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會。”


    看得出來蘇皓臉上寫著不少心事,車光龍也沒有立即追問,而是轉身迴了自己的臥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披上一件羽絨大衣。


    “淩策劃和趙策劃都在,你要有什麽事不方便當著其他人的麵說,那我們就下樓轉一轉?”


    蘇皓想了想默默點頭,於是車光龍便關上門,與蘇皓並肩下樓。


    這棟公寓樓所屬的小區裏有一個供居民休憩遊玩的小公園,還有一些運動鍛煉的簡易設施。此刻是一月中旬的夜晚,公園裏自然沒人,兩人便找了一張長椅坐了下來。


    車光龍伸手塞入羽絨大衣的兩個鼓囊囊的口袋裏,掏出了兩罐罐裝咖啡,隨手遞給了蘇皓一罐。


    “暖一暖再喝。”車光龍叮囑道。


    “謝謝光龍哥。”蘇皓接過來,學著車光龍的樣子,兩隻手捂著咖啡揣在懷裏,用體溫給咖啡“加熱”。


    夜風很冷,冰涼的咖啡罐剛塞入懷裏,盡管還隔著好幾層衣服,蘇皓仍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渾身一激靈,精神也一下子振作了起來。


    “有什麽事,你就說吧。”車光龍微笑著轉過頭來看著他。


    蘇皓點點頭,稍一躊躇,便將自己的遭遇一口氣說了出來。隻是在敘述過程中隱去了唐素丹的名字,而以“某位韓籍同事”的稱唿來取代之。


    車光龍聽得很專注,不停地輕輕頜首,卻始終沒有打斷蘇皓的話,安靜地聆聽到了最後。


    蘇皓說完經過之後,兩人沉默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車光龍皺著眉思考著,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情緒。蘇皓有點兒忐忑不安地打量著他,偷偷揣測著他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反應。


    “光龍哥,我真沒有離開團隊的想法,你要相信我。”可能是氣氛太壓抑的緣故,蘇皓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有點兒慌亂。


    “我沒有懷疑你,你做得很好。”車光龍啞然失笑道,“我隻是在想,如果劉製作在的話,他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劉可韋此刻遠在千裏之外的申城呢,而且他那邊也有一堆事情要忙。工作室這邊的管理工作已經全部委托給車光龍暫時接手了。


    “我之前和你一樣,也就是個普通的程序員,除了怎麽去實現策劃文檔上的需求之外,沒考慮過別的事情。這也是我第一次負責一個工作室的管理工作,所以有點拿不定主意。這也是你能理解的吧?”車光龍苦笑著自嘲道。


    “那麽,要通知劉製作這件事,詢問他的意見嗎?”蘇皓這才放下心來,然後猶豫著提出了一個建議。


    車光龍又花了兩分鍾的時間,權衡了一下得失,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告訴劉製作是必須的,但是不必非要現在去和他說。封閉測試是目前來說我們工作室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和老段、187三個人去申城,本來就挺忙了,這時候還是別給他增加負擔的好。等測試結束,他們迴來後再告訴他吧。”


    老劉和老段相信我能處理好工作室這邊的事,所以才把我留在這邊看家。現在遇到一點麻煩就想把壓力轉移給他們,那就失去讓我看家的意義了。


    再說,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多麽嚴峻。說難聽點兒,隻要我能把程序這邊穩住,美術部哪怕全部換人其實都問題不大。


    雖然這樣說有點兒過分,然而就一款遊戲研發項目來說,團隊中的美術成員還真的和策劃、程序不一樣,就算換一批人幹,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所以美術部有人想要離開團隊,車光龍根本無所謂,走了就再招唄,他相信劉可韋對這件事也不會在意,除非要走的那個人是主美柳隨風。


    “光龍哥,我有點擔心……”有些話別在蘇皓心裏很久了,此刻還在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出來。


    “擔心程序部的其他人被人挖走?”車光龍失笑道,“你有什麽顧慮就痛痛快快說出來吧。”


    “哥你也是鮮族,所以也沒必要瞞你。說實話我們族有些人沒把自己當天朝人看,當年日據時期全家遷到東北來,二戰結束後覺得東北比半島好,就滯留在天朝。現在看著韓國發展得比天朝快,又成天說自己是韓國人……我不知道客戶端那兩位鮮族同事怎麽想,可是如果對方找到他們頭上的時候……”蘇皓吞吞吐吐地說道。


    車光龍點點頭,先是歎了口氣,然後拍了拍蘇皓的肩膀說道:“你說的事我心裏有數,有些鮮族自治區的年輕人,確實對天朝沒什麽認同感,甚至有些人連普通話都不樂意說。所以我在招程序的時候,都特意繞開了那些自治區,選的都是非自治區出身的鮮族人。像你我這樣在普通的環境下成長,看問題就會客觀公正得多,我相信大家沒那麽容易被人蠱惑。就拿工作室平常的相處來說,你覺得劉製作、淩主策他們有拿你我當外人看待或防備過嗎?”


    蘇皓想了想,認真地搖搖頭。


    “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你可以聽聽看。”車光龍將捂了半天的罐裝咖啡打開,輕輕地喝了一口,“我希望你能假裝答應對方,要求和幕後的人見個麵,弄清楚到底是誰想要針對我們工作室,也摸一摸他們到底準備了什麽籌碼來挖人,以及有沒有其他的打算……當然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就當做沒這迴事吧。”


    ————————第三十八次登場的分隔線————————


    “這位是我同事蘇皓,這位是我的學長秦秀和。”


    鶴洞公園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裏,唐素丹有點忐忑不安地為左右手兩邊的人做著介紹。


    按照韓國人初次見麵的習慣,兩人通報了各自的年齡,秦秀和比蘇皓早出生了一年,可蘇皓卻是早月出生的。


    “抱歉,我們是不是可以說平語呢?”蘇皓靦腆地摸摸後腦勺,“還是我必須對您說敬語?韓國的禮儀這方麵我不是太了解,如果有失禮的地方請別見怪。”


    “我們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有三種可能。其一是我們雖然算同齡人,可是並不熟悉,所以雙方都說對對方說敬語;其二是我們比較熟悉的情況下,雙方都同意彼此說平語;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承認第二年早月出生的算自己的同齡人,那麽就要按照長輩與晚輩的關係來相處,長輩可以說平語,晚輩必須說敬語。”秦秀和雖然笑得很親切,可是眼中那抹若有若無的輕蔑之意掩飾的並不算好,“當然,我不會那麽固執地認為早月出生的不能算同齡人,不過我們現在還不算太熟,還是都說敬語比較好一點吧,蘇程序您覺得呢?”


    “好的,如您所願。”蘇皓聳聳肩,很幹脆地接受了秦秀和的建議。


    秦秀和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錢包,打開後抽出一張五千韓元的紙幣,給唐素丹使了個眼色說道:“素丹,你幫我去買一本這期《京鄉games》好嗎?”


    《京鄉games》是韓國最大的平麵遊戲媒體,這份周報大小為四開,銷量達到了三十萬份。


    來赴約之前,秦秀和便與唐素丹打過招唿,說有些話可能當著她的麵不方便說,所以會找個借口讓唐素丹離開一會。


    於是唐素丹點了點頭,順從地接過錢,對蘇皓歉意地笑了笑便起身走出了咖啡館。


    “蘇程序,我聽素丹說你有想過要換一個環境,可是還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想直接找我了解一下情況,是嗎?”目送唐素丹出門後,秦秀和轉頭向蘇皓問道。


    蘇皓稍微低下頭,卻忍不住用眼角瞟了瞟麵前這位韓國男子。一頭飄逸的長發,大紅的短西裝,下身穿著一條黑綠黃迷彩色的緊身長褲……


    遊戲從業者中,也就隻有美術部的人會穿著這樣了吧?至少蘇皓沒見過打扮風格類似的策劃,程序員麽就更不用說了。


    這個脂粉味十足的家夥倒是長得真秀氣,難怪唐素丹會被他哄得團團轉。想到這裏,蘇皓心裏莫名地有些酸溜溜的滋味,頓時失去了和對方周旋的興趣。


    “那我就直說了,不知道您需要我做什麽,還有我做了之後能獲得什麽?”蘇皓開門見山地問道。


    秦秀和心中的鄙夷越發強烈,這些在韓的鮮族人為了賺錢什麽事情都願意做,髒活累活來者不拒。原本還以為麵前這位鮮族人,都混成納克森總部旗下工作室的程序員了,應該多多少少會懂得一些矜持吧?沒想到竟然也是這麽赤裸裸的追問代價和利益。


    “我先說你會獲得什麽吧,”表麵上秦秀和仍舊和之前一樣滿麵熱情的微笑,“除了能加入一個納克森的老牌遊戲研發團隊之外,我們會盡快替你申請韓國綠卡,並且在你居留滿五年之後負責幫你辦理入籍手續。怎麽說我們都是同一個民族的同胞,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韓國經常有天朝鮮族人遊行請願,要求“恢複”韓國國籍,然而隻有天朝建國前出生的鮮族人可以恢複原本的韓國國籍,建國後出生的鮮族人因為天朝相關法律的規定以及天朝朝廷的要求,韓國這邊並沒有輕率地同意他們的訴求,甚至連前總統在請願書後簽名都沒有用。


    網絡上的視頻和電視中的新聞裏,那些哭著喊著不願意迴天朝的鮮族人,秦秀和見過很多次了,自然覺得隻要這個籌碼一開出來,這位蘇程序不抱著自己大腿說我“願意”都算他很有定力了。


    然而蘇皓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哦”了一聲,此外就好像無動於衷一樣。


    “那麽,需要我做什麽呢?”


    “很簡單,盡量拖延你手上的工作,並且將你負責的代碼中的注釋文字全部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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