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媳婦正在外屋的灶間做飯,鍋裏咕嘟嘟的像是煮著粥,她正將幾個大餅往鍋裏放,似是要蒸一蒸。


    墨淺掃了一眼屋內屋外,沒見到小劉哥,問道:“嫂子,小劉哥出去了嗎?”


    她現在仍是做一身公子打扮,麵容又十分俊俏,小劉媳婦雖然知道來借宿的這兩個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但年輕的小婦人,仍是有些春心萌動的紅了臉。


    小劉媳婦麵頰微紅的抬頭看了墨淺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嘴裏答道:“鹹菜缸放在地窖裏,他出去拿鹹菜了。”


    哦,那便是說不一時就要迴來,墨淺撓撓頭,說道:“嫂子,這粥做好了,能勻出我二人的份量麽?”


    小劉媳婦點點頭道:“能。”


    這時候通往院子裏門吱呀一聲開了,外麵雪已經停了,但風仍是很大,唿唿的灌進屋子裏,灶間的柴火劈裏啪啦的爆了幾個火花,燒的更旺了些。


    看見墨淺站在他媳婦近前,正帶著笑意敘話,小劉哥有點不高興道:“你怎麽還沒走?”


    墨淺微微尷尬道:“想再討一餐飯吃。”


    “沒有沒有,趕緊走吧,東西都收拾好,別落在我家裏。”小劉哥更不耐煩的揮揮手,擋在了墨淺與他媳婦之間。


    墨淺笑嘻嘻的又從懷裏掏出一塊不小的碎銀,放在灶台上,說道:“就討兩碗粥喝,小劉哥就行個方便嘛。”


    畢竟家裏仍是窮苦,看見了亮晃晃的銀子,小劉哥也有幾分心動,便道:“那就去裏屋等著,喝完了粥就趕緊走,馬我給你拴在屋後的瓜棚裏了,沒草喂,你們也記得牽走。”


    墨淺應了一聲,抬腳往迴走,心裏暗暗心疼那匹上好的戰馬,竟然就這麽被硬生生餓了一宿,還得扛著冰風冷雪。


    這邊一番折騰,蘇時越早就醒了過來,他睡覺一向都輕,其實剛才墨淺醒過來從他邊上過的時候,他就也醒了,隻不過身體動不得內裏,再經過昨天一番折騰,境況越發不好,便又忍不住閉著眼眯了一會。


    此時墨淺從屋子裏進來,聽吐息就知道這家夥已經醒了,叫到:“蘇時越,醒了就趕緊起來,今兒還得趕路呢。”


    她盤算著頂多將蘇時越帶到城裏,到時候買點藥,將解毒的方子留個他,而後大家就一拍兩散。


    不過她做的這些,應當是也值了個不小的人情,能讓他徹底放過妖玉吧。


    蘇時越睜開眼,慢悠悠坐起身,語調輕快道:“早晨好啊我的小公子。”


    墨淺對這個稱唿嫌惡的皺了皺眉,語調低了三度道:“我姓錢名玉,你叫我錢公子就行了。”


    “哦,錢公子早安。”蘇時越從善如流的笑道,一邊慢條斯理的起身,將衣裳上壓出的褶皺都理好。


    小劉哥在這時端了兩個粗瓷大碗,徑直走進門,挑著一個雜物還沒堆滿的桌角將碗放下,粗著嗓音說道:“粥好了,快吃吧。”


    墨淺笑道:“多謝了。”


    小劉哥沒搭茬,粥放下就走了,臨走時看見角落裏躺著的血衣,更是心事重重。


    蘇時越笑眯眯道:“看看你把人家嚇的,給了銀子都不好好幫你辦事。”


    墨淺將粥碗端過來,有些嫌棄的不想吃,捧著先暖個手,聽到蘇時越如此問,稀奇道:“你怎麽知道我給了銀子?”


    蘇時越將頭上的麵具正了正,也走過去取粥碗,輕鬆道:“就這麽個性子,不給銀子,能有這兩碗粥?”


    墨淺微微頷首道:“你既然料到了,那便想著還我。”


    蘇時越挑挑眉,沒想到堂堂煜王府的王妃竟然如此斤斤計較,可惜他的表情都在麵具下沒人看得見。


    墨淺見他不做聲,抬頭一看,蘇時越已經捧著粥碗默默的喝了起來,動作極其優雅,雖是捧著粗瓷大碗,卻反而像是拿著官窯貢品喝燕窩一樣有氣度。


    不由得看著有些不順眼,墨淺問道:“喂,你不是幽冥司主麽?這種東西也入的了口?”


    蘇時越從粥碗中抬頭,朝墨淺擠了擠眼睛,俏皮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麽。”


    墨淺嚐了一口碗中的粥,粗糲的米和帶著微苦味的井水熬成,她就算前世做殺手的時候,也很少這麽虧待自己。


    大約隻有還沒熬出頭的那幾年,還吃的是這樣的夥食吧。


    不過蘇時越看起來異常尊貴的一個人,竟然這麽輕輕鬆鬆就拿此粥果腹了,她便也沒有多挑剔,將手中一碗清粥慢慢喝完。


    粥是剛出鍋的還挺燙,等兩人將這簡陋的早餐吃畢,太陽已經從紅彤彤便成了金光耀眼。


    墨淺將屋內整理好,蘇時越染了血的那件衣裳讓他自己拿著,兩人向小劉哥告辭,牽了馬走人。


    戰馬到底還是不尋常一些,就算辛苦了一晚上又沒吃東西,還是頗有精神。


    蘇時越腹上的傷口昨晚已經簡約包紮,但無論是哪方麵因素都不適合步行,墨淺隻得咬牙又讓他騎在馬背上。


    兩人出了村口,恰好有一片枯黃的草地,墨淺牽馬到那裏,先讓馬填飽了肚子,又在溪邊不遠處,給馬飲了水。


    趁著這檔口,便把昨天染了血的衣裳刨了個坑埋了。


    墨淺將吃飽喝足的馬拉迴來,一個飛身上了馬背,又將蘇時越也提溜上來,問道:“想追殺你的估計不少吧?”


    蘇時越坐在她身後,手規規矩矩的向前撈住了韁繩,答道:“是。”


    墨淺挺直了脊背坐在馬上,聞言歎了一聲道:“那你現在屁股後麵有多少追兵?”


    蘇時越語氣頗無所謂道:“但凡看見我的,基本都想殺了我。”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名門正派。”


    墨淺策馬奔騰,向曲陽城趕去,聞言笑道:“莫非其他的歪門邪教都和你關係不錯?你在曲陽城有沒有認識的親戚好友,我把你送過去吧。”


    蘇時越笑眯眯道:“其他的歪門邪教,抓到了我,想碎屍萬段。”


    墨淺一個腳滑,差點沒踩住鐙子,從馬上跌下去。


    她到底撿了個什麽人迴來啊,好像全天下都在追殺他!


    蘇時越將她扶穩,拍了拍她肩膀,仍然帶著笑意道:“所以你可千萬別把我隨便丟在哪,不出一時三刻我就能變成厲鬼,然後去找你。”


    “我欠著你的啊?”墨淺拿馬鞭子往後一捅,鞭子梢剛好壓在蘇時越的小腹傷口上。


    蘇時越悶哼了一聲,低頭瞧瞧他深灰色衣衫上又浸出的暗色,苦笑道:“你不欠著我的,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幽冥司的人情,不要白不要。”墨淺雙腿一夾馬肚子,讓馬走的更快些。


    蘇時越輕歎了一聲道:“還真是我說什麽你都信。”


    “那你敢騙我麽?”墨淺冷笑一聲,身上披著的那件白狐毛大氅迎風鼓起,糊了蘇時越一臉。


    一張嘴必然灌一肚子的風,蘇時越便默默的沒有說話。


    大約中午的時候,曲陽城門遙遙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兩邊已經都是農田,但時節到了快過年的時候,地裏都沒什麽莊稼,人影也不見幾個。


    墨淺摸出水袋喝了幾口,又放迴馬鞍上扣著,心情高昂了一點,讓馬小跑著向著城門而去。


    蘇時越一路上都默默不語,被冷風吹的狠了就往前湊合,依著前麵墨淺的身形取暖,此時見她喝水,喉結動了動道:“水也給我喝點。”


    墨淺將水壺甩給身後,腳下卻暗暗使力,馬便提了些速度,北風吹的她零散的發絲四處飄。


    蘇時越默默的將水囊拿到一邊,把墨淺的成心為難也扔到九霄雲外,就當沒感覺到。


    到了曲陽城門前,城門守衛卻是正在盤查路人,外帶收一些進城的稅銀。


    墨淺將馬勒在稍微遠的地方,黛眉微蹙道:“你身上可有文牒?”


    像是他們這種江湖人士,一般也都備有個進城用的正經身份證明。


    不過墨淺估摸著,像是蘇時越這種翻城牆過去跟翻院牆沒區別的身手,身上帶沒帶文書很難說。


    蘇時越卻微微一笑,點頭道:“你隻管過,放心。”


    墨淺狐疑的迴身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而後翻身下馬。


    蘇時越端坐在馬上,顯然已經理解了墨淺的用意,絲毫沒覺得意外。


    他們兩人都是爺們的裝扮,一路上人少,同乘一騎也變罷了,此時過城門若是再擁在一匹馬上,難免讓人多注意。


    墨淺暗恨將來等蘇時越的的傷略微恢複了,定然讓他替她牽著馬上街遛彎,此時便也隻好這樣湊合著,替蘇時越牽著馬,慢慢走向城門。的


    官兵們隻是例行的盤查,墨淺謊稱他二人是來走親戚的,交了過路的銀子,竟然也輕鬆放行。


    曲陽城是個不小的縣城,此時已近中午,街上雖不比往日的熱鬧,但也並不冷清,叫賣的小攤販沿街擺著各式各樣的貨品。


    墨淺懶得多看,直接隨意打聽了一下離這最近最好的客棧在哪,牽著馬走了過去。


    蘇時越倒是興味盎然的左悄悄右看看,趁著墨淺沒留意,還在路過的柳樹幹上動作極快的留下了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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