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越的身體在一天一碗苦藥中漸漸好起來,而隨著墨淺從未鬆懈的趕路進程,兩人距離北邊國境也越來越近。


    起初幾乎每日刺殺不斷,三教九流的都有,不管二人如何隱藏行跡,總有江湖人士如骨附蛆般的跟在身後。


    追殺隻是讓墨淺煩得慌,憑著從毒老那順出的一包毒,迴迴皆能放倒。


    但蘇時越得罪的人實在太多,即便走了一路留下一路屍體,仍是前赴後繼的來取蘇時越的命。


    等到墨淺終於不耐煩,開始趕武功已經恢複了大半的蘇時越離開時,那些江湖人士,從此再也沒出現在二人麵前。


    墨淺心裏很清楚是蘇時越動的手腳,想必是讓幽冥司的人暗中處理掉了,但她沒有問。


    終歸不是一路人,還是少打聽的為好,這樣以後與蘇時越也能少些瓜葛。


    這一日,兩人在幽州城內的客棧稍作休整,墨淺親手煎了最後一劑藥。


    北風唿嘯,幽州城,是北狄與本朝邊疆重城,伐北大軍就駐紮在城外。


    蘇時越蹲在墨淺旁邊,看她坐在小板凳上一言不發的拿著扇子扇爐子,一向清清淡淡的神色浮出一絲傷感。


    “小錢,你今天怎麽大發善心親自幫我熬藥啊?”蘇時越捧著茶盞幽幽的問道。


    墨淺有點心不在焉,反應了一會才慢吞吞的答道:“喝了這劑藥,你的毒就清幹淨了。”


    蘇時越笑了一聲,卻是滿不在乎的模樣,瞅著墨淺平板版的問道:“你不會又是要趕我走吧?”


    墨淺懶懶道:“我趕你就會走麽,一路上我攆了你多少次,哪次有用了。”


    蘇時越歎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神深似海,明如鏡。


    藥出爐,蘇時越乖乖坐在椅子上喝藥,墨淺眯著眼在旁邊瞌睡。


    就要見到慕容煜了,她反倒近鄉情怯,見了麵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他欣喜於她的到來,亦或是戰事吃緊,早已將她忘在腦後?


    墨淺心裏糾結,麵上卻並未顯露半分。


    幽冥司的勢力既然跟著他們,便最好不讓蘇時越糾纏進邊疆戰事,多了武林之人摻和,隻會讓邊境的形勢越來越亂。


    瞧著蘇時越喝完了藥,墨淺走過去拎起他的腕子號脈。


    “你恢複了。”墨淺淡淡的說道,心裏卻在翻天倒海的吃驚,這幾日蘇時越一直在恢複,但可能是他有意壓著內力,且她也未時時探他的脈,便沒有試出來。


    如今的蘇時越,若真與她打起來,即便千般毒藥萬種手段都用上,勝負也很難說。


    這樣的人更不能帶到軍營裏去,甚至讓他知道她是誰,都會添進許多不確定的危險因素。


    蘇時越卻是另一番打算。


    他自是早知道墨淺身份,卻並不打算在此時與慕容煜正麵衝突。


    北狄大軍臨境,此時慕容煜必然嚴陣以待,萬一在明麵上惹了他,必然立即會有反響,幽冥司經他中毒一事,暴露出不少內部的不穩定因素,而蘇時越需要時間整頓。


    蘇時越見墨淺坐在一邊發怔,在她眼前揮揮手,笑道:“你這兩天話越來越少,是不是快到地方了?”


    墨淺瞟了他一眼,點頭。


    蘇時越再問道:“你親戚是何人?你到底是要見誰?”


    墨淺眼中警惕之色上浮,笑了聲反問道:“那蘇大司主又可否告訴我,幽冥司總部在哪?司中多少人?”


    蘇時越嗆了一下,低聲一笑,徑自出了門去。


    墨淺在客棧中休整了一天,蘇時越再沒迴來。


    明麵上是為了等蘇時越,墨淺自己內心卻知道,她隻是心緒複雜,有點怕見到慕容煜,才一再躊躇在此耽擱。


    次日清晨一大早,墨淺整裝完畢,騎馬到了幽州城外。


    奔馳數十裏,方見得旌旗招展,軍帳綿延,兵戈之聲隱聞。


    墨淺勒馬在營地大門前,立即便有軍卒迎上來喝到:“來者何人?”


    墨淺下馬,抱拳道:“小哥,勞煩代為通傳,小生墨淺,求見主帥。”


    兵卒皺眉拿槍尖對著她,喝問道:“主帥是你想見就見的麽!你有何事?”


    墨淺想了想,將背上包裹解下來,遞給看守道:“小生從京城中來,為主帥慕容煜送家信,還有一些捎帶之物。”


    兵卒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淺,見她文生公子打扮,小臉白白淨淨,卻並非是家仆模樣,眼露懷疑道:“主帥信物自有軍中傳送,怎麽讓你這麽個白麵小生來送!”


    墨淺愣了一下,心道也對,慕容煜傳信在這邊大抵是妖玉等人負責,不大可能走正門。


    她放軟了語氣,從腕上將手環摘下,遞與軍卒道:“小哥,是家中有急事,真的需求見主帥一麵,這樣,你拿此物去通傳,必然會讓我進去的。”


    軍卒見那手環雕工精致,卻並不像個尋常男子所帶,愈發懷疑,一招手,幾人見墨淺團團圍住,槍尖直指著她,喝道:“軍中戒嚴,不允許任何探視,你行跡可疑,拿下!”


    墨淺一驚,連忙團團作揖道:“諸位,諸位慢動手,我不知道軍中已戒嚴,這信既然送不進去,我便不送了,諸位請放我走,待我請示家主後,稟明情況,小生真是送信之人,並無歹意。”


    說她可疑是因著文弱書生模樣不像是送信的,但也正因此,方顯出墨淺手無縛雞之力。


    軍卒見她並無硬闖之意,反倒要離去,又態度極為誠懇,便讓開一小口,推搡墨淺道:“那就快走,軍營重地,莫要滋擾生事!”


    墨淺連忙順著出去,跨馬而上,佯作離去。


    縱馬到軍營附近樹林裏,徘徊一番,遙望軍營,知道慕容煜就在營內,且軍中甚少有連探望都不允之時,這等戒嚴,莫非慕容煜真已十分傷重。


    墨淺心急如焚,正規門路卻不得入,不由心揪不已。


    她繞著軍營附近轉了一圈,暗歎防守之嚴密,竟無處可突進。


    既然已露過一次麵,此時再揚明王妃身份,想必守門軍卒也不會相信,反倒會被當歹人抓起來。


    營前抓到歹人這種小事,又必定不會報到慕容煜麵前,她便是束手就擒,還不知要被關到何年何月。


    何況此時揚明王妃身份,軍中主帥帶女人來打仗,更是對慕容煜不利。


    墨淺遙遙望著主帳,心亂如麻,卻是沒個主意。


    她耳尖的聽到遠處樹叢有輕微響動,立刻查看,卻是一斥候打扮兵卒,正往營帳方向迴去。


    墨淺暗歎,若不是慕容煜禦下甚嚴,她倒是可借斥候身份混進去,如今看守門軍卒都如此盡責,怕是此法也行不通。


    為防斥候抓到她再惹一番麻煩,墨淺翻身上馬,騰騰煙塵向幽州城而去。


    走在幽州城街道上,墨淺耳邊湧入的多是對戰事的議論,約是之前與北狄幾戰幾分,勝敗如何之事。


    她心裏對這些都不在意,唯一滿心想的,便是那帳中的主帥現今如何。


    但百姓們所知的,也不過是幾日前打了一仗,由軍中哪個大將領兵出戰,又滅了北狄多少兵馬之事。


    沒人敢妄議主帥受傷之事,更沒人知道軍中真情。


    墨淺隨意找了家茶樓坐下,聽著台上說書先生講與北狄開戰三月,慕容煜與北狄將領戰了三迴合,便將敵方首級取迴之事。


    不可盡信,民間不過知道些捕風捉影之事,但聽到和慕容煜有關的消息,墨淺內心更是煎熬。


    墨淺飲下一口茶,下了決定,她要夜探軍營。


    見不到慕容煜,她放不下心,何況黑玉不在身邊,她連慕容煜近況都不曉得,更不知道拖了這麽些日子,慕容煜的傷勢是否更嚴重。


    唯一能確定的,便是慕容煜此時還活著,不然軍中此時當已白布迎風,全軍縞素。


    起碼一國王爺有事,他們是不敢秘不發喪的。


    想到慕容煜一定還有氣在,墨淺總算能稍微定下心神,迴客棧打理晚上闖營所需備下的一應物事。


    這是個極冒險的決定,稍有不慎,被萬箭穿心都有可能。


    但墨淺顧不得那麽多了,眼睜睜盼到黃昏,她打馬出城,到離軍營至少十裏的地方把馬留下,獨自步行。


    軍營四周當有探子,她既要悄然過去,便隻能隻身前行。


    衰黃草木難以掩蓋身形,墨淺行進速度頗慢,但她的殺手本能使得在白日裏已將地形記下,三更更鼓打響時,終是避開各方耳目,摸到了軍營門口。


    營門有軍兵守衛,但既是如此來,便難不倒墨淺,她備有一種能讓人恍惚失去瞬間意識的藥,不暈不迷,隻是眼前一晃,與困倦恍惚十分相似。


    墨淺就近撒出早抓到的夜鶯,看那夜鶯抖抖翅膀從營門前飛過。


    身形一閃而入,營門守衛依然默默站崗,並未發現異常。


    十八般手段皆用上,墨淺混過了一層又一層守衛,漸漸向中心地域靠近。


    數萬大軍的營帳簇擁著那一個主帳,距離營門何止數裏,卻是步步守衛,時時巡檢。


    墨淺靠在一棵可容暫時避身的樹後,遙遙望著主帳,胸口極速起伏著。


    她時間不多,一路上實在避不過去的巡查兵士,她便放倒了幾個,雖已拖到隱秘處,但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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