麽是英雄?”


    王弘毅一聽就笑了,說著:“你說的不錯,他是亂臣賊子,也是梟雄。”


    王弘毅也覺得自己剛才說漏了口,自己是人主,一舉一動一話都有影響,不能隨便說,因此改口稱梟雄。


    沉吟了片刻,說著:“這人的資料,我反複看過,據說出身隻是小兵,作戰勇猛,屢有斬獲,一路晉升到營正,後來幾次弑主,清洗郡內,當上了大帥。”


    “主公,這人文才武略都有些,可惜是居心不正,心田壞了,就無藥可救,再多才能也隻是助紂為虐。”張玉溫欠聲莊重說著。


    王弘毅被他打斷,隻得住口,苦笑一聲,沒有繼續下去。


    不過就資料來說,王弘毅還是有些愛惜,也許是因為處境差不多的緣故。


    錢慶複自小兵一路上爬,這過程何其難,王弘毅是深刻體會到。


    地球上,中國曆史上隻有劉邦和朱元璋二人是草根崛起,連紅朝的太祖都不算。


    紅朝太祖背後有國際,有大國,有組織,力量豈是區區一個世家可比喻,算不上草根崛起。


    而劉邦和朱元璋能崛起,劉邦就是秦朝誅滅六國,又設郡縣製,不但將六國貴族打倒,甚至本國貴族都掃蕩大半,才有崛起的機會。


    朱元璋是元朝掃蕩中原,儒為九等,南人卑微,前麵又有紅巾軍為王先驅,才有著問鼎機會。


    除之千年大變,草根上位姓微乎其微,這是有原因。


    比如說錢慶複,出身低微,上位可能微乎其微,唯一的辦法就是這條殺路,不走這條路,他早就是以士兵身份死了十數年了。


    如果王弘毅和他一樣出身,要想成事,隻怕過程中這些事都少不了,可一旦有著,就傷了德——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規則秩序形成的德!


    王弘毅不再思考這個問題,反正就算心裏有些同感,錢慶複也是必須死。


    轉過頭來問著:“現在糧庫的情況怎麽樣?到底多少糧食能用?”


    “臣已經查看過,數目對得上!”張玉溫一欠身,說著:“船口縣發下去三萬石糧食,山鹿縣發下四萬石,現在還有著二個縣一個郡,隻要錢慶複不喪心病狂,一把火把糧食燒了,就不需要多少糧食了。”


    這時說話,雨點劈啪落下,一行人還在雨中找了家已經破舊的村子,這村子裏原本就沒有多少人了。


    薩曲坐在一處廟中,心裏翻騰,雙眸炯炯,聽著屋外沙沙的雨聲時緊時慢。


    片刻,就見得了有人進來。


    “怎麽,清點了?”


    “大長老,出來時二千八百族人,現在隻有一千五!”這人哭喊著的說著。


    薩曲知道損失不少,想不到這樣多,頓時一陣暈眩,不由怒的說著:“我早就吩咐立刻走,為什麽還會損失這樣多人?”


    “大長老,我們第一個撤退,結果錢慶複這個漢人就對我們動手,被攔截著,撤不出去,死了不少人了。”


    薩曲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自己第一個撤退,錢慶複自然容不得,進行鎮壓,一方麵是戰死,一方麵是被攔截著,退不出去燒死。


    二千八百都是族中壯丁,現在一下子死了一千三百,全族男子幾乎少了三分之一,這對部落來說,是沉重的打擊!


    薩曲喘著氣,問著:“其它幾部呢?”


    “他們退的慢些,死了不少人,火狼部和我們一起衝出去的,我看起碼死掉一半。”


    “還好,還好!”薩曲喃喃的說著,這是好事,如果自己折了這樣多勇士,對方卻損失不大的話,自己部落就危險了。


    這時,赤紅的篝火光下,卡薩猶豫了一下,手中多出一物來,來至薩曲身前。


    “大長老,這是那個水鏡臨行時吩咐我交給你,本來我不想交,現在……”卡薩上前,說著。


    “信?”薩曲看著卡薩手中物件,心下一顫,接了過來。


    隨後被拆開,其中的內容,讓瀏覽一遍的老者臉色頓時變幻不定。


    “大長老,這漢人留給您的信上說了什麽?”見大長老臉色很是難看,又看著這書信,卡薩被氣氛感染,問著。


    “無事。”將信快速收起,薩曲望向遠處,眼神複雜起來。


    幾乎同時,一支兵馬在雨中繼續跋涉著,雨水啪啦著打下去,四月天氣還涼,各人被淋著雨,被夜風一吹,渾身發抖。


    一道閃電落下,錢慶複上得一個丘陵,迴首看去,隻見本來上關口的八千大軍,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後麵稀落的跟著二千人,個個此時將士疲敝。


    看著閃電落下,轟然一聲,錢慶複突然之間捶胸頓足:“上天……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父母被殺,大哥戰死,二哥絞死,我長子被刺殺,現在你又要收我了?”


    “上天,我不服啊!”雖然殺戮決斷,靠著殺路突破命格,但是付出的代價也非常多,這時大敗,積鬱了十多年的鬱悶憤恨,開閘潮水一樣,在淒厲的唿號中傾瀉出來。


    幾個親將麵麵相覷,這時,卻也不勸,錢慶複哭喊了片刻,突然之間看見這些人的表現,心中就是一凜。


    他是何等人物,立刻敏銳的感覺到了危險。


    錢慶複當下就說著:“大家都累了,我也是疲乏的很,我記得前麵十裏,就有個村子,我們到了就紮營。”


    卻不想著連夜奔迴城中了。


    這時,周圍的人應命,一起向前。


    軍隊雖然在上前,錢慶複伏身馬上,不時看著後麵的親將親兵,心中的怒火混淆著一絲絲恐懼一陣陣的升起來。


    錢慶複心中知道,自己能把持大帥位,靠的就是殺戮決斷和積威,很少有著真正恩典可言,現在自己大敗,又有著蜀軍進逼,隻怕眾將都起了心思。


    可是現在,又不能和以前一樣,找個理由就斬。


    這時軍心已亂,再這樣,非嘩變不可,冰冷的小雨不住打在臉上,卻是絲毫未覺,滿臉陰沉,心中既是不安,又是恐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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