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範佩陽通關和華子失敗後, 投屏上的照片再沒有新的變化。


    純白空間裏等待的二十九個夥伴,重新歸於安靜。


    但這隻是表麵。


    從有人死亡的那一秒開始, 他們的內心就不可能真正平靜了, 他們會擔心仍在關卡內的人會不會下一秒就出事,而闖關過程實時信息的完全空白, 又加劇了這種焦灼。


    最終變成, 一片壓抑的靜默裏, 每個人都時不時地瞥向投屏, 明明知道出了結果投屏裏會立刻有小貓頭鷹實時播報, 可還是克製不住, 好像非要看一眼, 確認那些夥伴的照片都還沒有被畫叉, 才能安心。


    然而殘酷的關卡,從來都不會為闖關者們心軟。


    大約二十分鍾後,白組蔣城的照片被畫掉。


    半小時後, 蓮花對對碰的照片被劃掉。


    至此, 第一組五人仍在關卡內的,隻剩甜甜圈的探花。


    純白空間裏的五個甜甜圈,仍坐在遠離投屏的角落, 並沒有因為自家夥伴遲遲沒有對戰結果, 就焦急地靠近投屏守候等待。


    可是仔細觀察,就看得出他們並非無動於衷。


    從前的甜甜圈,即使麵對再兇險的困境,也是該笑笑, 該鬧鬧。輕鬆自如的態度裏,是對自身實力的完全篤定,事實也證明,一路全員通關過來的他們,的確有這個自信資本。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沉默很久了。五個人或立或坐,靠在遠離投屏的那一角,從孔明燈的華子死亡開始,彼此間就再沒有過交流。


    一小時過去了。


    兩小時過去了。


    投屏裏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單從結果上看,這是好事,說明探花還活著,闖關還在繼續。


    可純白空間裏的氣氛,卻在時間的流逝裏,愈發凝重。


    因為每個人心裏都清楚——作為一場一對一戰鬥,兩小時,太長了。


    唐凜抿緊嘴唇。他想讓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推測,可每次才開了個頭,就很難再往下進行。


    一對一的戰鬥變成持久戰,隻有兩種情況,要麽是雙方實在勢均力敵,打三百迴合也難分勝負,於是僵持再僵持;要麽就是一方不願正麵應戰,故意同另外一方周旋,拖延時間。


    探花的文具樹既不能攻,也不能守,麵對擁有特殊能力又體質強悍的客人,勢均力敵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毫無疑問是第二種。


    但拖延戰術想要贏,最關鍵的是要能找到絕地反擊的機會,且擁有絕地反擊的實力。


    或許探花可以找到機會,但他唯一能用來攻擊的,隻有手裏的一次性文具,然而那些文具是不可能讓客人一擊致命的,哪怕探花一次性把文具都扔過去,也隻是再多拖延上幾分鍾。


    唐凜相信,探花對此也是很清楚的,哪怕他能在關卡內憑借地形或者其他手段,隱藏自己,躲避攻擊,但最好的結果也隻是“暫時存活”。


    除非客人耐心耗盡掀桌不玩——如果規則允許的話——否則這場持久戰對於探花來說,從一開始就沒有“獲勝通關”的結局項。


    可是探花還在堅持,在絕望的戰局裏對抗絕望,在渺茫的勝算裏尋找希望。


    唐凜看不見對方的戰場,卻感受得到那種堅韌,他甚至開始幻想,也許探花用了聰明才智,說服對戰的guest.112,把戰鬥形式改成其他方式了呢?比如下棋,猜謎,成語接龍等等,反正他們遇見的客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奇奇怪怪的,一時興起答應了探花,也說不定。


    “唰唰——”


    潦草兩筆,輕易劃破長久凝固的空氣。


    眾人緩緩抬頭,無聲而望。


    探花的照片終究還是被劃掉了,投屏右上角從第一組進入關卡後開始計算的時間,停在02:34:55。


    小貓頭鷹:“第一組全部結束,四人死亡,一人通關!還不錯,再接再厲喲~~接下來是第二組對戰名單——”


    投屏上的照片一瞬清空,進入關卡的時間計算也歸零。


    第二組對戰照片重新將空白屏幕填充,速度之快,隻在眨眼。


    可眾夥伴們的內心卻無法像投屏那樣,說清空就清空,說歸零就歸零。


    角落裏,原本坐著的甜甜圈已經站起來了,原本站著的也不再倚牆,投向屏幕的幽冷眼神裏,前所未有的認真。


    第二組名單如下:


    何律(對戰)guest.115


    下山虎(對戰)guest.116


    和尚(對戰)guest.117


    白路斜(對戰)guest.118


    大吉(對戰)guest.119


    這次小貓頭鷹再沒廢話,白光直接打下,頃刻便將五人送入關卡。


    顧問室裏,守關人們也和闖關者一樣,一時無法將情緒切到第二組。


    但他們又和闖關者不同,因為除了最初的三十分鍾,他們在看其他戰場之外,後來的兩個小時,他們圍觀了探花戰鬥的全過程。


    說是戰鬥也不恰當,因為大部分時間,那家夥都在一個很巧妙的地方藏著,如果他們不是顧問視角,估計也會和guest.112一樣,先困惑,再茫然,最後於焦躁中耐心耗盡,徹底抓狂。


    4/10索貝克,這是第一次真心實意替闖關者惋惜:“但凡他自己的文具樹帶一點攻擊性,這局勝負都很難講。”


    向來不拿正眼看闖關者的1/10維達,也有點感慨:“他要是能通關,未來再覺醒一級,說不定……”維達忽然頓住,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替蟲子謀劃未來了,趕緊扼殺,“算了,現在不死,以後也得死,這幫客人可不是來提升自己的,就是來殺人的,沒有手下留情這一說。”


    “行了,再聊下去第二組都該結束了。”8/10隔空操控,在原本單一的投屏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又各調出一塊投屏。


    這樣一來,五個戰場,同時出現在眾守關者麵前。


    第一組的時候,他們嫌五個戰場的聲音疊加在一起太吵,隻用一個投屏輪流看,差點錯過一些戰場的關鍵點,故而從這一輪開始,他們還是五個戰場同步圍觀,吵就吵點吧。


    第二組第一戰場。


    白光散去,視野清明,何律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整潔的街道,街道兩旁都是店鋪,水果店前各色瓜果擺放整齊,鮮花店前色彩繽紛陣陣芳香,還有書店,雜貨店,理發店……儼然一個溫馨的小鎮。


    但是沒有人。


    就像前一秒還在忙碌的小鎮居民,突然被某種神秘力量吸走,留下仍在升騰的炊煙,仍在飄遠的香氣。


    一束白光在街道前方打下來,距離他十米左右。


    何律靜靜望著,目光沉穩。


    白光散去,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人,帶了一點自然卷的短發,淡淡的亞麻色。


    疾風掠過空蕩街道,吹動了男人額前的發絲。


    他在疾風裏,朝著何律優雅一笑:“戰鬥之前,我想先聲明一點,我很不喜歡guest.115這樣的編號,隻有犯人和試驗品才編號,所以我希望你能稱唿我為‘客人’,當然,如果沒有必要,你最好從頭到尾都不要稱唿我,盡職當一個娛樂品就好了。”


    何律爽快點頭:“好的。我的名字是何律,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guest.115在何律點頭時,還是比較滿意的,可聽到後麵的一串廢話,眉宇間便聚起不悅:“一個娛樂品並不需要名字,你的迴答很多餘。”


    何律平靜望著他,並不惱,就是認真陳述:“你告訴我你的稱唿,我告訴你我的名字,禮尚往來,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你可以不想聽,但我不能不講。”


    guest.115:“……”


    “對戰即將開始~~”


    街巷上空,傳來小貓頭鷹聲音。


    “下麵宣布對戰結束的兩種方式:一,闖關者死亡或者脫離戰鬥區域,對戰結束,脫離戰鬥區域的闖關者將被按照死亡處理;二,客人喊出‘認輸’,或者重傷、死亡、脫離戰鬥區域,對戰結束……以第二種方式結束對戰,闖關者才可以通關……祝你好運!”


    guest.115聽得隨意,何律聽得認真,可兩人都在聽到“脫離戰鬥區域”時,疑惑一怔。


    115更是直接出聲詢問:“這裏左一條街道右一條小巷的,怎麽才算脫離戰鬥區域?徹底跑出城外?”


    對於客人,小貓頭鷹倒沒特殊待遇,一視同仁的戲謔:“不是喲~~7/10的隨機戰場分為兩種,一種有邊界,一種無邊界,隻有在有邊界戰場,這一規則才適用,你們這裏屬於無邊界戰場,咕咕~~”


    guest.115莫名其妙:“既然對我們這裏不適用,為什麽要說?”


    小貓頭鷹:“完整宣布規則是我的責任,怎麽可以缺項漏項,自行克扣??”


    guest.115:“……”


    這個鴞係統,和他辛苦排隊等來的那個叫做何律的家夥,哪一個更煩人?他竟一時判定不出。更神奇的是,這二者的煩人雖然氣質相異,給人情緒帶來的負麵效果卻殊途同歸。


    頑皮的機械音消失,街道恢複寧靜。


    風也停了。


    何律沒有輕舉妄動,一邊暗中觀察周圍的環境,一邊警惕著115突然發動攻擊。


    guest.115也沒動,好整以暇看著何律,優哉遊哉。


    一唿一吸間,何律忽然感覺到鼻子裏進了些許冷空氣。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感到氣溫好像變得有些涼了。可是頭頂豔陽高照,而且他剛進到這個戰場裏來的時候,還覺得陽光有些曬,烤得臉暖融融,忽然間就變冷了,並不符合天氣的自然規律。


    然而下一秒,何律發現連自己唿出的氣,都開始變白了。


    對麵的guest.115還是愜意地站在原地,看戲一樣。


    他和何律在一條街上,僅僅相隔十米,卻仿佛兩個季節,不僅唿出的氣沒有變白,他還煞有介事抬手放到額前,遮擋惱人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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