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炎暑漸退,秋風送爽,曾經的碧翠開始一點一點的消退,變成滿目耀眼的金黃,天高雲淡,滿目風清,北邊的鴻雁也已開始南飛。

    秋季,原是收獲的季節,應該喜笑顏開的,但是,大漠之上的斷城的上空卻是隱隱的籠上了一層陰雲。

    成千上萬的士兵隔著大漠,相互對峙著,城樓上,一名女子迎風而立,這一次,慕容席沒有穿她最喜歡的藍紗,而是著上了一件颯氣淩然的白色戰袍,頭發用一根白色綢帶半紮起,剩下的一半披在身後,隨風漫舞,一陣風吹過,吹亂了的發簾請蓋住她的眉梢。

    肩上是用黃金打造的戰甲,一條好看的白色腰帶緊緊係於腰間,顯得颯爽英姿,英氣勃發。

    看來,這次,她是要親自出戰了。

    而遠處對麵的城樓上,司馬吟依舊是一身月白衫,仿佛已是勝券在握,所以,隻在裏身穿了一件護甲。

    傾國軍隊打在前鋒的依然是瑞光將軍,一身鍍銀胸甲,映著陽光,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身後的馬匹們活動著腿腳,同馬上的士兵一樣瞪圓了眼睛,鼻子裏噴著白氣。

    遠處的一聲號角吹響,隨著一聲擂鼓敲響,兩岸的軍隊開始衝鋒,唿聲震天動地。幾百萬的鐵甲騎士衝出陣營,就像從袋子裏滾出許多豆子,在嘶鳴的箭雨中飛奔。

    瑞光將軍緊握騎槍,直奔下國軍營的主旗,戰場上,硝煙滾起,卷著黃沙,撲打在瞪大了眼睛的馬兒身上,馬兒揚起尾巴,奮力奔跑,踏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上,微一頓腳,便又繼續向前方奔去。

    胸口被撕裂的聲音,刀劍與血肉摩擦的聲音,縈繞於戰士的耳邊。

    漸漸的,趨勢開始有所改變,傾國的軍隊被分割成了無數個圈落,來分剿圍殺,血,無休止的征戰,刀戟相互碰撞,人頭四處飛揚。隨後,下國的軍隊有漸漸撤退的趨勢,傾國軍隊緊追不舍,城樓上,一襲月白衫的男子輕輕揮手,無數的弓箭出現在了戰場頂端,箭尖上帶著火苗,一聲令下,朝對麵的傾國士兵射去,箭身直插進士兵的身體,黑血四處蔓延,士兵摔下馬,顫抖幾下,便再也無法起來。屍體被火苗漸漸燃燒。因這箭上已經擦上了上官散兒特製的劇毒,遇箭即亡,雖不道德,但是正如司馬吟所說的,兵不厭詐。

    隨著時間的推移,傾國的軍隊已漸漸出現了弱勢,明顯已經開始支撐不住。戰場上,在下國軍隊的身後留下了一條灑滿血跡的道路,黃沙上的屍體已經漸漸僵硬,騎兵們踐踏而過,已是如履平地,腦漿迸裂,四處飛散,滾進荒煙卷起的塵土裏。

    “不行,我要親自出戰。”

    南宮徒在一旁阻攔:“席兒,現在下國正在放著毒箭,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我隻能賭這一迴,但願司馬吟會念著舊情手下留情。”

    “不可以,你不是也說過,司馬吟是冷血無情的嗎,在戰場上,他是不會拿兒女私情開玩笑的。”

    “我相信他。”慕容席淺淡的笑著,眼神裏透著堅定。

    南宮徒放在阻攔慕容席的手,點了點頭:“好,我陪你。”

    陣營裏,兩匹黑馬擎著一白一藍的兩人衝向了戰場。氣勢如日中天。

    對麵的城樓上,月白衫男子立刻揮手,狂奔的箭雨在頃刻間停了下來。慕容席和南宮徒舉著刀劍用力揮殺,哀嚎聲狼籍一片。

    不久後,戰場上的士兵越來越少,在月白衫一旁的袁嘉將軍急了:“王上,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她會把我軍殺光的,放箭吧。”

    司馬吟厲吼一聲:“不準放箭。”眼神中盡是堅決。

    戰場上,慕容席和南宮徒還在並肩作戰著,一顆顆人頭從身後飛過。

    突然,在對麵的城樓上出現一個亮點,在陽光的映射下異常閃耀,隻來得及瞥見,那來勢洶洶的箭就已向慕容席直撲而來。

    “席兒,小心。”

    電光石火間,一身白色戰袍的右手邊,一襲藍影飛身而過,擋在胸前,隻聽到“呲——”的一聲,兵器進入肉體的聲音,藍影便已墜落馬身,被彈到了兩米開外的一個士兵的屍體上,長長的箭身突兀的出現在慕容席的眼前。

    “南宮徒——”一聲嘶喊,轉瞬間,一切變的安靜,周圍的一切刀劍聲,嘈雜聲都成了背景,被耳朵屏蔽掉了,隻剩下南宮徒微弱的喘息聲,黑暗,猶如一條洪流,帶著身不由己的她急速的向前奔去,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踩著無數的屍體,狂奔到南宮徒身邊。

    “誰叫你放箭的?”城樓上,月白衫男子一聲怒吼。

    一抹黑血,猶如驚悚的黑色曼陀羅,帶著死亡的氣息,從南宮徒的嘴角蔓延開來。“別哭,席兒,能為你而死,這一生,才算是真的有意義了。”南宮徒滿足的看著慕容席,嘴角含笑:“席兒,要,要用力的活下去,好好的生活,不要,不要忘了——愛……”

    輕輕的咽下那口氣,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而眉間又牽連著一絲道不盡的不舍。

    司馬吟站在城樓上,靜靜的道了句:“南宮兄,二十年後,你又是一條好漢,記得我們的約定。到時我們帶著各自的妻兒,再來一次煮酒飲歡。”一滴淚,劃過鼻翼,滴落到衣襟上,暈濕了白衫。慢慢放下逐漸僵硬的屍體,慕容席全身劇烈的顫抖,手中的劍緊握,劍尖與地麵摩擦,發出“呲呲嚓嚓”的聲音,慕容席眼中放出兇狠的光,渾身彌漫著殺氣,像是一隻戰場上的野獸,拚命的朝身邊的人砍去。瘋了,她真的瘋了,眼前是無止盡的黑暗,手中機械的揮舞著劍,眼中隻有鮮血,空氣中隻有血腥的血液粘稠的味道,她聽不到聲音,隻能感受到被自己砍死的士兵臨死前噴在自己臉上的那一股熱氣。

    城樓上,袁嘉將軍有些驚慌失措,:“瘋了,她真的瘋了,她怎麽連自己的士兵都砍。”

    血,鋪天蓋地的血,一點一點的濺到慕容席幹淨的白色戰袍上,美得好像是綻放的罌粟。

    當慕容席揮下最後一劍時,周圍的一切又恢複在了眼前,慕容席右手拿著劍,鮮紅的血濺透了白色戰袍,一股血流沿著劍身滑到劍尖,凝聚成水滴狀滴落到地麵。

    戰場上,已隻剩下她一個人,立在滿地的屍體中間,箭尖的火苗燃燒了屍體,漸漸變成了熊熊的火焰,一陣風吹起,卷帶著黃沙,吹亂了她眉前的一縷發。

    她屹立在熊熊的火焰中,猛然抬起頭,看向城樓上正凝視著自己的司馬吟,雙眼布滿血絲,眼神中是無窮無盡的仇恨。

    過了良久,才驀然轉身,抱起南宮徒的屍身,踩著還未被燃燒的屍體,一步一步吃力的朝軍營走去。

    城樓上,袁嘉將軍一臉焦急的對司馬吟道:“王上,快攔住她啊,不能就讓她這麽走了,抓住她,以防後患無窮啊。”

    司馬吟慢慢轉過頭,眼眶已經泛紅,狠狠的咬緊牙關,一字一頓的道:“我、真、後、悔、當、初、沒、一、刀、砍、了、你。”

    說罷,轉身下了城樓,留著袁嘉將軍傻傻的站在那裏,一直沒迴過神來。

    下了城樓,司馬吟收斂了情緒,對著前麵一些不滿的將士們解釋道:“將士們,今天之所以不抓慕容席迴來,是因為在謝國之戰時,我們曾欠了傾國一個大大的人情,若是她沒有手下留情,我下國當時就全軍覆沒了,所以,這次算是我們下國還迴來。大家還有何意見嗎?”

    聽了王上這麽說,底下的將士自然誰也不再出聲。

    斷城一戰,傾國派來的大軍全軍覆沒,損失慘重,而隨著戰爭的勝利,下國也開始了攻取帝都的進程。

    隔日,昨日的硝煙依舊沒有散去,夕陽斜垂在城樓之上,一襲月白衫負手而立,埋葬在暮色之中,眺望著遠處已是荒涼的城樓,一聲幽歎,從唇畔中輕輕溢出一句空渺的呢喃:“天空,你真的死了嗎?”聲音極輕,輕的仿佛能順著空氣,飄進天邊的紅雲裏。

    河圖二年十月,下國王上攻下帝都,稱霸天下,但因習慣了故都的氣候,便將帝都簽到了下國原來的都城——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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