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意識到自己的態度迫切了,她又慌忙鬆了手,不好意思道:“我隻是……隻是……”


    小臉上的皮膚微微泛紅,墨淺可不是什麽白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害羞什麽,本著與人為善的原則,她感覺這事兒還得慕容煜自己來處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如青雪姑娘自己問他吧!”


    “姑娘說笑,”青雪抬眸看向那間燈光暗淡的屋子,臉上一直盛滿了盈盈的笑意,該打聽的也打聽清楚,她也自然沒有再多逗留的必要,“莫姑娘,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迴去了,今日之事,還請姑娘替青雪保密可好?”


    “嗯,可以。”事不關己,墨淺也不是那麽多話的人,頂多就持看戲的態度,瞅瞅慕容煜到底要怎麽拒絕美人,不過,她敲了敲手裏的勺子,可惜青雪美人一腔火熱的性子竟被他生生的憋得藏起了心思。


    既然正主都走了,墨淺端了那一碗芙蓉露去了慕容煜的房間,他正在窗邊燒著一張信條,旁邊的信鴿在懸吊的燈油杆上‘咕咕’的叫喚了兩聲。


    應該是慕容煜和下屬們在傳信,墨淺不準備過問,把瓷碗往桌上一撩,“喏,青雪美人親自給你做的芙蓉露。”


    “人家不是送給你吃了嗎?你不吃才來推給我?”慕容煜眼皮都沒動,手一放開,信紙燃盡的黑屑全部浸到燈油裏,這才轉身到桌案邊拿起筆提字,絲毫不避諱房間裏還有一個墨淺的存在。


    屋內的油燈染出昏黃的光,墨淺欣賞著他認真的側顏,哼哼道:“你該感謝我,替你擋了一樁風月事。”


    “若是成心想幫我,你大可對她說我鍾情的女子便是你,這樣便可以斷了她對我的念頭。”


    蒼勁的小篆從他的筆下逐字彈出,慕容煜收了筆,吹幹了上麵的餘墨,又塞進鴿腳的信桶,看著它飛出了窗際,才慢悠悠的走到桌邊,睨視一眼桌上的芙蓉露,“說到底你這哪裏是在幫我?分明是在看我的好戲!”


    心裏的小九九被全部識破,墨淺微微尷尬,“若不是你先招惹她,也輪不到我來看好戲呀?”


    “都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想別的事?”慕容煜取過茶壺,邊倒茶水邊說,“我剛剛得到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你什麽時候也玩這套了?”墨淺隨意盛了口芙蓉露嚐嚐,果然唇齒留香,“好消息是什麽?壞消息又是什麽?”


    慕容煜也不繼續賣關子,“好消息就是,我的人已經收到消息,正在趕往陵縣。”


    “那壞消息呢?”


    淡然的泯一口茶水,慕容煜道:“太子已經得知我們的行蹤,”他頓了頓,“我們,得馬上離開。”


    “馬上離開?那你的傷?”危機意識忽然來臨,墨淺也收了玩笑性子。


    “傷不礙事,連夜離開更容易隱藏蹤跡。”放下杯盞,慕容煜目光移向窗外,夜風拂過,吹起濃厚的烏雲緩緩挪動,明亮的月光被迫陰進黑雲深處,大地籠上一層厚密的漆黑。


    馬車在這樣的夜裏飛馳而過,踏碎一地的塵埃,車內的物品也因為馬車的疾馳而左右搖晃,墨淺扶著慕容煜穩住身形,“怎麽樣?傷口裂開沒有?”


    自打他們從太守府出來之後,周遭的殺氣竟一直沒有散過,墨淺不得不趨使車夫快點,可一邊擦著慕容煜額角的汗珠,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隱隱滲出血跡,沒辦法,以兩人目前的狀況,怎麽和那些專業殺手抗衡……


    忽然,車外一陣細微的響動之後,馬車漸漸放緩了速度,墨淺心驚喚道車夫:“馬師父,怎麽車慢下來了?”


    車外無人迴應,詭異的寂靜宛如黑暗中無形的手掌捏住人的喉嚨,空氣中傳來一絲淡淡的,淡淡的血腥味。


    殺手出身的墨淺對於血腥味兒極為敏感,同樣在戰場上曆經過無數廝殺的慕容煜亦然,他出手攔住墨淺探向車簾的手,盡管氣息不穩也難掩他語氣裏的沉靜,“外麵有四個人。”


    墨淺一怔。


    四個人——四個殺手!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石板麵鋪陳的大道上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那淡淡的血腥味兒由淡轉濃,其間還夾雜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在幽夜裏飄進幾人的鼻息,帶著微弱的蠱惑意味,仿佛能令人在瞬間放下所有防備。


    墨淺奇異之際,慕容煜的眼睛霍然盯住車簾,似乎透過輕輕晃動的車簾看向什麽不知名的危險,他嘴角動動,“第五個人。”


    “第五個人?”緊緊皺起了眉頭,墨淺的視線順著他的望去車簾,五個殺手。


    左手下意識的去握手鐲,卻感受到手腕的空曠,她垂眸一看。


    靠!手鐲的鋼絲還纏在那棕熊脖子上,當時被慕容煜一攬,鐲子就飛出去了。


    沒了武器,隻有靠搏擊術,近距離對付敵人還行,遠擊就不好說了,而且對方還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殺手,墨淺神色凝重了不少,靠近了一些慕容煜,“現在怎麽辦?”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將自身的安危和慕容煜係在了一塊兒,連帶著領導權也無意識的交給了他,無聲無息中已經把他放在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上,隻是現在大敵在前,她渾身的心思都放在如何退敵上,自是沒有注意過這細微的情感變化。


    時間在雙方不動聲色中徐徐流過,車廂外的殺氣沒有一丁點兒的減少,慕容煜卻忽然起身,冷靜道:“我們先出去。”


    扶著他出了車廂,墨淺愣愣的看著周遭,前麵,左邊,右邊,後邊,四方似乎約好的距離位置上站著四個黑衣人,從頭到腳以黑布裹身,連帶執劍的手上也被黑布纏繞,若不是手中出現的一抹雪亮,他們隱匿在黑夜中,可以毫無聲息的逼近甚至殺死任何人。


    隻是這裏隻有四個人,和慕容煜說好的五個似乎又出入,不過她倒不是懷疑慕容煜,他說有五個就定然有五個,隻是剩下的這一個身在何處?


    “慶元國的煜王爺戰神之名的微風依舊那麽名不虛傳。”


    溫潤的聲音傳來,在頭頂!


    墨淺迅速轉眼看向身後的馬車,車頂上的一道白色的身形在黑夜裏尤為醒目,他麵上帶著的似白玉般細膩的麵具,被風吹開的烏月投影出幾抹雪光,身上的白衣隨風而揚,自有一股風光霽月的磊落氣度。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殺手呢?在她看著‘人不可貌相’的定則雖然深入心中,但此時仍然不可能將雙手沾滿血腥的殺手與眼前的白衣人畫上等號。


    在她的記憶中,她見過喜歡藍衣的殺手,喜歡穿紅衣的殺手,喜歡穿黑衣的殺手……卻唯獨沒有見過會穿白衣的殺手!


    因為白衣太過純潔,也十分不容易隱藏,甚至連最簡單的掩飾也做不到——一旦身體受了傷,白衣完全不能遮掩,隻會令他們暴露得更加徹底,所以沒有一個殺手會選擇白色,那麽,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物,不,應該說是怎樣一個殺手呢?


    灼灼的視線帶著探究的含義落在白衣人的麵具上,他卻似乎沒有任何察覺,原因是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墨淺的身旁,帶著輕微的、朗落的目光看著他。


    慕容煜毫無所謂的迎合他的視線,散懶的倚在墨淺的肩頭,似乎隻是一句普通的招唿:“許久不見,幽冥司主別來無恙啊!”


    如果說剛才聽到那人的‘依舊’,墨淺隻是隱隱有所懷疑,現在聽到慕容煜的‘許久不見’就已經確定了,他們是舊識,還是那種曾經交過手的舊識。


    因為根知對方的脾性,所以隻用一個輕描淡寫的眼神,一句平常之極的問候,都能夠從中揣測出對方的心境,這是一種需要多久才能磨合的熟稔,墨淺簡直無法想象……


    慕容煜不是一個王爺嗎?怎麽會和殺手組織的頭領扯上關係呢?


    “的確許久不見,從上次見麵算起了至少有七年了吧?”蘇時越修長如玉的手指隨意指向墨淺,溫潤的語調霎時變得有宛轉起來,“看來這七年來你變了不少,至少以前你的身邊可從來沒有出現過女人。”


    “人總是會在不同的壞境下改變,慕容煜也脫不了俗,”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墨淺的大半個身子已經被他攬在身下,慕容煜幽邃的眼神流露出一點笑意,“七年過去了,你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任何變化,經他刻意放緩的速度一字一字的吐出來,墨淺中覺得他若有所指,似乎在他和那個白衣司主之間存在著某種他們外人看不出來的交集,僅僅是一句尋常的話經過人語調的熏陶,幻化出另一層隻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意思。


    墨淺看著兩人互相對視的雙眼,眼神交匯之間有一種詭譎的氣氛融進空氣中,而旁邊的是個殺手卻恍然無覺。


    “敘舊也續夠了,不若你猜猜我今日來是為了什麽?”白玉麵具上依舊讀不出絲毫的神情變化,無端的,墨淺讓墨淺嗅出了一股冷漠的殺氣,那是隻有絕頂殺手才會釋放出來的氣息,而那種氣息源於實力。


    如果現在慕容煜沒有受傷,墨淺或許還會感覺他們有積分的勝算,但是現在……她的格鬥術在這些身負輕功和內力的殺手麵前起不了半點作用,甚至還會成了慕容煜的累贅。


    在見識到古代殺手來無聲去無息的行蹤之後,她現在是萬分期盼著自己會一點古代的功法,哪怕隻會這麽一個小時的時間……至少能讓他們離開這裏。


    墨淺的心思錯綜複雜,而慕容煜卻更為沉著冷靜,語調清揚:“哦?竟不是有人要買我的命?”


    “的確有人想買你的命,而且底下的人還是在我毫無知情的情況下出的任務。”


    蘇時越輕聲說,不過再輕的聲音在寂靜的高度上傳來也顯得尤為清晰,他手掌微微轉動,幾米外的樹葉一顫,幾片樹葉被吸附進他的指間,厲氣無風自氣,他身後的青絲浮起,遠遠的望去,宛如遺世仙人。


    “很遺憾,任務失敗了。”慕容煜彎出弧角,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煞氣一般,悠閑自得重新起唇:“幽冥司從不養閑人,所以你現在是要殺了我,還是殺了他們?”


    拈葉隻是第一步,多年的相伴早已讓兩人的一言一動都牢記於心,即便相隔七年,有些習慣也是刻進了骨髓一般熟悉,但慕容煜仍然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連一點點的心境波瀾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神情……倒像是篤定了即將要發生的事一樣。


    墨淺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頗為荒唐卻又十分合理的念頭,仿佛像是在驗證她的猜想一樣,前後左右四方的殺手忽然倒地,劍落在地麵‘恍當’作響,像是夜裏最淒厲的送葬歌謠。他們心髒的位置……全部插著一片樹葉,而這些樹葉,在前一秒裏,還被那名白衣司主拈在指間把玩。


    她怔怔的轉眼,馬車上的白衣男人隻是緩慢的將手負在身後,“當然……是他們。”


    一點也不意外,慕容煜也不看那幾名黑衣殺手漸漸在空氣中腐蝕的身軀,依舊是將目光停留在馬車頂上,他的習性一如既往的——簡單明了。


    腐蝕的身軀發出‘滋滋’的響聲,縱使是墨淺這種現代殺手的靈魂也似乎不太能忍受他的殺伐手段,聽著幾人身上腐爛的聲音,幾欲作嘔。


    “姑娘似乎不太能接受我們的手段?”蘇時越對她的表現起了興致,掀起一絲笑的打量著她身旁的慕容煜,“那你可知道,你身旁這男人是從什麽樣的墳堆裏爬出來的?”


    “蘇時越,你越忌了。”


    起先無論他說什麽,慕容煜始終都是一副清淡冷漠的性子,如今這話一出口,竟得他都連名帶姓的喚自己的名字,蘇時越白玉麵具後的臉龐動容不少,這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不簡單,從來都是心思殺伐果斷的慕容煜也會有在意的女人,果然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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