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這麽拖下去了,不然今日我們誰都走不了!”


    此刻,千餘將士圍成了一個圈,將那仍舊好似廢人一樣的霍去病團團保護在中央,驍騎營副統領衛傑,手持戰刀,於廝殺中砍倒了兩名羽林軍將士,扭頭衝著遠處的獨孤林和周興高聲大喊,“快點離開這裏!快點帶將軍走!”


    手持雙槍的獨孤林左揮右刺,在人群中瘋狂的揮舞著那兩把長槍,鮮血順著他那俊秀而又猙獰的五官滴滴滑落,一槍將麵前的羽林軍將士打倒在地,獨孤林大聲高喝,“你說的容易,怎麽走!根本衝不出去!”


    “呀——!”吼聲直入九霄的衛傑,一刀砍在了麵前兩名羽林軍將士的長槍上,“砰!”長槍應聲斷裂,“噗!”長刀快如閃電般再次劃過二人的脖子,噴湧的鮮血灑在了衛傑那張年輕的臉上。


    “那也得想辦法,不然今天一個都走不了,全得死在這裏!”


    猛然間,張太戍的虎嘯聲又一次響起,“跟我來——!”


    周興聽到這個聲音瞬間一愣,染血的臉驀然迴首,他看到,在聲音響起的方向,羽林軍將士麥子般成片的倒下,好似有一頭猛虎正在衝擊著他們一般,上百人被打的連連倒退。


    那道血紅色的身影快速衝來。


    很難想象,一個人竟然能穿過數千羽林軍的包圍,活生生的打到這裏。


    而他這一路殺來,腳邊也躺滿了屍體,躺滿了羽林軍將士的屍體。


    周興見狀一喜,手中染血的戰旗揮舞的格外賣力,“張將軍,是張太戍將軍!”


    聽到張太戍三個字,坐在地上眼神呆滯,雙目空洞,被十幾人牢牢保護的霍去病突然動了,眼神中閃過一道精光,口中暗暗呢喃,“張太戍?”


    很快,滿身鮮血的張太戍和仆多孤身與周興等人匯合,“將軍呢?將軍怎麽樣了?”一見到周興,仆多就不住的發問,而張太戍卻一言不發,好似沒有看到霍去病一般,衝著在人群中浴血奮戰的獨孤林和衛傑高聲大喝,“帶著你們的人跟我來,老子給你們開路!”


    “周興,就算在怎麽輪,也輪不到你小子當這個開路先鋒,滾到霍將軍身邊去,把你的那杆大旗給老子扛好了!還有,給老子記住了,你的那杆旗不是用來殺人的!”


    眼含熱淚的周興重重點頭,“諾!”


    話語落,張太戍和獨孤林,衛傑,三人帶著兩千將士衝向了宮城南門的方向,和擋在那個位置的羽林軍將士展開廝殺。


    要想離開長安,他們隻能一步步殺,一步步從未央宮殺到宮城,再從宮城殺出皇城,最後在殺出長安,這一路也不知道是埋伏了多少敵軍,這一路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去。


    但他們沒得選,隻能殺。


    .......


    “將軍,將軍,仆多來晚了!”滿身鮮血,身受數創的仆多跪倒在霍去病身邊,大聲痛哭。


    仆多的哭聲終於喚醒了霍去病,他有些驚訝的問道:“你不是在青州嗎?怎麽突然迴來了?”


    霍去病還不知道一切,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聞聽霍去病的話,仆多一聲哭嚎,“將軍,完了,全完了!老高死了,雁門郡的虞高誌將軍也死了,明光也被一萬羽林騎包圍了,至今生死不明,如果不是青州的都尉劉猛將軍放了我一條生路的話,末將肯定也不能活著迴來了,而且據說,不光是他們,就連上一次跟咋們出征的北軍將領,也有很多人被那個昏君殺了!”


    霍去病瞬間瞪圓了自己的眼睛,一把抓住了仆多的雙手,“你說什麽!你說什麽!高不識死了,虞高誌也死了.......就連那些北軍的將領也.......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怎......那明光呢?明光怎麽樣?”霍去病猛然想起了錢明光,猛然想起了那三千霍軍將士,急忙詢問。


    仆多哭著搖頭,“將軍,這些消息都是末將半路上聽聞,至於明光.......他已經被一萬羽林騎包圍了,有人親耳聽見甘泉宮的方向響起了廝殺聲,隻怕......隻怕......”


    “噗——!”一口殷紅的鮮血自霍去病的口中噴出,將軍的眼角,布滿淚珠。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我,我做錯了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這一刻的霍去病萬念俱灰,這一刻的霍去病天崩地裂。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竟會惹得劉徹痛下殺手,竟會惹得劉徹.......對這麽多的將領不留餘情。


    “將軍,將軍!”眼見霍去病吐血,仆多心急唿喚,可霍去病又一次沉淪了,又一次沉淪在自己心中的牢籠,無法拔出。


    他不停的念著,“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那無力蒼白的話語,那空洞無神的雙眸,看得人心頭一寒。


    “殺來了,他們殺過來了!”


    張太戍帶著獨孤林和衛傑等兩千多人殺向南門的方向,而這也代表留在霍去病身邊的人不多了。


    在江源的指揮下,四千羽林軍不顧一切直撲霍去病所在,留在霍去病身旁保護他的一千將士,已然損失大半。


    關鍵時刻,仆多將化為廢人的霍去病交給了周興,自己帶著五百甲士頂到了最前方。


    “周興,快帶將軍跟上去!一定要帶著將軍離開長安!”


    “那你呢?”周興哭嚎著問,哭嚎看著仆多提刀離去的背影。


    “別管我,帶將軍走,將軍絕不能死!”仆多已然帶人衝進了羽林軍將士中,大砍大殺。


    而就在這時,道道馬蹄聲響起,聲聲大喝響起。


    “將軍!霍將軍!”


    錢明光帶著兩千霍軍將士,終於趕到了未央宮前殿的位置,而他們的出現,也代表江源這一方陷入了逆境。


    別忘了,他們都是騎兵,他們是大漢最優秀的鐵騎。


    “殺!”兩千霍軍將士狂奔著戰馬,揮舞著大刀長戟,衝入了江源的羽林軍中,大肆屠殺。


    一麵倒的情況出現了,數千羽林軍眨眼間的功夫便死傷了兩千餘人,而其餘的幾千羽林軍也是被霍軍將士那無與倫比的衝擊力,衝的四散而逃。


    血戰中的仆多見狀一喜,看著那些好似切瓜砍菜般收割著羽林軍的霍軍將士,仆多鬆了一口氣,“太好了,霍軍來了,明光終於帶著霍軍將士趕到了,有他們在一定可以......”


    仆多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瞬,天地間猛然響起江源的高喝。


    “弓箭手,放箭——!”


    “嗖嗖嗖嗖!”數千支羽箭自未央宮周圍的城牆射出,不分敵我的射向了正在於羽林軍將士廝殺的霍軍鐵騎。


    混戰中的霍軍將士們,一個接著一個栽下馬背,四周的不少羽林軍也是被這不分敵我的羽箭射死當場。


    “下馬!”關鍵時刻,錢明光一聲高唿,命令所有霍軍將士下馬迎戰。


    不是他傻,不是他不知道沒了馬他們這群人很可能永遠留在這裏,而是因為.......此刻的宮城八門,皇城九門,已然再次關閉了,在這彎彎繞繞的皇宮裏,騎兵根本發揮不出太大的作用,所以下馬迎戰才是最好的辦法。


    而且下了馬的目標也會小很多,可以減少將士們的死傷。


    再加上跟羽林軍的人混在一起,料想江源就算是在狠,也不至於拿數千羽林軍給他們陪葬。


    錢明光一聲令下,活下來的一千八名霍軍將士同時翻身下馬,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和四周的羽林軍戰成了一團。


    這時的江源也讓人停下了箭雨,因為劉徹囑咐過他,如果情況不是太危急的話,最好......還是給這些人公平一戰。


    .......


    “殺!”仆多揮舞著手中長刀帶著五百甲士奮力拚殺,錢明光帶著霍軍兄弟們到了,他們這裏的壓力也小了很多。


    “砰!“一刀劈過,麵前那名羽林軍將士的額頭出現了一道恐怖的傷疤,滿身鮮血的仆多一腳踹開了他的屍體,又是一刀砍在了一人的後背上。


    “嗖!”就在這時,一支羽箭橫空劃過,重重的射在了仆多的胸膛,仆多持刀揮砍的手頓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胸膛那柄羽箭。


    “殺!”三名羽林軍將士手持長戟重重的刺向了仆多的後背,長戟刹那穿透盔甲,與此同時,又是兩箭分別射中了仆多的肩膀和大腿。


    他不可控製的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不能死......不能.......死,我還能打,我還能繼續打!殺!”榨取著自己最後生命力的仆多嘶吼跳起,長刀橫空,砍下了身後那三名羽林軍將士的頭顱,可就在這時,又是三箭射來.......射穿了他的胸膛。


    仆多沒有倒下。


    他還站著,他還直挺挺的站在混戰的人群中,直挺挺的站著......


    口中不斷溢出鮮紅的血液,渾身上下的傷痕都在流血,就連箭上的雕翎都被染成了血色,他一共中了八箭啊!


    眸光已然漸漸虛幻,慢慢轉頭,仆多看向了被人擁簇的霍去病,看著霍去病那仍舊還是一副廢人的模樣。


    看著他,看著四周還在奮力搏殺的將士們,仆多悔恨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將軍.......崩潰了。


    這怨不了他,任誰突然遭受如此大的打擊都會這樣。


    我們.......也被包圍了,也要死了......


    這無所謂,從跟著霍將軍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這個覺悟,可......不行,絕對不行!刹那,仆多那已然彌留的目光陡然堅定了起來。


    “不行,絕對不行!將軍絕不能死,我要去......我要去喚醒他,隻有他,隻有他才能帶著兄弟們活著衝出去,隻有他才有那個能力!”


    身中八箭,之前的拚殺又給他帶來了無數傷痕,此刻的仆多已然彌留,他邁著虛浮的腳步一步步走向霍去病的位置,他要去喚醒他的將軍,他要去喚醒那個真正的霍去病!


    但可惜,剛走了兩步,他便倒了下去。


    “仆將軍!”周興一眼看到了倒下的仆多,沒有任何言語,他快速衝了過去,於混戰中,他一把扛起昏迷的仆多跑迴了霍去病身旁。


    “將軍,將軍,您快醒醒,您快醒醒!仆將軍有話跟您說,仆將軍有話跟您說啊!”身受重傷,已然不久於人世的仆多躺在了霍去病的身前,周興大力的唿喚著霍去病,大力的唿喚著那位被世界拋棄的大漢戰神。


    這一瞬,周興的唿喚聲傳入了霍去病的耳中,這一瞬,霍去病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張手,一張.......傷痕累累,布滿血跡和老繭的大手。


    下意識的,霍去病下意識的握住了那隻鮮血淋淋的大手,即便他的眸光仍舊那麽空洞。


    “將......將軍,走吧,帶我們走吧.......這麽多.......這麽多兄弟,不能,不能全折在這裏啊,將軍,您,您現在不是大漢的戰神,您,您就是我們的將軍,我求您,我仆多求您,帶我們走吧,我們不想再留在這裏了!”


    空洞的眼中湧出了淚水。


    “將軍,老高走了,那麽多人都死了,您應該看明白了,他,不值得您效忠了,那個昏君不配讓您繼續效忠了,將軍,走吧.......帶,帶我們走,我們去河西,我們去漠北,將軍,活下去,當年......當年在皋蘭山......您不就是這麽說的嗎,活下去,活著迴長安,今天也是一樣......活下去......帶著我們.......活著,活著.......離開長......長......安。”


    霍去病緊緊攥住的那柄大手忽然.......垂落了.......


    掙紮的雙眼終於閉上,挺起的頭顱不甘低落。


    下一瞬,震天的怒吼響起。


    “不——!”


    仆多死了,但他卻喚醒了霍去病,他用自己的血喚醒了真正的霍去病。


    就好像秦始皇從血海中拉出了黃小偉一般,這個匈奴降將,也用自己的血,拉出了霍去病。


    五年前的皋蘭山下,三萬磨刀霍霍的匈奴騎兵前,霍去病對著一萬大漢驍騎放聲大吼。


    “活下去,我帶你們活著迴到長安!”


    而五年後.......


    “活下去,我帶你們.......活著離開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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