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恆答應後,和瑾心下大喜,忙不迭上前就要作勢翻竹欄。纖纖素手熟練地搭上竹欄頂端,正要抬腳時才赫然顧慮到什麽,迴頭喝令道:“轉過去,不準偷看!”

    她有些羞赧地鼓著臉頰,不盡的尷尬在明朗的夜色中無處遁形。

    即恆心情複雜地盯著她腳下曳地的長裙,以及半人高的竹欄,在和瑾一再催促下訕訕背過身,將一幹的疑問與好奇硬生生憋下來。

    夜空清朗無雲,清冷的月光瀑布般傾瀉而下,將大地鋪上一片銀白。素衣羅裙之下一雙修長的玉腿在竹欄上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如一朵夜曇在月色中綻放。和瑾一口氣翻越竹欄,足方點地便急急退入林中暗影,將纏於腰際的裙袂解下,覆住嫩白的雙足。

    她躲在林中,密林透下斑點光亮落在輕顫的眉睫上,輕咬朱唇道:“好了……你快過來。”

    即恆聽到她的唿喚聲才轉過身,見她已步入竹林,當下便一翻身輕巧地越過竹欄,快步追了上去。

    竹林裏的路況比先前的密林順暢了許多,和瑾沒有作絲毫停留,拖著長裙健步如飛。即恆跟在她身邊亦步亦趨,然而心裏始終掛著一絲好奇和疑惑,目光便不由自主向她腰下看去……

    和瑾察覺到他的目光,漲紅了臉輕斥道:“下流,你看什麽!”

    即恆連忙收迴視線,幹笑了兩聲讚歎說:“公主身手真好。”

    竹欄向上的頭都是尖的,可是和瑾不僅速度極快地翻越過去,連紗裙的裙擺都不曾有絲毫破損,他很難想象那是一幅怎樣的畫麵。

    和瑾聽得他調侃,臉頰直紅到耳根,狐疑地瞥了即恆一眼後,她不放心地問道:“你不會看到什麽了吧?”

    即恆一雙幽亮的眸子在星星點點的月影中卻異常璀璨,他十分誠懇地微笑道:“請公主相信我,卑職如今最引以為傲的隻有人品了。”

    你最敗壞的不就是人品嗎……和瑾忍不住想反駁迴去,倏然間又迴憶起那一日他突襲自己時慍怒的表情,便隻好在心裏默默腹誹。

    這人真討厭,明明自己做的事讓人難以信服,卻要怪她不相信他。她憑什麽要相信他?他對得起她的信任嗎?

    想到這裏她怨憤地瞪了即恆一眼,即恆不明所以地迴望她,眼裏滿是純善無辜。

    正在兩人大眼瞪小眼之際,前方忽然變得明亮,仿佛一個巨大的發光物躺在林中,獨獨那一片亮得異常。即恆吃驚地放眼望去,卻

    什麽都看不清楚。

    和瑾鬱悶的心情頓時開朗起來,她指向前方,喜不自禁道:“你看,就在那裏!”說著提起裙擺便向前跑去。

    即恆連忙跟上,望著前方一片眩目的銀白,心裏總有一抹鬱氣化散不開。他的直覺一向很準,那是來自於本能的警示。皇宮中不能見光的東西太多了,可是這片詭秘的竹林卻與宮城中的陰晦之氣全然不同,一種極為清冽的妖異氣息縈繞在整片竹林裏,他覺察不出殺意,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妖氣靜靜彌漫在林中,直教他心緒不寧。

    而現在他可以肯定,妖氣的來源正是那片白光覆蓋之地。前方究竟有什麽鬼怪潛伏在此,他定要小心為上。

    “公主。”他上前拉住和瑾,不讓她離自己太遠。

    和瑾心有不滿,但見他沉穩肅然的神情,便隻好依言跟隨在他身邊,迎著白光走去。她兩年內數次來過這裏,從來沒有遇過危險,等他看到了前麵的景色,絕對會驚得合不攏嘴的。

    不過十步路的距離,兩人便到了跟前。刺目的白光讓即恆忍不住抬手遮起了眼睛。

    隻見前方豁然開朗,碩大的月盤懸掛夜空,漫天漫地的銀白光華傾灑在一片藍色的花海上,如水一般流淌。朵朵藍色小花發著淡幽的光芒,沐浴在月華中無風自動,幽幽搖曳著身姿,花骨朵像一隻隻朝天的鈴鐺,吸收著月之精氣緩緩綻放,清香直鑽入鼻中。

    即恆與和瑾仿佛置身在藍白的海洋邊緣,縱目望去,隻見一片片花朵搖曳,光波好似水波湧動,美不勝收,當真是如仙境一般。

    直到衣袖被和瑾拽了一下,即恆才迴過神。他輕捂著鼻子,對和瑾獻寶似的欣喜目光不為所動,緩步便踏上群花,不顧和瑾的阻攔滿不在乎地向花海中央走去。

    那裏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台佇立在花海正中,也正在圓月之下,而石台與圓月間卻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沒有任何外力,就這麽空懸在半空中,靜靜俯視著大地。

    即恆在石台邊站定,仰頭出神地望著那顆明珠,身後傳來和瑾難掩興奮的聲音道:“就是這個,今天它出現了。”她跟到他身邊,指著空中的珠子道,“我想要的就是它!”

    即恆收迴目光看向和瑾,見她一臉驚羨與向往感到有點不可思議,歪頭想了想終是決定問了出來:“公主,您可看仔細了,那珠子懸在半空哦。”

    和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有眼睛呀。”

    即恆無言,又不甘心地說:“有的草木逢月圓便會吸納月之精氣,久而久之孕育出了精髓。那顆珠子可能是這些花的精髓。”

    和瑾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點點頭道:“就是類似人的內丹之類的是吧?”

    即恆再次無言。她居然很平靜地接受了……

    一顆珠子,沒有任何外力,穩穩地懸在半空,還是草木吐出的精髓……這樣的東西她不僅接受了,還表示很想要?公主,你真的不信這世上有鬼神之說嗎?

    想歸想,即恆仍是快速地觀察了一番此處的地形。既然和瑾心心念念想要它,與其同她多費口舌,不如盡早將其取下離開這裏。

    他向著周圍掃視一圈,此處乃是受竹林包圍的空地,此時明月當空,竟好巧不巧掛在石台正上方,使得這顆珠子與石台明月連成垂直的直線,從遠處看來,倒真像某種儀式場所。

    即恆繞著石台四目望去,竹林遠在百步之外,靠爬樹來摘取定然行不通;而石台隻有半人高,站上去一樣夠不到。這珠子就這麽穩懸在頭頂,看似觸手可及,然而就是想不出能抓到它的辦法……當真是教人心癢難耐。

    即恆開始理解和瑾求之不得的急切心情了,他站在石台上仰目凝視,卻驀地被熾亮的月光晃花了眼。

    今夜的月色,簡直亮得詭異。

    “怎麽樣,能拿到嗎?”和瑾在石台下問道。

    即恆瞥了她一眼,她兩年來多次到此地,定然是將普通的方法試了個遍也拿不到,才會向他求助。既是如此,他還有什麽更好的法子?

    “公主,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即恆如實迴答,“這個高度太難,又找不到可以借力的東西,除非我會飛。”

    和瑾不甘心地咬住嘴唇,明眸水珠中頗有怨色道:“那你幹嗎不會飛呢?”

    即恆噎了一下,為難地垂下視線。他不會飛也是他的錯啊……忽而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他縱目望向一邊的竹林,再轉頭看向另一邊,最後目光重又落到珠子上,在心中默默計算著中間的距離,迴頭展顏笑道:“公主,讓我試一下。”

    和瑾聞言愣住,不由張大了嘴巴。隻見即恆跳下石台,縱步向竹林走去,她正要跟上,即恆擺擺手丟下一句:“不要跟來。”

    她不知他有什麽打算,隻好留在原地等待,視野中即恆跑進了林中以後就消失不見了。周圍安靜極了,滿地發光的花朵靜靜搖曳著,為這片詭秘的月色增添了幾

    分幽亮靜謐之美。

    和瑾坐在石台上,望著即恆消失的方向出神。忽聞一陣竹葉震蕩的聲響打破了寂靜,她挺直脊背舉目望去,前方的竹林裏沙啦啦的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遠遠地傳過來,攪亂了如水的寧夜,也攪亂她內心的平靜。

    他在幹什麽?和瑾想道。

    難道他是想拔下一根竹枝去拍落那顆珠子嗎?沒用的,她也試過,當初她扛著砍下來的竹枝去拍打,費了好大的勁,竹葉子都快要搖光了,愣是沒能把它打下來,真是奇怪極了。

    和瑾不禁感到失望,竹葉摩擦聲越來越響,那聲響仿佛一波波震蕩著空氣,在凝固的氛圍中掀起一片片漣漪。她思摸著該不該去勸即恆別白費功夫了,正在這時——

    隨著一聲劇烈的林葉摩挲聲,一個黑色的影子驟然間自林中急射而出,如一支離弦的劍徑直劃破夜空!

    和瑾下意識睜大了眼睛仰起頭,視野中一滯一亮,似飛鳥急急掠過眼前,不過眨眼功夫就失去了蹤影。

    月光突然間爆發般大盛,將她的眼睛刺得生疼。她尚未來得及自震驚中反應過來,另一邊的林子裏卻緊鑼密鼓地傳來一陣陣竹枝斷裂的聲響,響徹在這寧夜中分外清晰,也分外駭人。

    “即恆!!!”和瑾淒聲大喊起來,縱身躍下石台疾步向竹林深處跑去。

    周圍陷入黑暗中,搖曳的竹影在她頭頂不安分地聳動。她在斷了三四根竹子的地方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即恆,他正痛苦地抱著身子,咬緊牙根,全身都在顫抖。

    和瑾俯跪在他身邊,連聲問道:“你怎麽樣?沒事吧?”

    即恆痛得答不出話來,竹子本就堅硬,他要用了怎樣的力氣直衝過來才會連著撞斷三四根!這下子就是肋骨沒有斷,一時半會兒也起不來了。

    和瑾心疼不已,鼻尖一陣酸澀,她吃力地將他抱起來,忍不住怨道:“你這麽拚命幹什麽,我又沒逼你!”

    即恆自然無法迴答她,蜷在她懷裏努力抑製著喉間的呻?吟,緩了好幾口氣後,他才試著慢慢伸直脊背,從懷裏摸出一隻拳頭大的明珠遞給和瑾。

    和瑾看著那顆完好無損的珠子眼淚差點掉下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半晌才從唇齒間吐出一句:“你傻啊……”

    她的目光在微涼的夜色中仿佛泛著水汽,晶亮晶亮的,即使笑起來也讓人莫名地感到心疼,像疼在心尖上。

    即恆不知撞到了哪裏

    的麻經,全身麻痹無法動彈,實際上並沒有看起來那麽痛苦。見和瑾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想定是嚇著她了,便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公主,我沒事的。方才估算距離有點失誤,遠了一些……”

    “別說話了。”和瑾輕聲打斷他道,冰涼的手指觸摸著他的臉頰,眸中滿溢著溫柔之色,哭笑不得道,“你不是不喜歡被我唿來喝去嗎,可你為什麽不拒絕呢?”

    即恆凝著她帶淚的眸子,清秀的眉目漸漸舒展開,微微一笑道:“該拒絕的我一定會拒絕,不拒絕就是沒有必要。”

    和瑾一怔,頓覺心頭苦澀,她斂目笑問道:“……那什麽樣的要求你才會拒絕?”

    即恆略微訝異,不等他迴答,卻見和瑾淡淡一笑,將眼底一抹哀色掩去。遂伸手接過即恆拚了半條命搶到的明珠,握在手心裏仍留有一絲溫度,她抬眸關切道:“你還能起來嗎?”

    即恆仍在思索方才她眼底一瞬即逝的哀思,聞言動了動身子,漸漸找迴了知覺和力氣,便由和瑾扶著站了起來,向石台挪去。

    將即恆推上石台後,他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和瑾跟著跳上來挨著他坐下,捧著那顆珠子視若珍寶,一會兒將它仔仔細細放在眼前觀賞,一會兒舉到半空,透過明珠看明月。

    圓珠透過月光能看清內裏絲絲縷縷的脂白,不知是什麽質地,似在珠內流動一般。

    即恆還是頭一次見到她欣喜若狂像個孩子似的,對某一件玩具愛不釋手。他本想找個時機告訴她這珠子的來曆,可是見她如獲至寶般珍重,便將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算了,既然她高興,他又何必掃興。

    隨手揪了一朵藍色小花來擺弄,隻見這花朵生得怪模怪樣,卻又極為漂亮,在月光下真的在發光。隻是這光芒過於微弱,隻有一大片聚集在一起時才能發覺。而花莖折斷之處緩緩留下一股乳白色的液體,沾染在掌心裏,令即恆不禁嫌惡地皺起了眉。

    想不到這裏會有這麽多魂盞……在竹林中察覺到的妖氣就是魂盞發出來的,無怪乎既有妖氣,卻再細探不出其他的氣息。即恆掃視著石台四方約摸有數百株幽藍色花朵,一時在心底拿不定主意。

    魂盞對人並無威脅,但總歸不是潔淨之物。

    將手中的殘花丟在一邊後,即恆擦拭著掌心的白汙道:“公主,我們還是……”

    這時,沉浸在喜悅中的和瑾忽然迴過頭叫他,指著天邊一顆星辰說道:“即

    恆,看到那顆星了嗎,就是那一顆最大的?”

    即恆頓了頓,終是順目望去,費了點力才找到和瑾所指的地方。在月光的盛輝掩蓋下,一顆極為明亮的星辰正在圓月之彼遙遙相對,隱隱有對峙之勢。若是在平日,想必是一顆甚是奪目耀眼的明星,然而此時它正被圓月詭譎的白光壓住了勢頭,不甘示弱般靜置著。

    “那顆星叫雲羅,是天上最亮的一顆。”和瑾望著夜空,眸中滿溢著別樣的光彩道,“聽人說,自我出生那一天它突然出現,十六年來從未隕落,俯瞰天羅芸芸眾生。父皇一直憂心我身體不好,便將它賜予我佑我平安,取天羅之名,賜名為雲羅。”

    她就像一個展示寶物的孩子似的興奮非常,迴眸妍妍笑道:“雲羅雲羅,很好聽吧?”

    即恆看著她閃亮亮的自豪笑顏不禁一陣失笑,將星辰拿來賞賜……人類的自大與自負當真讓他汗顏,然而和瑾其中的一句話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雲羅自她出生那一天起突然出現,十六年來從未隕落。

    驀然想起寧瑞曾說過的關於和瑾的卦象:三世為煞,追天為王。他的確聽說過辰星的軌道對應著四大卷的生靈命數,擁有天眼的神明可通過觀星來推演人靈命局,預知人世未來之事。

    難道這顆所謂的雲羅星當真是對應著和瑾的命局?

    想到這裏,他不禁收起笑容重新審視起這顆被人類擅自擁有的新星。即恆不懂星象命盤,自然看不出什麽名堂,在他眼裏,這顆星也不過就是比其他亮了些,穩穩當當靜置在墨布般的夜空,論氣勢還真有點俯瞰眾生的意味。

    三世為煞,追天為王……如果和瑾真有帝王之相,那她為何會生為女兒身,還帶著一身病?於情於理都不可能。

    即恆一向不屑於遵從所謂命道,若命運這種東西真的存在,那麽被天帝下令終生監?禁的自己,又怎麽會在人世逍遙自在。

    什麽天命運道,不過是神明執掌天地的把戲,不過是凡人自擾罷了。

    他甩甩頭,將這些煩擾之物盡數丟在腦後,嗤笑道:“公主不信鬼神,不信天命,又怎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和瑾聞言麵色微紅,嘟噥著喃喃道:“年幼時當然開心了,父皇可是賜了一顆星星呢,誰有這種待遇?隻不過現在……”

    她呢喃著沒有說下去。即恆覷著她的側顏,笑意卻越發明媚,故意追問道:“現在又如何?”

    和瑾紅

    著臉瞪了他一眼,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現在也開心,誰會嫌棄自己有一顆星星的,你有嗎?”

    她揚起下巴質問道,全然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架勢,然而在即恆忍不住的笑意中頓時又泄了氣,最後隻咕噥道:“不準笑我幼稚,本公主才不幼稚……”

    月光灑落在她的肩頭,將她紅潤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月白之色,她閉上眼正在賭氣,微揚的額頭,鼻尖,與唇邊都泛著點點的光澤,垂於胸前的長發也仿若在月華中洗滌過似的微微發著光。

    單薄的身子佇立在天地間,傲然俯視腳下眾生,倒不說有多少王帝之氣,然確有幾分脫塵之姿。她是個未經世事的天之驕女,單純明澈,恣意放縱,然而眉宇間與生俱來的驕矜,卻讓她負上了一份常人無法理解的空虛與落寞。

    即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觸摸那一頭柔順的長發,還是想給她一個支撐。

    高山之巔,唯容一人。立於頂峰的人嗟歎於無人相伴的孤寂,卻怎麽也不會主動爬下來,重新融入庸俗的大眾之中。

    他突然想到竭力要做一個普通人的自己,一時間心情頗為複雜。

    抬眼正瞥見和瑾悄悄睜開了一隻眼睛偷看他,即恆忍不住笑了起來。和瑾立時佯裝怒道:“不準笑……”

    “是,公主殿下。”即恆連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應道。然而說歸說,眼裏的笑意仍然止不住地醞釀著。

    和瑾憋著一張紅撲撲的臉,大度地假裝沒有看到,垂眸間忽然瞥見手邊折斷的藍花,心疼地拈起來,對即恆拋去一個怨念的目光道:“你剛才踩倒一大片不算,怎麽還舍得摘?花朵要長在土地裏才最有價值,離了土它們就死了。”

    她對養花頗為熱衷,然而“三日死”的詛咒讓她望而卻步。

    不料,即恆眼裏的笑意突然散去,他一把握住和瑾的手,奪去了她手裏的殘花。盡管動作不算粗暴,可那股不容反抗的氣勢卻讓和瑾嚇了一跳。

    在和瑾怔愣間,即恆已將花甩在一邊,提起袖口輕輕擦拭著她潔白的手掌,好似生怕什麽極肮髒的東西玷汙了她似的。

    盡管這番莫名的舉動讓和瑾摸不著頭腦,可是即恆低著頭,專心審視自己掌心的模樣卻讓她感到一絲貼心和感動,折花的怨念便跟著散去了,她輕聲問道:“這花有什麽問題嗎?”

    即恆抬起頭,幾乎碰到她的鼻尖,兩雙對視的眼眸在月光中都能在對方眼中看

    到自己的影子。他直起身略微分開了距離,麵色卻是如常,淡淡一笑道:“沒有問題,就是太髒了。”

    和瑾有點失落,看向自己的掌心時又感到不明所以。就算髒,也不用這麽誇張吧……?

    然而她心念一轉,好奇地問道:“你知道這花叫什麽嗎?”

    即恆已經恢複了先前漫不經心的狀態,他舒展著恢複麻痹的四肢,聞言懶懶地答道:“叫‘魂盞’。”

    “魂盞?”和瑾眨了眨眼。

    即恆便從身邊重拾起那朵蔫掉的花朵,舉到和瑾眼前說:“沒錯,你看它的花朵像不像一隻酒盞?”

    和瑾細細地看,果然,花骨朵尚未綻開的時候就像一隻朝天的鈴鐺,可當花瓣完全展開後,當真像一隻酒盞。若有夜露盛於花蕊中就更像了。

    “好有趣。”她撲哧一聲笑起來,眸光盈盈望向他,“連華太醫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水色迷蒙的眼眸在月華中分外醉人,隨著她的笑聲仿佛都能盈出水來。即恆呆了一瞬,別開視線微笑道:“華太醫博覽醫書,學識自然豐富,但是我的人生閱曆絕不比他少,他不知道的東西,我未必就不能知道。”

    他說這話的語氣頗有幾分自豪,和瑾不禁斜睨他一眼嗤笑道:“華太醫今年都六十高齡,亦有三十年的醫齡,是宮裏首屈一指的老前輩。你居然拿自己跟他比,口氣真大。”

    即恆抿唇輕笑著,不甚驕傲地說:“那可不一定,比如我知道月亮其實是西王母的梳妝鏡,華太醫知道這些嗎?”

    和瑾怔了怔,移目看向頭頂的明月,訝然道:“月亮是梳妝鏡?”

    “對。”即恆揉著胳臂向後躺倒在石台上,凝望著明月有些怔忪,喃喃著說道,“有個叫做西王母的女神很愛美,於是她造了一麵大明鏡,每當夜幕降臨,她便一個人偷偷躲起來照鏡子。孰不知明鏡實在太大,她照鏡子的樣子早就被人看到了。”

    說著,他指著懸在夜空中的圓盤說道:“你看,上麵是不是有個影子在動?那就是西王母在鏡中的倒影。”

    和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月光過於明亮,她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了些許,好像還真有個影子在圓盤中晃動,她不禁奇道:“這麽大一個鏡子,她用得過來嗎?”

    即恆哈哈笑起來:“誰叫她臉大,所以一照就要照一晚上。”

    和瑾感到不可思議,想象著那樣的場景忍不

    住跟著笑。她迴眸凝視著悠閑躺在石台上的少年,不由地俯過身,屈起胳膊撐起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你還知道什麽,再說說?”

    她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隨著俯身的動作落在即恆的肩膀上,掃在頸窩上。月色下深水般的雙眸映出一股別樣的深情,將即恆的視野盡數覆蓋。

    常有人說他的眼睛很特別,其實沒什麽不一樣,也許他們隻是無法從他的眼裏看出過多的情緒,才會覺得他深沉不可測。可是和瑾的眼睛才真教人過目難忘,每一次眼波的流轉都像一股暖泉流動,一直醉到心裏去。

    他還記得第一次相見時她盈盈含笑的眼,興許從那時候起,他便喜歡上了她的眼睛。

    不露痕跡地克製著心跳的頻率,即恆靜靜凝視著和瑾近在咫尺的臉容,抿唇微微笑道:“公主喜歡聽?”

    和瑾頜首道:“你說的,我都喜歡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canyon姑娘的手榴彈,謝謝乃的支持!o(n_n)o

    “月亮與王母”的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不可能吧?這麽神奇的腦迴路同步率,某菲要去義結金蘭!

    咳咳,文中的西王母不是《西遊記》裏玉帝王母那個王母,而是《山海經》裏最初意義的西王母。雖然兩者指代的同一個人,但總覺得西遊記裏的玉帝王母在大眾認知上已經有點變味了o(╯□╰)o

    ps:查資料時發現的趣事~~

    西王母,中文名:楊迴(哦哦)

    職業:眾神女仙之首(嗯嗯)

    畢業院校:生活學院(咦?)

    信仰:老公(啊?)

    ……度娘果然是個神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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