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惡魔完全露出殘暴獠牙之後,它們所匯聚的海洋也隨即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泰山壓頂般拍向了人類聯軍的所在之處。


    即使站在厚厚石層之上的人類可以居高臨下,卻也無法阻擋那無數頭體型出離巨大惡魔的肆虐鋒芒,更別說女妖、翼惡魔等可以飛翔的存在了,幸好墓室頂壁不是太高,不足以讓它們全力揮動翅膀,這才沒讓惡魔占盡空中優勢。


    不過,在見識到聲勢如此駭然的衝擊之時,人類聯軍還是被深深的震驚到了,惡魔鋪天蓋地蜂擁襲來,烏壓壓滿天都是,遮蔽了魔法光輝的照耀,也再次為他們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媽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怕你娘個卵啊!”


    聯軍之中突然傳出一聲矢誌怒吼,出言之人口無遮攔,是個身型高大的豪邁華夏北方漢子,因其暴躁性格,得了一個說不上好壞的諢名,“暴爺”,說起來這位暴爺還真是個不含糊的家夥,嘴裏叼著一截血淋淋的惡魔斷肢,滿是血汙的臉上橫肉四起,不顧一切揮斬手中厚重樸刀,與洶洶而來的惡魔悍然對拚,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


    他這〗,一吼,倒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些膽戰心驚的人類被他一激,立即擺脫了壓在心口的重石,咬緊牙關與惡魔展開對抗,不過在此之前,一些悍不畏死的玩家與npc早已奮戰在各處,尤其是留下的四位大騎士,更是不要命的處處救援。


    甚至還時常舍身深入密集的惡魔集群之中,擊殺那些威脅度較高的巨型惡魔,好在此時湧來的惡魔沒有太過強大的存在,這幾位大騎士才沒有遇到過多阻礙,往往僅是硬抗幾記不痛不癢的攻擊,便能輕易得手。


    三大職業通力協作,騎士們毫不猶豫的成為了聯軍的堅實壁障,毅然阻擋惡魔的同時還竭盡全力釋放自身聖光,或攔截從空中落下的攻擊,或擊殺藏匿於惡魔群中的遠程惡魔。


    遊俠們也不再保留實力,紛紛施展遊俠心眼將特殊能力附在箭頭之上,使箭矢射中的目標變得脆弱,讓他們鱗片甲殼失去強悍的防禦力。


    修女們大都有礙於戰鬥方式,沒辦法直接去抗擊惡魔,但是她們基於修女心眼所發出的禱告卻起到了巨大作用,有她們的存在,騎士與遊俠在攻擊之時完全沒有了雜念,令他們可以更加專注於戰鬥,從而提高人類聯軍的戰鬥力。


    總之,陷入絕境的人類沒有放棄對生的希望,或許可以說此時的他們是在死神的鐮刀下垂死掙紮,然而他們在掙紮的同時,卻提前將數不盡的惡魔送到了死神的砧板之上。


    ……


    一直被護在聯軍中心的迪卡凱恩不停顫抖,枯瘦的脆弱身軀根本無法承受蕩動於空中的龐大威勢,好似古樹老皮的粗糲臉龐掛滿了穢濁虛汗,讓皮膚本就黝黑無比的他更是變得蓬頭垢麵,然而,他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好像在下一秒就會散發出璀璨的光芒,依偎著長杖以支持身體的他竭盡全力壓製住因激動而顫抖的雙手,艱難持筆於一本古舊書籍上寫下此時人類聯軍的遭遇。


    蒼老而又弱小的迪卡凱恩並不懼怕足以毀天滅地的惡魔之海,反而興奮異常以至於眼中冒出了難以掩飾的激動神彩。


    拉薩雷斯漫步於英雄甬道之時,曾經用懦弱來諷刺迪卡凱恩,說他放棄了自身的天賦以及無窮的力量,隻埋頭於研究上古曆史,他說的全部屬實,身為赫拉迪姆末裔的迪卡凱恩完全繼承了先祖傑瑞德凱恩的風采,成為庇護所中屈指可數的法係強者,但正值鼎盛的他並未更進一步而是選擇放棄了力量,這一做法讓無數人扼腕歎息,也讓無數人百般嘲笑。


    不過不論如何,沒有人能知曉他這樣做的動機,就算是胖騎士也不例外。


    迪卡凱恩非常憧憬先祖傑瑞德凱恩的英雄事跡,他陶醉於上古典籍,沉迷於先祖的榮耀之中,幻想著可以像赫拉迪姆先輩一般保衛這片土地,可是,當他邁過青澀年華走向壯年又幾近垂垂老矣,當他的足跡遍布庇護所,他的實力足以令世人景仰之後,卻都未曾見識過先祖所繪下的名為惡魔的生物。


    終於有一天,心灰意冷的他意識到惡魔隻存在傳說之中,於是他那以對抗惡魔之念為根基的法師之路隨即完全崩塌,雄渾法力陡然傾泄一空,強橫實力消逝而去,他的身體也日漸虛弱,當意誌消沉的他在世代守護的赫拉迪姆大教堂中聽到李奧瑞克的委婉要求後,便答應了對方將修道院讓出,自己則鑽入黑漆漆的書館,埋頭研究古代曆史,不問世事。


    直到吳涼出現,為他展示**魔巫師的頭顱,他才明白自己的追求並不是一片虛無,而後那枚被凱恩一族視為祖群至寶的凱恩之戒才能落到吳涼的手上,不光是為了感謝他營救懷特,更是感謝他圓了自己窮極一生追尋的夢想。


    其實有一句話迪卡凱恩沒有明言,那就是帶著這枚凱恩之戒,去完成他夢寐以求卻求不得的願望,去恢複赫拉迪姆的昔日榮光。


    在那之後,迪卡凱恩沒有再終日待在書館之中,而是在莉婭或是懷特的陪同下,將日漸冷清的崔斯特瑞姆逛了個遍,而他之所以要這樣做,那是因為他預感到自己快要行將就木,最後的願望便是看一看這個他生活了二十餘年卻從未見識過全貌的新城鎮。


    當他得知聯軍準備突襲的時候,便立即放棄了享受生命餘光,而是毅然決然的選擇跟隨人類聯軍,一同踏入這個不歸路。


    此時此刻,迪卡凱恩的麵容出其的安詳,喜極而泣的他在重重的寫下最後一筆後,緩緩將那本流傳了數百年的日記本鄭重的貼身存放,他努力平衡著身體鬆開了懷中長杖,任由其倒在地上,他晃晃悠悠張開了雙臂緩緩合上了雙眼,不由自主的呢喃起他所學的第一個攻擊魔法——火球術的咒語,即便他早已失去了法力,但當年他賴以為生的魔法咒語,都早已深深地銘刻到了他的靈魂核心。


    他緩緩的、極其自然的、抑揚頓挫的念著火球術咒語,那根倒在地上的長杖卻沒來由的晃蕩起來,由微不可查到離地而起,突兀的飛起停滯在迪卡凱恩的麵前。


    似乎是心有靈犀,當長杖靜止的刹那迪卡凱恩立即睜開了眼睛,此時的他依舊蒼老,但那雙眼睛卻已如嬰孩一般清澈純淨。


    輕輕說完最後一個音節,他瞅了一眼遠遠拋飛的火球,溫柔的看著麵前的古樸長杖,好似對待**一般溫柔又宛若對待戰友一般滄桑的說道:“老夥計,這些年苦了你了!”


    ……


    一顆迅速出現又黯然消逝的小小火球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至少殺紅了眼的吳涼沒有絲毫在意。


    已經打定主意殺到累死或者被殺的他始終浴血奮戰在傷亡最可怕的外線,他不僅要擊退如潮水般死命拍打而來的洶洶惡魔,還要時刻閃躲稠密的巫師火球以及督軍長鞭。但這都不是讓他最感棘手的威脅,那些神出鬼沒的翼惡魔還有可以施放減益詛咒的女妖才是最讓他頭痛的東西。


    好在他的身後挺立著一群死戰不退的玩家與npc,時刻為他提供必要支援,否則早就死在一些實力堪比正式職業者的惡魔的轟殺之下了。


    伸手胡亂抹去遮住麵具視野的血汙肉屑,吳涼眼神淡漠麵容冰寒,在他無休止的遊移殺戮之時,他的身旁也在不斷傳來淒厲的人類慘叫,惡魔如潮,人類如礁,無數頭惡魔侵入人類的領域,卻都被他們用傷換、用命填的擋了迴去。


    即便惡魔倒下的數量比人類一方多出數倍,但在絕對數量上的差距下,人類還是完全處於被動的局麵,隨著體力的漸漸消失與箭矢儲備的不斷減少,惡魔在數量上的優勢也愈發的明顯,負責抵禦惡魔的騎士們有許多因體力不支而慘遭襲殺,一些遊俠則苦於射完了箭矢而心如火焚。


    這種時刻,黑荊棘不遺餘力向其所屬騎士團往死裏砸錢的效果隨即顯現了出來,不說黑荊棘騎士團腳下橫七豎八堆了厚厚一層的惡魔屍體,光看他們的傷亡數目便可以發現其與光與守護騎士團的巨大差距。


    墮入四層的三萬餘人除去數千玩家外,剩餘的一多半都是騎士職業,在惡魔的圍殺下,已經有三千多騎士在短短片刻之間丟掉了性命,但是黑荊棘騎士團的陣亡者隻占到了十分之一,即便是在如此山窮水盡的情況下,他們仍舊能夠將自身傷亡削減到最低,黑荊棘的高投入所帶來的迴報不言而喻。


    在人類陣線不斷向內收縮的時候,黑荊棘騎士團也逐漸接管了防禦工作,這種作法有利有弊,雖然會讓他們所遭受的壓力增大許多,卻也會讓身後的遊俠們更加穩健的射擊目標,從而削弱惡魔的進攻強度,並且那些坎都拉斯騎士們也得以稍作休息,同時釋放聖光能力,為他們減輕負擔。


    總的來說,這是一種利大於弊的作法,而黑荊棘一直向他們灌輸的理念之一便是“唯利是圖”,隻要有利益,便可以豁出一切。


    人類陣營的死亡速度開始放緩,一切看似在向良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就在所有人心生希望而埋頭苦戰的時候,惡魔之海中突然出現兩道吳涼熟悉的身影——鉤鐮惡魔與翼魔,它們的出現毫無征兆,並在四位大騎士專注於危機救援之時,悄然間向他們發動了致命攻擊。


    ……


    就在此時,迪卡凱恩忽然發現了什麽,凝視著腳下的斷裂大地,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語道:“迪亞波羅,原來那個東西被你隱藏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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