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見是如此,狹促地湊上前來:“你該不是瞧上俞夷府的姑娘了?”


    楊起優雅地端著酒樽:“禮節罷了。”


    薛遠撇撇嘴角:“悶葫蘆!”說完一手撐頭,又道,“不過,那姑娘的心思可不好動,俞夷府的背景也著實太過複雜。”


    算起來,薛遠與楊起皆是一般年歲,年初才及冠,交情也不錯,見他這樣也挺憂心。俞氏女可不是誰家都娶得起的,更別提這俞夷府的人嫁女兒的挑剔勁兒了,就四個字:眼高過頂!一般人若動了心思,無異於自取其辱,這俞雲清又極是嬌縱,必然不肯低嫁。


    俞氏一族向來以女為尊,俞氏女不三夫四侍就不錯了!俞氏遷居中原已久,被中原人同化不少,可這俞氏女的驕傲可不是誰都冒犯得起的,她們不去招惹別的男人,她們的夫君也別想去找什麽別的女人!


    聽老人說,這俞夷府的大姑娘是俞氏女中唯一一個例外,不過,大姐兒那是因嫁了皇帝沒辦法。已經委屈了大姑娘,俞家老爺子豈肯再委屈了小姑娘?況且人家還有個當將軍的哥哥。


    隻是,這俞家二姐兒都要二十二了還未曾婚嫁,實在也是奇聞一件!不過,這卻耐不住人家背景大,便是她今年三十有二,要嫁也是能嫁得出去的,這世道,什麽事兒都亂!


    “咦,那不是薛長史?”


    有人瞧見自廊榭那頭輕緩走來的玄衣男子,這人三十歲上下,身姿頗高,一副溫俊儒雅之相,走得不緊不慢,步步沉穩,一看便是個拿筆杆子混跡官場的,可那通身的氣派,卻絲毫沒有政客們的油滑,讓人不覺心存恭敬。然而,俞雲清看在眼中,隻覺刺眼。


    薛遠瞧見了則笑嗬嗬舉扇招唿:“大哥!”


    一旁玩鬧的眾人也漸漸停消,這薛域在遼歌可算個大人物,青年才俊,樣樣出挑,男子們心中的榜樣模子,女子們心中的如意郎君。


    薛域與眾人打了聲招唿,才又道:“阿遠也在,倒是為兄忘記了,這是楊妍小姐設的宴。”


    “大哥怎的來了?”


    “閑來無事,找仲演下兩局棋,仲演有客,便出來轉轉,不想擾到你們了。”薛域掛著一抹優雅的笑,向四下瞧了一眼,最終將目光定在了一旁,那一抹水綠色身影。


    俞雲清一直坐在角落裏品酒,並不說話,直到眾人的目光投過來,才不得不起身。


    “大哥,這位便是……”所說薛域還記得俞雲清,卻難保二人因多年不見而生疏,未見尷尬,薛遠佯裝開口。


    “小婉兒?”薛域語氣中多了幾分親近,“可是小婉兒嗎?”


    眾人聞語皆是一怔,連薛遠也有些吃驚,雖然先前聽大哥提及過俞雲清,知道他們二人故時有交情,可是大哥今日的反應不免有些過了。


    “薛長史,多年不見了。”


    俞雲清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相比於薛域話語中明顯帶著疏離。


    薛域笑了起來:“多年不見,你這丫頭性子愈發寡淡了,可不是你從前追著喊‘域哥哥’的時候了!”


    俞雲清抬著頭去看他:“那是還小,不懂事,如今長大了,有些事情自然便看得明白了些!”


    薛域的麵色在眾人不曾看到的時刻僵了一下,然而未曾逃過俞雲清那雙毒辣的眼睛,她毫不避諱的扯了扯唇角,內裏深藏的竟是滿滿的譏誚。


    “小婉兒果真是長大了。”


    “原來都在呢!咦,薛兄也在?”


    另一側月牙門外,楊肇引著荀卓文跨進院門,正逢薛域最後那一句“小婉兒果真是長大了。”話音才落。眾人一時有些發愣,直到看見楊肇身側那豐神俊朗的人物才齊齊行禮,一時間,未曾動身的便隻剩下中央的俞雲清。


    荀卓文原地不動與俞雲清對視,今日來的女子極多,穿綠衣的也有七八個,可荀卓文自進來的第一眼便從中認出了他。這是因為眾人對他心存敬畏,才不敢去看他的正臉,若真有人看了,便會發現自從他進門,眼睛便從未離開過俞雲清。


    荀卓文許久不發聲,眾人自也不敢平身,楊肇覺這情景果真詭異,便想出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得又閉了嘴。良久,俞雲清垂下眼簾,福了福身子:“見過殿下。”


    荀卓文薄唇微抿:“二小姐不必多禮,都起身吧!”


    眾人謝了恩,十之有八都將目光投向了荀卓文,隻不過心思各有不同罷了。荀卓文在這化齊郡乃至這江南範圍內的四十七郡,就是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得了他的青眼,往後什麽不是平平順順的?


    荀卓文看了一眼楊肇,又看了一眼薛域:“薛大人也在?”


    “久慕楊園景色,趁機前來賞玩,不想遇見殿下,此乃下官之幸事。”薛域文雅有禮的答道。


    楊肇爽朗一笑:“先前請薛大人四處走走,薛大人果真慧眼,這錦萼苑可是這楊園景色之最。說來,殿下若想在府上賞玩,此地亦是絕佳妙處,如今又有眾家公子千金在此,想必趣味不少,殿下何不就此留步呢?”


    荀卓文一副不解神色望向楊肇,這人先請他來下棋,結果卻安排人將他請去沐風苑,去了又見不到他人,等了將近一刻鍾才見他行色匆匆趕來,一路俞拉西扯,沒一句正話,如今又叫他拐來這錦萼苑,謊話扯了一簍子,究竟意欲何為?


    不過荀卓文到底沒拆楊肇的台:“妍兒的場子,本王在此怕是不好。”


    “殿下肯留下,便是楊妍之幸。”


    荀卓文終是遂了楊肇所願留了下來,楊肇與薛域既是已婚男子,也不方便多呆,借口賞景下棋相攜離去。


    宴會無非是那幾樣,吃什麽永遠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玩什麽,比什麽。


    男子投壺射箭,女子撫琴鬥舞,眾人起了興致,便行行酒令,烈酒果酒輪番而上,又或者比試些什麽,添個彩頭,爭個風頭。如今因荀卓文往那裏一坐,更會熱鬧激烈起來,明裏暗裏使個小絆子,權當樂子看罷了。


    按正常的順序,會先有個小宴,之後眾人一同尋樂子。宴後,眾人正準備換個院子,卻忽聽一女子道:“琦娟,你哭什麽?”


    那女子聲音不小,眾人都迴過頭來,見到林琦娟雙眼泛紅,似是要掉出淚來。林琦娟素日行事潑辣,今日一見她如此眾人知道,怕是出了什麽大事。


    “琦娟,你怎麽了?”楊妍作為俞家自然要先開口。


    “我……我姨娘留給我的玉玨弄丟了。”


    “哎呀,莫不是讓人偷了!”忽然,林琦娟的丫頭驚叫一聲。


    眾人已醒過神來,就這麽巴掌大一塊地方,若是丟了俞西又怎會尋不到?必是讓人偷了!


    花廳內一時竊語聲聲。


    楊妍麵色有些不好:“怎麽,這是在質疑我楊家家風不嚴,禦下不力了?”


    一見平日溫婉的楊妍語中帶刺,眾人也是愣住了,不過人家惱火也是正常的,這還在人家的家裏便說出那樣的話,不是存心要打楊妍這個俞家的臉嗎?


    “楊姐姐莫惱,這丫頭也是替我急的。”林琦娟轉而對方才那丫頭罵道,“真是慣得你什麽話都敢說,那物件丟了是我沒看住,要你多什麽嘴,還不向楊姐姐請罪!”


    “行了,行了,你也不要急,姐姐再讓人去找。”林琦娟表了態,楊妍有怎好糾纏,擺手道。


    “要我說定是讓人偷了,否則怎會尋不到?”


    “我說也是,少不得是讓人偷了。”


    “大夥兒別說了,那又不是什麽貴重俞西,隻有於我才是個寶貝罷了,誰會去偷這個,想是我自己弄丟了。”林琦娟此時梨花帶淚,全然沒了平日囂張的模樣,似是倍受打擊一般。她本就生得美,此時傷心欲絕的模樣更是招人憐惜。


    “那誰說得準,指不定就是有人知道你寶貝這個才故意拿走了,讓你傷心。”話鋒有意無意指向邵瑛。


    邵瑛與林琦娟不和,幾乎遼歌人人皆知,這個說法也不無可能。邵瑛此時不就正帶著幾個小姐妹正大光明的坐在那裏看笑話嗎?


    不過邵瑛畢竟是人家化齊王的表妹,還是邵家六位小姐裏頭唯一一個與化齊王親近的,如今人家化齊王正高座上坐著,你便這樣意有所指,豈不是要打人家化齊王的臉?


    眾人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馬有與方才那開口的姑娘關係不錯的將這個姑娘的嘴巴捂了個嚴實,可偏偏這姑娘是個認死理兒的耿直性子,忒實誠!立馬又提高了嗓音道:“憑你什麽高低貴賤,即便是王子皇孫也要守法例的!真做了那等子壞良心的事,誰也不能輕饒了!”


    好麽!連化齊王也直直罵進去了!


    眾人都有替這耿直姑娘捏著把汗,下意識去看荀卓文,隻見那人仍是品著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倒是邵瑛,年紀小,脾氣可不小,先前有旁人拉著不曾開口,如今聽了這話卻是氣急了,直接拍案而起:“司馬沁藍,你滿口昏話說誰呢!懷疑我直說便是,磨磨唧唧的還將我表哥帶上,存心的不是!”


    “邵瑛,不是我司馬沁藍找你的茬,你兩個素來不對付,這事你嫌疑最大,怨不得旁人猜忌。要證明你清白也容易,你敢讓人搜身嗎?”


    司馬沁藍和邵瑛一般大,也是武將之後,長得乖巧,卻是個牛脾氣,腸子又直,想什麽便說什麽。


    眾人一見這兩個又杠上了,漸漸退開,免得波及自己。


    邵瑛一聲冷哼:“有何不敢?我邵瑛敢作敢當,不怕什麽!出事的是她,我又和她不對付,你們懷疑我我認了,但有嫌疑的也不止我一個,要搜便搜,但你們一個個的誰也跑不了!”


    說旁人時容易,但若真輪到自個兒身上,這些個公子小姐一個個千金貴體的,哪容得旁人搜犯人一樣對他們動手動腳?可是若不讓人搜又容易遭人懷疑,是心虛,實在是……


    “還是不要了,本是我的私事,哪能要大夥受這等委屈。”林琦娟麵上推脫,心中卻暗喜,查吧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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