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阮琉璃問,冥殊哲自己就說了,他也知道這已經是不公開的秘密了,“我的生母隻是個宮女,是當時父皇酒後發醉臨幸才有了我,那個宮女剩下我便死了,齊妃一生無子,便收我於膝下。”


    阮琉璃這才明白,原來齊妃隻是冥殊哲的養母。


    大雨嘩嘩作響,伴隨著這樣的聲音,阮琉璃從冥殊哲的臉上看到了淒涼。


    他喚他的生母是那麽隨意,隻是一句“那個宮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就好像他再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阮琉璃也不能多加評論,安撫了一句,“事已至此,無法更改,你還是別多想的好,齊妃娘娘帶你也是仁厚,倒是一件幸事。”


    怎知,冥殊哲聽了這句話卻苦笑了一下,“幸事?你可知道我自小齊妃是如何待我的?”


    阮琉璃頓時無聲,她看著冥殊哲略帶怨恨的臉,便知其中有蹊蹺。


    冥殊哲望著亭外傾盆而至的大雨,語聲是那麽涼薄,“你是不會懂的。”


    阮琉璃卻抽冷一笑,這讓冥殊哲好奇的轉過臉瞧她。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懂?”,阮琉璃反問了一句。


    是啊,若論人生淒涼,誰會比她更淒涼?


    冥殊哲的麵容漸漸變得深然,他從阮琉璃的話裏聽出了另一番含義,他為了更讓阮琉璃理解,繼續道,“齊妃不過是因我如今長大成人,身為東仁王掌管東冀有些權力了,她這些年才對我好一些。當年過繼於她,她何曾給過我一絲溫暖,她一心想要和父皇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可是老天卻不成全她,倘若她如今膝下有子,她怎還會待我仁厚?”


    阮琉璃理解冥殊哲內心的苦楚,齊妃對他的好,不過隻是利用罷了。


    但阮琉璃語氣卻那麽單薄,“然後呢?還有什麽?”


    冥殊哲又道,“父皇從來都未曾看得起,在他眼裏,我不過隻是一個卑賤宮女所生的孩子,根本沒資格與其他皇子相較,也因此我也被眾皇子所看不起,所以我隻能容忍一切的活著。旁人都說我看淡權勢榮華,那是因為我不敢爭不敢搶,因為我沒有這個資格。”


    阮琉璃眉頭一緊,冥殊哲這點傷痛,比起她家破人亡算得了什麽?


    至少冥殊哲還有父皇,還有兄弟,還有養母,可她呢?


    整個單家十幾口,如今連骸骨都不剩,隻有焚燒過後的一把灰燼而已。


    阮琉璃忽然想起冥殊羽的話,言道,“這世間最軟弱的不是別人輕看你,而是你自己輕看了你自己。有人曾對我說過這樣的一句話,這是一個強者的社會,成王敗寇。成功者權勢在手,無人敢責難,而失敗者卻有口難辯,隻能任人宰割。這一切就像虎吃狼,狼吃兔,兔吃草一樣,弱者永遠會被強者吞噬。”


    如此一句,竟讓冥殊哲啞口無言。


    他坐在那裏看著阮琉璃,看著這樣一個纖瘦的女子,即便全身略微濕透,但是他卻感覺到她內心的澎湃。


    他忽然意識到,她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秋季的大雨往往隻是一陣,此刻已經轉為淋淋小雨。


    阮琉璃不想再逗留,對冥殊哲道,“今日多謝東仁王殿下出手相救,雨小了,我就不耽誤殿下了,告辭。”


    阮琉璃微微含了一下腰身,轉身便下了台階,頂著小雨離去。


    冥殊哲卻始終坐在那裏,目光瞧著那道薄弱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冥殊哲卻仍然看著那個方向,眼裏含著陣陣迷離。


    ……


    午時一過,阮琉璃便動身準備去濟徳堂,臨走的時候,阮琉璃對高山道,“高山,你以後就隨我一起去濟徳堂吧。”


    畢竟照比珍珠和璿璣來說,高山是認得藥材的。


    可是高山卻瞧了抱著玹霖的珍珠一眼,問了句,“琉璃姐,以後會經常去濟徳堂嗎?”


    阮琉璃立馬會意,高山這是在意日後不能常伴珍珠身側了。


    阮琉璃不免無奈一笑,“以後就由璿璣照顧玹霖吧,你和珍珠隨我一起去濟徳堂,這下可願意了?”


    果不其然,高山聽聞此話,立馬就欣然應下,珍珠也是高興。


    珍珠走到璿璣身邊,將懷裏的玹霖遞給璿璣,笑道,“日後就麻煩你照顧小殿下了。”


    璿璣接過笑著迴道,“你隨主子去吧,記得少說話,別給主子惹事。”


    珍珠乖巧的應下了。


    阮琉璃不免多瞧了璿璣一眼,臉色深沉了一下,言道,“璿璣,我將玹霖交給你照看,是把你看做最信任的人。”


    璿璣臉上的笑意立馬就散了,轉為幾許深沉,她知道阮琉璃是在拿話點她,畢竟上次是她一時糊塗才使得讓王妃有機會害了阮琉璃。


    璿璣極為認真的迴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好小殿下。”


    阮琉璃不再說什麽,隻是看了璿璣一眼,抬步便離開了。


    待到了順福路,這裏如上次阮琉璃來的時候一樣,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等到了濟徳堂,阮琉璃才知道這藥鋪並不小,是一間二層藥鋪,麵積很大。


    阮琉璃跨過門檻走了進去,裏麵有好些患者在排隊,將寬敞的前廳圍堵得顯得狹窄了,藥童忙著給患者抓藥,忙得連抬頭看人的時間都沒有。


    阮琉璃站在那裏好一會兒,便被迎客的一個藥童看見了,趕忙走過來,“小姐哪裏不舒服?可是來看病的?”


    阮琉璃直接就問了句,“請問你們濟徳堂的大夫在哪兒?”


    藥童打量了一下阮琉璃的穿著,見其華貴,便道,“小姐許是第一次來咱們濟徳堂,咱們濟徳堂不分貴賤,都需排隊就診。”


    這藥童倒是把阮琉璃當成是看病的患者了。


    阮琉璃便又道,“你去找大夫說一聲,就說她的徒弟來了。”


    藥童一聽“徒弟”二字,便越發認真的打量了阮琉璃一眼,點了點頭,便上了二樓。


    沒一會兒,藥童就下來了,言道,“小姐順著樓梯上二樓,撩開珠簾便會見到大夫。”


    阮琉璃點了點頭,便走上樓梯去了二樓。


    二樓照比一樓截然不同,寂靜得很,香爐裏燃著的香料讓人精神安寧。


    二樓並未設有多間房屋,而是隻有一扇門,卻隻有珠簾隔擋。


    阮琉璃走過去撩開珠簾,便看到襲老坐在那裏,正在給一位患者把脈,阮琉璃並未上前打擾,隻是站在原地。


    襲老在紙上寫了些字,遞給那個人道,“下樓抓藥吧,這藥分早晚各一次,記得按時吃,吃三副病就好了。”


    “謝謝老先生。”,患者道了句謝,拿起藥單子便離開了。


    襲老這時瞧見站在門邊的阮琉璃,沒有太多神色,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搬把椅子坐過來。”


    珍珠趕忙走過去搬了把椅子放在襲老身旁,阮琉璃坐下。


    襲老又吩咐道,“準備筆紙。”


    珍珠又拿來了筆和紙。


    襲老對阮琉璃說道,“從今天起,你無事就來這裏與為師一起醫治患者。有患者上來,你先把脈,然後說出其病症和治療方法,為師給你把關。說的不對的地方,為師會指證你,你要一一記下,迴去熟記於心,明白了?”


    阮琉璃點了點頭,“明白了。”


    襲老又道,“同樣的錯誤,為師不許你犯第二次,不然便會受罰。”


    阮琉璃緊了緊唇角,“是。”


    襲老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言道,“以前教你的都是紙上談兵,如今輪到實踐了,你要用心。你必須清楚一點,來這裏的人,都是信任你,將自己的性命交付於你,你容不得半點差池。”


    阮琉璃認真的點頭應下,“是,徒兒一定用心學。”


    這時候,一位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在座位坐下,說道,“老先生,我這些日子隻覺渾身無力,還伴有食欲不振,看什麽都沒胃口,晨起還有些腰痛,勞煩您瞧瞧我是不是得了什麽病?”


    襲老瞧了阮琉璃一眼。


    阮琉璃朝著那女子微微一笑,“勞煩女子伸手,我給你把把脈。”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阮琉璃,看她也不像是個大夫,便對襲老道,“老先生,我來濟徳堂可都是衝著您醫術高明來的,怎麽如今換人了?”


    這不免讓阮琉璃有些尷尬。


    襲老微微一笑,解釋道,“姑娘放心,這女子是老朽的徒弟,也是學醫的,你先讓她給你把把脈,然後老朽再給你把脈確認一下。”


    那女子這才放心,撩起袖子,伸出胳膊。


    阮琉璃伸出手指撫摸在那女子的脈搏上,以前都是通過醫書知曉何脈象為何病,但她卻從未給人把過脈,這是第一次,阮琉璃不免有些緊張,所以極為認真。


    人體血脈的運行與髒腑氣血的關係十分密切。阮琉璃通過自己從書本上所學的知識判斷出,這女子循環血量增加,脈搏也跳動的大而長,六脈平加上兩腕尺脈滑利的跡象。


    阮琉璃便問了句,“問姑娘一句,你月信可是斷了?最近是否有作嘔的跡象?”


    那女子點了點頭,“有的,月信已經有兩個月沒來了,最近吃油膩的東西就惡心,我便過來看看。”


    這姑娘脈象特點是少陰脈脈動加強,此為養血聚胎,胎氣鼓動腎氣所致。


    阮琉璃瞬時一笑,“恭喜姑娘了,你懷孕了。”


    那姑娘甚是欣喜,“真的嗎?我真的懷孕了?”


    阮琉璃看了襲老一眼,襲老撫摸其脈,點了點頭,“沒錯,姑娘的確懷孕,已經有快三個月了。”


    那女子見襲老都這麽說了,高興不已,“哎呦,我都婚嫁三年了,終於是懷上了,太好了!”


    阮琉璃也是高興的笑著,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副安胎藥,遞給襲老看。


    襲老看過,稍作修改,劃掉了幾位藥,又添了幾位藥,遞給了那女子,“下去抓藥吧,如今懷胎時間不長,睡前服用即可,等到五個月的時候再過來,到時候老朽再給你一副安胎藥。”


    那女子興高采烈的言謝一句,拿起藥方子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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