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這種事,宅胖子既相信,也不相信。


    高三那年,他偶然看到教室樓下一位女生,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襯衫,黑色的褶子短裙,蹦蹦跳跳地跑進教學樓。


    同樣是並不特別漂亮,但又挑不出任何缺憾的感覺。


    就是在無意識中凝望著那個律動的身影時,他感到了內心的悸動。


    那時候他還既不宅,也不是胖子……


    他得知她是寄宿生,家在市區附近一個小鎮的汽車改裝廠。於是作為走讀生的他,以安心讀書為理由說服了自己的父母向學校申請寄宿。


    每次去學校的食堂,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梭巡。每當發現她的身影,都會覺得莫名的喜悅開心。


    她每周都要搭乘廠車往返於家庭和校園。


    有一個周日的下午,他忽然心血來潮一個人跑去汽車站,坐上最近一班開往那個小鎮的巴士,前往那間改裝廠,漫無目的地在廠裏四處閑逛。


    原來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她也許走過這條小路?她是否坐過這把石椅?她可曾在那個遊泳館裏逐浪?她有沒有對那間電影院的銀幕專注地凝望?


    他信馬由韁地漫步,每一件設施每一幢建築物都會引發關於她的聯想。


    直到忽然間看見她從附近宿舍樓一樓某間屋子裏推門走出來,並且她同時也看到了他。


    兩人傻傻地彼此相望,時間在這裏定格了兩三秒那麽長。


    她一定也認出了他,一個總是默默地微笑注視著她的學長。


    然後她笑著低頭,轉身跑迴了屋子,重重地關上了門。


    他也笑了,找了一條稍遠的石椅,坐下來不再徘徊。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次走出門,手裏拿著羽毛球和球拍。然後另一個女孩也出現了,他也認識,是她的同學兼鄰居,也和他一樣是校學生會文學社的成員。


    兩個女孩開心地玩著羽毛球,歡聲笑語不斷地傳來,應該是故意吧?她始終沒有向他的方向望一眼。


    傍晚的時候,她背著書包走出了家門,此時她終於向他看了看。


    她咬著牙,嘟著嘴,鼓著腮幫子,就這樣瞪他一眼,做出一副很生氣很生氣的模樣。然後忽然就捂嘴笑了笑,轉身蹦蹦跳跳地跑了。


    他輕輕用口哨吹著最喜歡的歌曲,譚詠麟的《楊花》,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


    雖然他最喜歡的歌手是鄭智化,但最喜歡的歌曲,卻是一直都是這一首。


    “人的心在江湖容易老


    也許夢想失去的太早


    又有生不由己的苦惱


    舊情難忘當夜雨瀟瀟


    有些愛在流光中變了


    想起幾分當年她的好


    無息無聲歲月已過了


    人在風塵中何處能尋找


    多少浮世男女身隨情海波浪飄


    好像楊花順著風招搖


    為愛癡癡的笑把情狠狠的燃燒


    地大天大無處可逃


    人的心在江湖容易老


    也去夢想失去的太早


    又有生不由己的苦惱


    舊情難忘當夜雨瀟瀟


    有些愛在流光中變了


    想起幾分當年她的好


    無息無聲歲月已過了


    人在風塵中何處能尋找


    寂寞的風慢慢吹


    吹楊花四散飛


    冷語流言但願聽不到


    無情的風輕輕吹


    吹落揚花四散飛


    前塵往事煙散雲消


    寂寞的風慢慢吹


    吹楊花四散飛


    冷語流言但願聽不到


    無情的風輕輕吹


    吹落揚花四散飛


    前塵往事煙散雲消


    我看楊花多寂寞


    楊花看我又如何又如何”


    就這樣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走著,看著她上了廠車,慢慢地跟上去,找個車尾的角落坐下來,注視著她的背影。


    廠車的發動機因為天氣寒冷而無法啟動,司機扛著手搖柄下車了,但是搖了十分鍾都沒動靜,於是又找了一群人來推車在廠裏繞圈跑。


    他開心地笑了,今天真的沒白來,否則都不知道她的世界裏有這麽多歡樂。


    一直到廠車在學校門口停下來,他們下車走迴各自的宿舍樓,他和她始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字,可他還是覺得很愜意很滿足。


    那天以後,每次遇見她,他都會喊聲她的名字就像熟悉的朋友那樣打招唿,她的反應則總是偏著腦袋看看他,然後笑著點點頭擦肩而過。


    有一次下晚自習,他看到她在前麵走著,周圍沒有什麽人,於是喊住了她。


    她還是偏著腦袋看著他,好奇地問有什麽事嗎?


    他問你有空嗎?隻是想找個人一起散散步聊聊天。


    她猶疑了一下,看著他的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裏映著皎潔的月光。


    他歎口氣低下頭說,沒關係,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意外的是,她竟然也低下頭歎口氣,輕輕說了一聲好吧。


    然後他們就並肩漫步,在一個絕不浪漫也不旖旎的地方。


    學校操場的環形跑道上。


    他找話題,她靜靜地聆聽,偶爾插上一兩句。一開始聊的是彼此都認識的老師和同學,她的班主任曾教過他語文;她的同桌閨蜜和他是世交;還有前麵提到過那位,她的同學兼鄰居和他都是校文學社的成員……


    然後話題就慢慢地變多了,他和她的同學都很投入的校內足球比賽;他在文學社裏主編的校刊;他喜歡的小說和動漫……


    走累了就停下來,坐在草地上歇一歇,月光很美,靜靜地照在他們的身上。


    一個小時以後,熄燈之前,他送她迴到宿舍樓下。


    從那以後,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找她在校園裏散步,但是始終小心翼翼地沒有挑明什麽。


    因為他知道她太小,還在讀初三。


    直到臨近畢業,最後一次逛操場的時候,他才認真地告訴她,他喜歡她。


    她的表情沒有意外和驚訝,咬著嘴角不說話。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她不想在高考前談戀愛,這件事能不能三年之後再說?


    他點頭答應了,離開了他和她的中學。


    三年以後,他再次來到她的麵前時,她低頭迴避著他的目光。


    她說我已經有了男朋友。


    她提到的那個名字,他也認識。是她的班長,他們那一屆的學生會主席,市領導家的公子,一個家境優渥、品學兼優的孩子。


    多麽完美,除了略微近視,戴著一副眼鏡之外,他找不到那個男生的任何缺點。


    完美得令他無話可說,隻能就此轉身離去。


    她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吧?


    又過了四年,他的小說出版了,他在校友網站找到她的聯係方式。


    他前往省城,約她出來喝杯茶,將樣書送給她一本。


    她說他們要結婚了,之後會在深圳定居。


    她笑得很幸福,一如他四年之前預料的那樣。


    那是他和她最後一次見麵。


    他甚至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初戀,畢竟他和她連手都沒有牽過,畢竟直到最後才有一個沒有迴應的告白。


    十五年來,他認識了很多別的漂亮女孩,卻再沒有過心靈悸動的體驗。


    甚至他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將夢裏的遭遇當作真實的經曆。


    所以他既相信一見鍾情,卻也常常表示懷疑。


    後來他慢慢變宅,漸漸成了一個胖子。


    宅胖子端著冰卡普西諾,愣愣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短短的幾分鍾,很多他刻意地封印了的迴憶就這樣一件一件地從心底浮起。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宅胖子無意識地念叨著。


    身邊的劉可韋轉頭問道:“你在說什麽?”


    宅胖子勉強一笑:“沒什麽,隨口念了一句《金剛經》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好好的念什麽經啊?”劉可韋表示不滿,“從進門起就一直不說話,平常你不是這樣呀?難道故意在若櫻麵前裝斯文?”


    若櫻瞪著老劉,抬手拍了他一下:“幹嘛扯我啊?”


    車光龍也表情詫異地看過來說:“老段你是有點不對勁,昨天我心情不好,今天輪到你啦?”


    “你們想太多了!”宅胖子嘴硬道,“隻是忽然想到主線大綱的事走神了,真的沒什麽。”


    “這是下班時間啊,你不用那麽替公司賣命吧?”若櫻隨口說了句,然後轉頭看著車光龍,“小車你昨天為啥心情不好?”


    “是一個朋友的忌日。”車光龍隻說了一句話,然後轉移話題,“明天不用上班,你們有啥打算麽?”


    另三人一起搖頭。


    “我想去河坊街逛逛,聽同事說好幾次了,好像是杭州的名勝。你們要一起去嗎?”車光龍撥弄著冷飲杯的吸管,隨口問道。


    “我去過,是挺不錯的,來杭州應該要去看一看。”若櫻表示讚同,“如果你們要去我可以當導遊!”


    劉可韋笑嘻嘻道:“那導遊妹紙先給我們介紹下那兒都有啥好麽?”


    “那是一條古街,據說是宋朝時就有的,不過現在保存下來的基本都是明清時代的建築。”若櫻毫不含糊地張嘴就來,“那裏有很多特色店鋪,還有很多風味小吃。你們要不要去?”


    宅胖子無可無不可地說:“我無所謂,你們要去我就陪你們去好了。我是宅男你們都知道,2003年我在bj呆了半年多,就住在故宮後麵的沙灘北街,步行到天安門廣場隻要五分鍾,可是故宮我就從來沒進去過。”


    若櫻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這難道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宅胖子聳聳肩道:“不好意思,沒有炫耀的想法,單純地陳述一下事實。總之你們要是去的話,我也去就是了。”


    若櫻轉頭問劉可韋道:“你呢,去不去?”


    劉可韋眼珠一轉,露出一副詭異的笑容。


    “我可以陪你們去河坊街,但是你們能不能也陪我去sh看一場演唱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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