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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整個普水縣政府大樓籠罩在一片晚霞殘影中,此時早已過了下班時間,整個縣政府辦公大樓除了幾個執勤保安偶爾從一樓大廳巡邏進出,大樓內外顯出幾分說不出的靜謐。三樓縣長辦公室裏,代理縣長陳大龍和鄉紀委書記胡長俊對麵坐著,卻都沉默不語。


    就在今天下午,陳大龍得到確切消息,賈達成已經在市裏找到市紀委相關領導建議把胡長俊調整出普水縣,陳大龍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陳大龍到普水上任的時間不長,根基未穩的情況下非常需要常委中多一個堅定不移跟自己統一戰線的同盟軍,胡長俊之前已經跟自己聯手阻止了精誠化工項目落戶,說起來胡長俊也算是在關鍵時刻幫他解了燃眉之急,這份情陳大龍記在心裏。


    陳大龍一得到消息立刻親自撥通胡長俊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聲音低沉囑咐他立刻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


    現在,胡長俊已經從陳大龍口中親耳聽到賈達成向市紀委領導建議調整自己的消息,他在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眼神呆呆看向陳大龍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這件事對他來說的確是太意外了,任何人都沒想到賈達成動作會那麽快,昨天常委會上胡長俊剛跟他翻臉,今天他就在背後捅了他一刀,而且還是相當致命的一刀。


    各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湧上胡長俊心頭,什麽叫人生如戲?今兒個算是體味深刻,就在兩天前,他胡長俊還是唯賈達成馬首是瞻的身邊親信,現在卻成了賈達成恨不得一腳踢出普水縣的深惡痛絕之人,沉默良久後,胡長俊帶著一絲苦笑對陳大龍說:


    “陳縣長,這官場的人哪,翻臉比翻書還快,看來賈達成這迴是非要把我趕出普水縣才甘心哪。”


    說者有意,聽著有心,陳大龍從胡長俊這句話裏聽出諸多理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哀歎。


    “胡書記,事情隻是通氣,沒有板上釘釘之前你千萬別泄氣,現在賈達成不過是向市紀委的領導建議調整你的位置,到底市紀委領導能不能同意他的建議,還很難說。”


    “陳縣長,你就別安慰我了,賈達成這兩年一直把普水縣官場當成自己的自留地,縣委常委會上從來沒人敢對他有任何質疑聲音,昨天我在常委會上讓他丟了臉他怎麽可能輕易放過我?”


    胡長俊嘴裏邊說著話,邊伸手接過陳大龍遞過來的一根煙,叼在嘴裏點上,輕輕衝著半空中吐出一縷青煙。


    “就因為他賈達成長期在普水縣搞一言堂,家長製管理作風才會導致普水縣如今的發展現狀,胡書記,你為了咱們普水縣老百姓的利益挺身而出,這種精神是值得敬佩的,你放心,這件事我陳大龍絕不會坐視不管!”


    “你的意思是”胡長俊希望眼神看向陳大龍,手裏夾著的一根煙無意識的左右晃動了兩下後,身體前傾湊近陳大龍想要聽清楚他接下來說的話。


    “這件事成不成關鍵取決於市紀委洪書記?你在普水縣紀委書記的位置上幹了六年了,市紀委洪書記也算是你的老領導,紀委係統動人沒有洪書記點頭肯定是行不通的,依我看現在最關鍵是要看你老領導的態度,要不你今晚就去洪書記那一趟把該說的該做的盡力而為。”


    “不行不行,洪書記是個老員了,黨性和原則性都很強,如果他已經答應了賈達成提出的建議,恐怕誰說都沒用?”


    胡長俊猜到陳大龍的意思是讓他拎點硬貨去巴結討好洪書記,試探這件事還有沒有轉機,趕緊連連擺手拒絕。


    “陳縣長,你是不知道洪書記那倔脾氣,我要是真去給他送禮肯定被他轟出來,到時候反而讓領導壞了印象,還不知道會把我調整到什麽位置上去呢?”


    陳大龍聽胡長俊這麽說,心裏不由暗暗搖頭,難怪胡長俊在普水縣當了六年的紀委書記還沒提拔,敢情這家夥是個死心眼?隻跑不送,原地不動,不跑不送,降級使用的道理連官場愣頭青都明白,怎麽胡長俊當了這些年的領導居然還想不通透?要想被提拔,常去領導家,胡長俊什麽努力都沒做就先打了退堂鼓,這樣的態度怎麽能改變目前對他本人相當不利形勢?


    陳大龍換了種聊天的口吻對胡長俊說:“我記得‘廈門遠華集團特大走私案’發生過後,我曾經仔細看完了整個卷宗,對這個案子的主犯賴昌星一句名言印象深刻,賴昌星說,‘我不怕幹部,就怕幹部沒有愛好。’你仔細想想,市紀委的洪書記有什麽特別的愛好沒有?”


    陳大龍這麽一說,胡長俊頭腦中立馬記起一件事來。


    以前市紀委辦過一個案子,當紀委工作人員對一名涉嫌的官員搜查贓物時,從案發官員家中搜到了一大批紫砂壺,其中有不少都是價值不菲的大師作品,其中有呂堯臣的絞泥冰提壺、鮑誌強的紫玉飄香套壺、汪寅仙大師的水利壺、竹苞壺等10多件,還有顧景舟的9件提臂套壺和小石瓢壺。


    當辦案人員把贓物帶迴紀委的時候,紀委洪書記當天顯得特別興奮,尤其是看到顧景舟的9件提臂套壺和小石瓢壺兩眼幾乎要發直了,他輕手輕腳的用手捧起一個個紫砂壺,簡直是愛不釋手了,捧著紫砂壺嘖嘖稱讚著:“不錯啊,可惜了,唉!真是不錯啊。”


    事後很多紀委工作人員才知道,洪書記竟然還是個紫砂壺收藏迷,何止是迷,簡直就是癡迷,那次的案件進入移交程序後,一並收繳的贓物也要移交,這下,書記竟然像是得了一場大病一樣,有好一陣子提不起精神來。大家都說,書記這是得了相思病了,思念的卻不是人,而是那幾把一直讓他愛不釋手的紫砂壺。


    陳大龍見胡長俊濃眉緊鎖想著什麽,在一旁提醒道:“胡書記,你想想看,賴昌星當年就憑著這句話,海關關長被俘虜了,副市長被擊倒了、公安部副部長也被拉下了水,這些官員,哪一個的級別都比紀委洪書記的級別高,這說明什麽?說明賴昌星雖然出事了,但是他總結出來的這一套經驗還是有可借鑒之處的。”


    “可是洪書記他這些年一直對我不錯”胡長俊對陳大龍也說出了實心話,他覺的自己若是真去給洪書記送禮,心裏感覺像是有些過不了某道關,洪書記待他不薄,他現在卻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陰謀在老領導身上下手,從良心上來說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陳大龍見胡長俊臉上露出猶豫神情,衝他長長歎了口氣說:“我經常說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在的情形是你為魚肉人為刀俎,我這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要不你仔細想想再決定?”


    胡長俊此時腦子裏有些亂,心裏一邊想著洪書記這些年待他的好,一邊又想著,常言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官場中有領導人貪財,有領導貪色,作為領導幹部自己應該有善於控製自己的能力,如果洪書記自己都不清楚什麽事不可為,什麽事可為,就算是這次自己沒有拉攏他,以後也會有別人來拉攏他。


    與其這樣,不如先為自己所用還安全些,至少,以自己目前的心態,隻要不是迫不得已,自己是絕對不會做出對洪書記不利的是事情來的。主意打定後,胡長俊不再搖擺,自己現在已經混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當晚八點多,像是為了配合胡長俊忐忑不安心情,夜色如濃稠的墨硯幽黑深沉好像存心要掩蓋這夜色包裹下的秘密。胡長俊手裏拎著陳大龍“緊急讚助”的紫砂壺在夜色中匆匆進了紀委洪書記的家門。


    洪書記在自己的書房接待了胡長俊,第一眼看到老領導,胡長俊便感覺老領導心裏似乎對自己有些腹誹,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幾分明顯不滿。兩人客套了幾句後,洪書記直言道:“胡長俊,你也是紀委幹線上的老兵了,怎麽我聽說你最近跟縣裏一把手書記鬧不團結?”


    也難怪洪書記會用這種不待見的口氣跟胡長俊說話,普安市官場誰不知道普水縣委書記賈達成原本是市委劉書記的秘書出身?又有誰不知道縣裏的紀委書記大都是從市紀委提拔到底下去的?現在胡長俊跟賈達成過不去,這不是明顯讓自己這個市紀委一把手和市委書記之間心生罅隙嗎?


    胡長俊並未接賈書記的話茬,而是按照陳大龍縣長之前的囑咐先把裝有紫砂壺的木盒擺放在洪書記的紅木書桌上虛心求教口氣:“洪書記,我最近在市麵上淘了個紫砂壺,也不知道真假?還請老領導幫忙鑒別一二?”


    果然不出陳大龍所料,一聽到“紫砂壺”三個字,洪書記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他情不自禁伸手拿起胡長俊擺在桌上的木盒子輕輕打開,一看到盒子裏的物件,兩眼立即發出異樣光芒。


    靠!這可是邵大亨的真品啊!邵大亨是晚清上袁人,其為人卓爾不群孤傲耿直,其製壺高潔典雅鬼斧神工,為世人所推崇,而其紫砂作品傳世極少。他的壺“力追古人,有過之無不及也”,他的作品在清代時已被嗜茶者及收藏家視為珍寶,有“一壺千金,幾不可得”的說法。


    “好!好!好!實在是太好了!”洪書記連說了三聲好後,衝著正睜著一雙“求知欲”很強眼睛看向自己的胡長俊詳細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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