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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爾迪斯把他們引到了世界盡頭。

    金光城是另一個時代的精神病院:哥特風格的外牆,黑色陰影的屋簷,一座塔樓莫名其妙地從建築的一邊突出來,就像一個兇兆。它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顯得那麽格格不入——然而兩名學生又何嚐不是呢?這兒什麽都不搭調,他們通過安檢門往那建築走去時亞曆克絲這樣想著,尤其是我們。

    一塊單調發黑的標誌寫明了這地方的來曆:金光城,精神失常男孩的療養所,1957年成立。他倆站在入口外,也許正在鼓氣準備進去,又或許是在等某個可以告訴他們為什麽到這兒來的解釋。

    因為我們得找出法洛斯。因為奧爾迪斯是清白的。因為這兩個謎題實質是同一個。

    這地方看不出有何希望。幾名看護人從大屋進進出出,而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沉靜。沒有狂躁的病人,沒有遊蕩的瘋子一一療養所被遺留在了七十年代。即使是牆紙也剝落過時了,那彩虹狀的圖案顯示著過往的歡樂。

    亞曆克絲在瞎撞著。但凱勒還是跟著她走過一條極其整潔的長廊,接著又是如出一轍的另一條。她聽見他說,“我搞不明白,亞曆克絲。”他語氣裏的吞吞吐吐刺激她想要證明他是錯的。她也不明白——而這想法讓她很惱火。假如他們錯了,假如這並不是奧爾迪斯想要他們來的地方,那其他也就再沒有什麽地方了。明天他們會搭飛機迴賈斯珀學院,夜課也就結束了。

    “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她轉過身。剛才說話的女人站得離他們有幾尺遠,夾著一疊文件夾。她穿著平底鞋和白外衣。是個醫生。

    “我們在找個人,”亞曆克絲說道,“一個在這兒工作過的治療師。也許他還在這兒工作。”“這兒留下的醫生不多了,”那女人說,“他們是在摧毀著地方,而我們正把病人轉到德梅因的一家治療所去。他叫什麽名字呢?“

    “莫羅,”亞曆克絲說,“他叫莫羅醫生。”

    “我不是很熟悉,”她說,“我到金光城才剛兩個月。我去問問可能知道的人吧。你們在這兒等?”她指向一間昏暗的休息室。

    亞曆克絲坐在一張隻有在醫院裏才能見到的那種笨重的椅子上。她讓出身邊的一半座位叫凱勒過來坐,但他卻擺擺手,似乎站著也挺好。這時她才看出來:這塑料椅子對他來說是太小了。

    兩分鍾後一個瘦瘦的、滿頭銀發的男人站在了門口。他看上去

    很疲倦,似乎這是他今天的最後一站。他懷疑地打量著兩個學生,然後說道:“特裏絲說你們想問我些問題。”

    “莫羅醫生?”亞曆克絲問道。

    “不,”那人說著,唇角咧出一絲猶豫的笑,“我叫阿蘭·博恩。我跟莫羅做過實習。他1991年死的。”

    她心裏一顫。他們太遲了。

    “但或許我可以幫到你們?”

    “我們來這兒是因為莫羅醫生負責的一個病人,”凱勒插話進來,“他當時應該還很小,隻是個小男孩。他在金光城待了一小段時間。但我們相信莫羅對他的影響很大。他的名字叫小查爾斯·盧瑟福。”

    那人的眼睛跳了一下。他知道些什麽。

    “我……我很抱歉,”他說,“我想我得走了。我不想——”

    “求求你,博恩醫生。”亞曆克絲說道。她聽見了自己語氣裏的絕望,但又並不想去理會。“我們這麽大老遠地過來,隻需要一些答案。如果你知道關於這病人的任何事,哪怕一點點,那麽——”

    “他撒了謊,說自己不能說話。”

    亞曆克絲眨著眼。“你說什麽?”

    “這麽多年來我見過莫羅和許多病人在一起,”博恩繼續道,“那麽多有問題的年輕人來到金光城,莫羅和他們在一起都非常棒。他把他們每個人都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對待,仿佛這些男孩都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但查理……”·

    “請繼續說。”

    “我那時剛開始做醫生,”博恩解釋說,“我很年輕,剛出醫學院不久。我還在學習治療方法,對我來說,莫羅就像神一樣。我在大學裏讀過他的文章,也開始借用他的一些方法到我自己的問診中。他對這些病人所做的一切我都想照做。”

    “那你看了他治療查理·盧瑟福?”凱勒問道。

    博恩點點頭。“我想說我還在想著這件事,但事實是我並沒有。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想過了。到現在幾乎二十年了。也許我是想把它從腦海裏去除掉。忘了它曾經發生過。”

    “什麽發生過?”

    “他當時正在做羅爾沙赫氏墨跡測試,”博恩說道,“他在給查理看那些墨水漬。我記莫羅在洗著牌,我還記得洗牌的聲音。那是屋裏唯一的聲響,因為查理——然了,他沒說話。他從不說話。他隻在莫羅給他的一個小本上寫下迴答。”

    “他寫了什麽?”亞

    曆克絲邊問邊瞥了凱勒一眼。羅爾沙赫氏測試——他們都在想這一點。這能說明什麽?

    博恩緩慢而又堅決地轉向她。他的目光似乎凝聚在過去,迴憶沉重而激烈。“暴行,”那人說道,“每個墨點,每個圖像都有著另一種暴力的細節。一個是火;下一個是痛苦;另一個是血。小本上寫滿了這樣的字。有時他會仿造莫羅給他看的東西,灑下他自己的墨跡,接著拿起牌給治療師,仿佛他是一麵鏡子。然後他會笑起來,好像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治療結束時,我看著莫羅,我看見……我不知道。我看見那種距離感。他怕那個男孩。”

    “但莫羅一定以前就見過有暴力傾向的病人,”凱勒說道,語氣冷靜而平穩,“金光城裏這種性情的孩子一定很常見。”

    “不,”博恩快速說道,“不像查理。其他的男孩,即使那些有暴力史的——他們隻是在演戲。扮演角色。但在查理身上你會感覺那是真的。他天生就毀成了那樣。他後來還被轉變了些。”

    “你說他對自己不是啞巴的事撒了謊。”亞曆克絲引導著那醫生。她想問個清楚,然後離開這地方。她開始明白奧爾迪斯為什麽會讓他們來這個私密的地獄般的小地方了,但還差幾塊細節才能拚出謎題最後的答案。

    “是的,”他說道,他的目光遊移開去,聲音也變輕了,“那是在他來金光城三個月後。他們在做另一次羅爾沙赫氏測試。快要做完時,查理看著莫羅,說了什麽。那隻是一個詞——我們都聽見了。那男孩離開房間後莫羅走到我身進,臉色蒼白,渾身發顛,然後他說,‘你聽到了……?’我當然聽到了。”

    “但那一定是個突破,”亞曆克絲說道,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莉迪亞對醫生的誇讚,“莫羅的工作,可能改變了查理。治愈了他。”

    “不,”博恩飛快地說,“根本不是那樣。那個詞有點深意——有點幾乎是嘲弄的感覺。就是從那時開始,莫羅要求換人來管那男孩。查理接受了那麽多治療,但毫無疑問——有史以來第一次,莫羅在他的病人身上失敗了。但我也看到他鬆了口氣。他深入查理·盧瑟福的思想,看到了—些真正醜陋的東西。一些可憎的東西。他想解脫出來。”

    “你後來還見到過查理嗎?”凱勒問道。

    “沒有。那孩子的媽媽幾周後把他接出了金光城。我聽說她獨自住在哈姆雷特。一個美麗的女人,和她兒子是那麽不同。那時她丈夫已經死了。但到那時什麽都不重要了。我們隻想甩脫那

    孩子。”

    博恩把他們送了出去。在走廊走在那醫生身邊時,她翻來覆去地在腦子裏想著他剛剛說的話。她想著羅爾沙赫氏測試,想著她見過的杜孟兇案受害人的照片,想著博恩用的那個詞:暴力。奧爾迪斯是想要他們了解關於查理的這些事。他想要他們把這個精神失常的人和杜孟兇殺案辨別清楚。

    “那個詞。”博恩開口說道。他們站在出口處,外麵天已經開始黑了。現已接近尾聲了。

    “是什麽,醫生?”凱勒問填。

    博恩望著他們,眼神是那麽專注,使得亞曆克絲不由得發抖。他在試圖警告她。

    “‘爸爸’,”博恩說道,“就那麽一個詞,查理惟一說過的一個詞。他在叫‘爸爸’。”

    亞曆克絲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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