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孫銘戰死,霍去病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望著低頭啜泣的周興,霍去病一把將他從地上抓了起來,抓著周興的肩膀,霍去病控製不住自己那憤怒的情緒,大吼道:“怎麽迴事,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怪霍去病的情緒這麽激動,因為李田的那名親兵隊長,孫銘,在霍去病的眼中是一位非常有才能的低級將領,這段日子,霍去病一直在竭力培養他。


    攻打脩濮部落時,孫銘不過是一個屯長,霍去病就讓他率領了五百人攻打寨牆,如果換了普通人,霍去病會那麽放心大膽的把這種任務交給他嗎?


    如果孫銘不是一個讓霍去病欣賞的人,如果孫銘本身毫無才華,隻是一個普通的屯長,霍去病大概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更不用說盡力培養。


    事實上,在霍去病的有意提拔下,孫銘已經成為了漢軍中的一名軍司馬,六天內連升了兩三級,職務僅僅是比趙破奴等人矮上了那麽一級而已,這種事也隻有霍去病能幹的出,乃至於霍去病還打算在此戰結束就上奏,為孫銘請功,冊封他為校尉,日後隨自己繼續和自己征戰沙場。


    可現在,就是這名被他寄予厚望的人,居然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霍去病怎能不憤怒!


    周興這個八尺男兒,在得到自己好友陣亡的消息後,也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大概是因為這裏隻有霍去病,所以他能放心的哭泣,放心的發泄自己心中的悲痛,若是有外人在場,他是斷斷不會隨意的展露自己內心的悲傷。


    孫銘哽咽的說道:“將......將軍......今早,孫銘和小胖帶了兩名斥候,按照計劃去焉支山附近查看地形,不料,在他們偵查完,準備撤離時,兩側的山坡突然出現了一股二十幾人的匈奴尖兵,發現孫銘等人的刹那,匈奴人便快速衝山坡兩側衝下,將孫銘他們團團包圍,孫銘和那兩名斥候力戰不敵,全部戰死,隻有小胖一人逃了迴來。”


    “將軍,現在焉支山附近,布滿了匈奴主力,人數足足達到了五萬之眾,河西四王全都到了,據傳,渾邪王已經在焉支山外三十餘裏處布好了包圍,休屠王正帶領了五千騎兵正像我們這裏趕來,折蘭盧胡二王也是從東西兩側率軍趕來,企圖徹底殲滅我軍,將軍我們快走吧,如若不然,全軍恐怕都要永遠留在這河西之地了!”


    聽完了周興的話,霍去病鬆開了握住他肩膀的手,一步步後退,最終坐在了地上。


    麵無表情盯著自己腳下的黃土看了很久,霍去病開口了。


    “他們說包圍就包圍嗎?他們說殲滅我們就殲滅我們嗎?”


    “我霍去病不是蘇建趙信之流的蠢材,我絕不會給他們任何可趁之機,我也絕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死在這裏。”


    霍去病雙目一淩,“周興,傳令大軍,準備出發,目標.......”


    “焉支山!”


    周興愣住了,“將軍,為什麽要去焉支山,渾邪王等人可就在哪裏等著我們啊。”


    霍去病站起身,昂首挺胸,一身的戰意緩緩散發而出,此刻霍去病渾身上下的氣勢,已然達到了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終於要做出他人生中的第二件壯舉,第一件就是兩年前的長途奔襲。


    霍去病眸光淩厲的盯著大帳外,緩緩開口道:“我霍去病要感謝渾邪王他們的緊逼,因為若不是他們,我還無法徹底下定決心,也無法決定接下來的行軍路線,可現在.......”


    霍去病戰袍一抖,大嘯響起,“傳我將令,全軍沿西北方行軍,繞過渾邪王等部,然後,雖本將翻越焉支山,直撲渾邪老巢!”


    聽到了霍去病的軍令,周興呆掉了,翻越焉支山,直撲渾邪老巢.......這是瘋了嗎?


    “將軍,渾邪王的老巢西城,距此地可是有上千裏啊,那裏也是河西的腹地,我軍若真是一路打到那裏,很有可能會被匈奴主力切斷後路,隨即包圍殲滅,將軍,孫銘去了,我也很心痛,可您萬萬不要衝動,將軍,您要三思啊!”


    霍去病冷冰冰的盯著周興,“本將的軍令,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周興閉住了嘴,經過這兩年的相處,周興很了解霍去病,他知道,自家將軍做好的決定,任誰也無法改變,哪怕是陛下。


    剛剛周興以為霍去病是因為聽到孫銘戰死的消息後,過於憤怒,所以才兵行險招,打算去掏渾邪王的老窩,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這條方案,霍去病已經琢磨很多天了,即便是沒有孫銘戰死這件事兒,他也一樣會這麽做。


    翻越焉支山,穿插到渾邪王等人的後方,於運動中在屢出重拳,打的渾邪王等人暈頭轉向,讓他們摸不準自己的行動,最後在畢其一役,攻打西城,這就是他的戰略!


    周興有些渾渾噩噩的站起身,去傳達霍去病的軍令了,但在周興離開之前,霍去病叫住了他,下達了最後一條軍令。


    “命趙破奴率軍八百,即刻出發,前往孫銘戰死之地,不論發生了什麽,都要替本將把孫銘和那兩個兄弟的屍體搶迴來。”


    說到這裏,霍去病攥緊了自己的雙拳,英俊的五官此刻因為憤怒而扭曲成了一團,“活著他們不能跟我迴到家鄉,死,我也絕不會讓他們做他鄉的孤魂野鬼。”


    “諾。”


    滿臉淚痕的周興出去傳達霍去病的軍令,而霍去病在他走後,又一屁股的坐在了地上,他就這麽一直坐在帥帳中的黃土上,一言不發。


    其實,剛剛他本來是想親自帶人去搶屍體的,但.......不行,他是大軍的主帥,不能這麽肆意妄為,所以他派了趙破奴去。


    坐在地上的霍去病,腦袋開始飛速旋轉了起來,腦海中迴想起不久前錢明光從自己麵前瘋癲跑過的模樣,想著他那一身幹淨的甲胄,想著他腰間沒有戰刀的刀鞘,最後霍去病想到了錢明光臉上無助,驚恐,痛不欲生的表情。


    想到了這些,霍去病頓時明白了很多,他好像知道錢明光為什麽發狂了。


    唉......霍去病仰起了下巴,不由一聲長歎,“希望不要是自己猜測的那般。”


    .......


    一件普通漢軍將士所休息的營帳中


    陽光透過帳篷,照射了進來,整座營帳的布置很簡潔,隻有幾張床榻,還有......蹲在角落中,抱頭痛哭的那道身影。


    在兩分鍾前,這裏的原主人,正在休息的五名漢軍士卒被一名突來的訪客,用一種極為野蠻趕了出來,現在這裏,隻屬於一人,屬於那個剛剛從戰場上逃迴來的孩子。


    營帳的最右邊角落中,錢明光雙腿並攏蹲在這裏,一雙大手痛苦不堪的捂著自己的腦袋,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眼角流下,那無助的神色,那痛哭流涕的模樣,看得人心碎不已。


    在經過了前幾日的思考之後,錢明光幾乎已經放下了自己心中的罪惡和負擔,所以今天一大早,他便和孫銘還有兩名斥候去焉支山附近探查敵情和地形,這一路上,錢明光的表現非常好,偵查敵情,記錄敵軍的分布,每一項任務他都做的很到位,而那張一直鬱鬱寡歡,愁雲慘淡的臉上,也終於掛上了一抹笑意。


    可就在他們偵查好了地形和敵情,準備返迴大營時,意外發生了,兩側的山坡上突然出現了二十多名駕馬而來,手持彎刀的匈奴騎兵,孫銘一見有匈奴人,沒有猶豫,立刻帶著錢明光和那兩名斥候加快速度。


    但自山坡上衝下的匈奴騎兵,很快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望著眼前匈奴騎兵手中寒光閃閃的彎刀,看著他們臉上那猙獰不屑的神色,錢明光下意識的摸住了自己腰間的刀柄。


    眼見前路後路皆被匈奴人堵住,孫銘當機立斷,揮刀衝了上去,三個人和二十多名匈奴騎兵殺成了一團。


    三個人,是的,隻有三個人,錢明光沒有動,事實上,在孫銘帶人駕馬衝向那些匈奴人的同一刻,錢明光便猛地拔出了那把自己一直不敢握住的環首刀,而他剛開始就跟在孫銘的身後,那個時候他沒有任何怯意,甚至有著一股豪情。


    可......正當孫銘和那兩名漢軍斥候與匈奴騎兵短兵相接,廝殺到了一起,錢明光看著一刀被孫銘砍下了戰馬的匈奴騎兵時,他心中的豪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恐懼,胯下奔馳的戰馬,也在無意間停了下來。


    鮮血,屍體,這一刻,錢明光的臉上充滿了恐慌,隻因在屍體的刺激下他又一次迴想起了自己那本就釋懷的恐怖一幕。


    一家三口那和善的麵容,在錢明光的心中猛地變得猙獰了起來,他們那平穩放於身體兩側的雙手也一點點鎖住了他的脖子。


    “血......不,不要......”


    現實終歸是現實,當錢明光再一次見到鮮血和屍體時,他自以為已經釋懷了的東西,便猛地加重了起來。


    天地間,好似有一把迎麵而來的重錘將他從天堂又打迴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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