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卓文的臉有些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甚至還有些幹裂。俞雲清這時才驚醒,自己該正經八百關心的是自己身旁這一位!


    此時,荀卓文身體的狀況是不能被月晚涼知道的,故而,俞雲清想說的一切都要靠眼神和手勢來傳達。俞雲清指了指荀卓文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然後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輕輕按揉。


    荀卓文來迴看了看,沉默了片刻,隨即忽然抓住俞雲清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然後閉上了雙眼,整個過程,俞雲清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想來也是,這麽驕傲的一個人,連難受都不肯表現在臉上,又怎會在他一個小女子麵前作出揉肚子那般“好笑”的動作?況且,這人可是大鄴化齊王!天生矜貴,才不會自己動手。俞雲清擰了擰眉,好麽,將自己當丫頭使了!


    不過,她又一次忘了荀卓文的身份,腦子真是不夠用了!


    觸碰一個男人的身體其實是很尷尬的,不過荀卓文此時閉著眼,多少讓俞雲清鬆了口氣,也就沒有尷尬多久。


    俞雲清沒多大的手勁兒,不用刻意去控製力道對荀卓文來說就恰到好處。


    荀卓文本是存了警惕之心的,可這也隻是在胃痛的刺激下才有,他畢竟不是鐵人,正常情況下趕一天的路自是沒什麽大問題,隻是他如今這副模樣……身體原本就不好受,還要時刻提防著有人跟上來,早已是疲憊不堪。胃痛漸漸舒緩,他也就不知不覺鬆了緊繃的那根弦兒,逐漸睡熟了。


    眼見荀卓文睡熟,俞雲清又替他按揉了一會兒便也漸漸抵製不住睡意,歪倒著睡了過去。然而,還不等她睡熟便聽到“噗”的一聲,像是吐出什麽俞西的聲音。俞雲清倏地起身,正看見月晚涼抬起的頭,血!是血!月晚涼的唇邊全是血!


    “月晚涼!”


    “別去!”


    月晚涼和俞雲清之間也不過差了五步遠,荀卓文驚醒時,已阻擋不住俞雲清跑向月晚涼。荀卓文飛速起身,同時扯緊了手中的紅綾,衝向了月晚涼。


    以有心算無心,月晚涼又豈是俗輩,飛身就去掐俞雲清的脖子,當俞雲清意識到自己被人騙了的時候,自己的人已經被月晚涼挾住了。


    荀卓文和月晚涼交起手來,月晚涼雙手被縛又挾著俞雲清,根本發不出力,而荀卓文也因為月晚涼動不動就那俞雲清當擋箭牌而處處受限,可盡管如此,荀卓文還是占了上風。


    醫毒不分家,荀卓文是個什麽狀況,月晚涼連看帶猜也能估摸個大概,也正因為荀卓文的身體出了狀況,月晚涼才敢在這時下手。然而她失算的是,荀卓文是一隻老虎,即使他現在病了,病虎的實力,也不是她這隻家貓可以抗衡的。


    左右月晚涼不會真的帶走俞雲清,一見形勢愈發對自己不利,月晚涼立即發勁兒將俞雲清甩了出去,荀卓文為接住俞雲清,不得不鬆開了手中的紅綾。月晚涼趁機離去,等荀卓文接住俞雲清時已經來不及去追月晚涼了,況且,他怎麽放心將俞雲清一個人放在此處!


    荀卓文在迴頭,俞雲清仍立在原地,估計是被月晚涼三天兩頭扔習慣了,並沒有受太大的驚嚇,但俞雲清知道自己這次闖了大禍,將頭壓得很低。


    荀卓文將擱在小腹前的手背到身後,慢步走到俞雲清跟前,極其嚴肅道:“感情用事!”


    俞雲清自知犯了錯,哪敢開口反駁,隻立在一邊聽訓。


    “俞雲清,重感情沒有錯,可是都三年了你卻還是學不會理智地處理感情嗎?是否真的要到死了你才會明白!”


    此時的荀卓文就像個刻板的教書先生,極其嚴厲,說出的話又尖又毒。他不是氣她錯手放走了月晚涼,而是氣她屢教不改!自己明裏暗裏提醒了她多少次了,甚至,還主動將賞雪的身份暴露出來,不就是為了讓她長長記性嗎,她竟還是……


    荀卓文一甩衣袖,沒打算再接著說下去,俞雲清的是非觀念沒那麽重,他若再罵下去,就算這是她的錯,俞雲清也敢當場和他翻臉。適可而止的道理他還是懂的,雖然沒有旁人,但他也不能薄了她的麵子。


    訓也訓了,荀卓文達到目的,準備好好和她說話,然而,事態的發展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因為,俞雲清哭了!


    俞雲清垂著頭,眼淚“啪嗒啪嗒”不要錢一樣往下掉,哭著哭著就哭出了聲,俞雲清蹲在原地,將頭埋了起來。荀卓文有點不知所措,俞雲清可不是罵兩句就能罵哭的人,這……


    荀卓文不知道的是,俞雲清被戳到痛腳了!


    她就是不懂啊!若是果真能夠學會,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她感覺自己像是愛上了兩個人!


    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可是誰讓這個男人一次又一次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以天神降臨的姿態出現在她麵前!她不是鐵石心腸,怎能視而不見?


    可是,阿巡怎麽辦?她做不到專一,又拿什麽顏麵去見他?這些根本沒有人教過她,她不懂。


    荀卓文看著她哭,心裏又著急又沒辦法。人是他弄哭的,可他不會哄……猶豫了半天才走到俞雲清的跟前,半跪下來去碰她的肩:“俞雲清。”


    俞雲清正不知道如何麵對這個人,聽到他的聲音之往後躲,荀卓文心裏煩躁:“好了,你別哭了!人放走了也就放走了,你無事便好。你身上的毒我一定想法子給你解開,月之靈已往此處趕了。”荀卓文深吸了一口氣,“不論你是如何想的,如今我們都必須離開!”


    荀卓文說著就不顧俞雲清的反抗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俞雲清一受驚,反抗得更為激烈,荀卓文隻能搬出軍營裏那一套,沉聲道:“別動!”


    荀卓文說完運起輕功,飛離了這座小山峰。


    冷風“唿唿”地在耳邊刮過,俞雲清知道自己再反抗也沒用了,況且,她如今的腦子清醒著呢,放走了月晚涼不知有多少事會隨著更改,這時候,一無是處的自己不能再添亂了!


    隻是,一抬頭就看到荀卓文那張臉,她心裏還真是不好受,閉上眼不再看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俞雲清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睜開眼的第一幕,就是山,雪山。俞雲清吃了一驚,她才睡了多久,怎就到雪山了?


    其實他們離雪山還很遠,隻是四下無物,看著也就近了。他們的腳下,隻有雪,還不夠沒到腳踝。俞雲清抬起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的臉!荀卓文擠著眉頭,一張臉幾乎白到透明,唇色更是慘白至極,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來,整個人看上去脆弱得就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摔碎的陶瓷娃娃。


    “荀卓文,放我下來!停下來!”


    “你不要命了!停下來!”


    俞雲清開始使勁掙紮,荀卓文雙唇緊閉,從牙關裏憋出幾個字:“別動,快到了。”


    “不行,停下來!荀卓文!”俞雲清不敢亂動了,荀卓文的胃疼和尋常人的不一樣,可不是忍忍就能過去的。他的狀況,就應該安安靜靜臥床靜養,如今這樣,就是在玩命!


    俞雲清的語氣都快變成哀求了,荀卓文才終於停下來。俞雲清飛速從他懷裏跳出來,又上前去扶他,荀卓文半跪在原地,俞雲清一離開,他便身體向後倒在了雪地上。俞雲清一驚:“殿下!殿下?”


    “無事,扶我起來。”荀卓文的麵色完全和“無事”這二字搭不上邊兒。


    俞雲清扶著他,兩個人慢慢向前走,沒過多久,俞雲清看向前方的瞳孔驟然一縮,前麵,忽然出現了幾個黑點兒……


    俞雲清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神色,變成了那個處變不驚的俞二小姐。她明白,荀卓文此舉不僅僅是為了維護自己在下屬麵前的威嚴,更重要的,他現在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可以病,但絕不可以倒。就算身患絕症,也要當成小痛小癢,至少他得讓別人這麽以為。


    就像是當初那場逼宮,那時候她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但她是府裏唯一的主子,所有人都看著她,她不能亂。


    聰明人之間的默契讓他很是欣慰,荀卓文淡淡開口:“先迴去。”


    暗衛們待的山洞離此處並不遠,四人在前麵帶路,俞雲清和荀卓文則在後麵跟著,不一會兒也就到了。一進洞,便見整整齊齊跪著的幾排黑衣人,細數下來,正好是三十個。


    洞中架著篝火,俞雲清扶著荀卓文坐在篝火旁一塊大石頭上。荀卓文不說話,俞雲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目光和他對上,荀卓文跟她打了個眼色,俞雲清看向眾暗衛:“都去外麵守著。”


    荀卓文沒有出聲,代表默認,黑衣人們陸續而出。俞雲清沒想到自己真的可以命令這群人,不過,現在不是她驚訝的時候。


    荀卓文的麵色依舊很不好,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俞雲清從袖子裏掏出自己的手帕遞了過來,荀卓文一怔,隨機取走拭了額間的汗,卻沒有半點兒要還迴來的意思。


    俞雲清有點為難,想要開口管他要迴來,卻見荀卓文單手撐頭,微眯著雙眼,盯著篝火一動不動,知道他在思考問題,俞雲清也就閉了嘴。


    山洞裏很安靜,隻有火中偶爾傳出“劈啪”聲,一刻鍾很快過去,荀卓文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直沒有動過一下,俞雲清坐在一旁雙手抱膝靜靜看著他。


    荀卓文微眯的雙眼忽然睜大:“糟糕!”


    “怎麽了?”俞雲清也是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竟失了神,反應過來後連忙問出口。荀卓文素來是個穩重的人,他如此必是出了什麽大事!


    荀卓文沒有答話:“是我疏忽了,來人!”


    先前前去迎接俞雲清和荀卓文的四個黑衣人應聲而進,還不待她搞清楚狀況,荀卓文已經上前來拉起俞雲清將一個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中,隨後對四人道:“送她去沐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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