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沒有迴話,隻是有些尷尬地看向倚靠在床頭的陵親王。

    “讓她進來吧。”陵親王忽然開口,打破了一室死寂。

    不一會兒,劉叔帶進了一滿臉淚痕的清麗女子,那女子手中牽著一名大約五六歲的可愛女孩。

    “王爺!”那女子帶著哭腔走向床邊,卻在見到冷著臉兒站在床頭的美貌福晉後,止住了腳步。

    一屋子人就這麽僵在了原地,誰也沒有再開口。

    “咳咳咳……”,陵親王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口中湧出血來。

    “王爺!”兩個女人驚唿著衝向床邊。卻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爹爹!”那女子身邊的小女孩卻是大叫著衝向了床上那病弱的親王。

    “尤雨……”,陵親王寵愛地微笑著伸出手來吃力地撫上那女孩的紅潤潤的臉頰。

    “阿瑪?!”馥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女孩叫阿瑪“爹爹”?那不是漢人對阿瑪的稱唿嗎?“她是誰?”馥兒愣愣地看著自己一向敬重的阿瑪,喃喃地開口。

    陵親王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他緩緩看向站在一旁一臉不敢置信的女兒和慘白了臉兒的福晉。

    “她是尤雨,我的……咳咳咳……女兒……”,陵親王澀著嗓子開口。

    “對不起,王爺,我真的很擔心你,才會……”,那名女子一臉抱歉地開口,單薄的身子仿佛被風一吹就會飄起來似的,我見猶憐。

    “我知道,咳咳咳……我都知道,我也不可能瞞著緋兒一輩子,現在說開了……很好,畢竟……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多久可以活……”,陵親王斷斷續續地說著,看向一直抿著雙蒼白的雙唇不開口的福晉。

    “你們都下去吧。”福晉忽然開口,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下人看笑話,這陵親王府的麵子還是要的。

    “是。”眾人聽命退了出去。那女子聞言落著淚拉著那叫尤雨的女孩兒也向外走去。

    “緋兒……”陵親王看著福晉,滿是抱歉和懇求的神情。

    “你留下。”福晉咬了咬下唇,開口。

    那女子停下了腳步,迴過身來,已是滿臉的淚水,“求求您,讓我照顧王爺,就當我是王府的婢女也沒有關係,隻要能讓我陪著王爺……拜托你了,隻要王爺痊愈,我立刻就離開,此生再也不見王爺一麵,隻要能夠親眼看到王爺康複……!”那女子跪倒在福晉麵前,哀哀地懇求。

    福晉沒有開口,隻是咬著唇冷冷地低頭看著匍匐在自己腳邊的蒼白女子。

    “言柳”,陵親王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又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王爺……”,福晉臉上的冷漠瞬間瓦解,她慌忙地上前扶住王爺。

    “咳咳咳……言柳……”,陵親王劇烈地咳嗽著,卻執意看著跪在地上的纖弱女子。

    “你起來。”福晉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

    言柳順從地站起身,臉上淚痕未幹,清麗的眼中猶含著晶瑩的淚,更顯楚楚可憐。

    屋內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陵親王間或發出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阿諾,發生什麽事了?”馥兒隱約感覺到異樣的氣氛,不由得扯了扯修諾的衣袖。

    “沒什麽,我們先出去吧。”修諾握住了她有些冰涼的小手,略顯苦澀地扯動嘴角微笑了一下安慰顯得有些惶恐不安的馥兒。

    這一世的悲劇,終於要開始了麽?

    “我不要!”馥兒甩開他的手,“她還在這兒!”她看向靠在阿瑪身邊握著阿瑪手的那個小女孩,她忘不了那女孩稱她的阿瑪為“爹爹”。

    修諾不再勉強她,不管他有多麽地不舍,畢竟該來的還是會來,她還是必須得學會自己麵對這一切。

    “緋兒……”,陵親王終於開口,“你不問我她們是誰嗎?

    “王爺一定會自己告訴緋兒的,不是嗎?”美麗的福晉輕輕開口,看著自己的夫君,大清的陵親王。

    “唉……緋兒……”,王爺歎息,過了好久,他才開口道,“她是墨言柳……六年前……我在江南遇到她……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爺,王爺……”福晉忙上前輕撫他的背,“別說了,我明白。”她當然明白,看到眼前這一幕,就算是再蠢鈍的女人也會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更何況聰明如她。隻是見他病得如此景況,無論她心中有多少的不甘,多少的委屈,多少的心痛,多少的怨恨,她也無法責怪他半分,無論他傷她有多重,她也隻能是無可奈何,隻能是默默咽下。

    “我真的愛她……真的……對不起……”,王爺心中一急,咳出血來。他真的不願傷害任何人,但最後他卻傷害了所有他愛的人。

    十年前,年輕的陵親王娶了她,宮廷中最受寵的小公主,他發誓,從此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這十年來,他一直敬她,愛她,寵她,護她。她也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直到那一次,他打戰負傷而迴,從此病重,她便陷入了會隨時失去他的痛楚與恐慌之中。麵對她的丈夫,她依然是那個會因他而感到幸福的溫柔妻子,麵對外人,她依然是美麗幹練的女主子,隻是四下無人的時候,她多少次地以淚洗麵,多少次地夜不成眠。她害怕他隨時會突然地離開她,她怕他會死啊!

    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早已經失去了他,在她以為自己幸福的時候已經失去了他。六年了,他們在一起居然已經六年了,而她,卻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

    “你留下吧。”福晉蒼白著臉看向站在一旁拭淚的女子,墨言柳。

    言柳不敢置信地看著福晉,半晌才迴過神來,急急地跪下:“謝謝福晉,謝謝福晉!……”

    福晉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就離開了房間。她還有事情要去完成,這幾年來,慈禧老佛爺一直主和,要與洋人簽定議和協議,可是她的夫君陵親王卻是主戰不主和,幾次三番與老佛爺做對,礙於陵親王戰功赫赫,且在朝延頗具威望,老佛爺幾次容忍了下來。

    但是,陵親王卻因此幾次三番險遭暗殺,究竟是誰下的手,陵親王明白,她也心中有數。特別是近日王爺身體抱恙,太後老佛爺卻下了恩旨禦賜太醫,她便一直心驚膽顫,害怕老佛爺暗下毒手,日日夜夜加以堤防,隻是看王爺現在病成這副模樣,她終究還是防不勝防,一定是太醫做了手腳。雖然她現在明白了,卻已經遲了,她也不能再做什麽,因為老佛爺既然敢這麽做,就表示她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雖然她曾是老佛爺最寵愛的小公主,但她有自知之明,對老佛爺來說,沒有什麽會比權勢更重要。

    王爺會死,但她卻要保她馥兒的周全,不惜一切代價!她不會讓自己如此脆弱,不會讓自己倒下,縱使內憂外患,讓她疲憊不堪,縱使丈夫說出的事實讓她心如刀割,肝腸寸斷。無論她有多少個理由可以哭,她也不能哭,因為現在絕對不是哭的時候。

    三天了,福晉從帳房取了銀兩疏散了家中的所有奴仆,他們沒有必要為王府陪葬,他們何其無辜。

    這三天,福晉沒有踏進王爺房中一步,因為她沒有時間,因為她不想看到她的丈夫同另一女人另一女兒在一起,因為她的心會痛得瘋掉。

    “修諾。”福晉喊住了前麵的修諾,他和管家劉叔不願離開王府的,便留了下來。

    “是,福晉。”修諾停下了腳步。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什麽事,請你一定要保護好馥兒。”福晉看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你,明白嗎?”

    “是,我明白,福晉。”修諾了然迴答。

    莫名的,福晉放下了心,她相信眼前的這個俊秀少年,她相信他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的女兒,因為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與其年齡不符的睿智和堅決。

    “福晉,福晉,王爺不行了……王爺他想見你……”遠遠地,管家劉叔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一瞬間,福晉臉上的漠然終於瓦解,她慘白著臉衝向了那間這三天來從不曾踏入的房間。

    “王爺!王爺,不要啊,不要,不要丟下言柳,不要……”剛到門口,福晉便聽到了墨言柳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那個叫尤雨的孩子的哭聲。

    隻是為何沒有馥兒的聲音,這三天,她不是一直都在這房間嗎?

    福晉緩緩踏入了房門,走到了病床前。

    “姐姐,王爺,王爺……想見你……”,墨言柳哭得語不成句。

    床上,陵親王吃力地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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