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兩層鏤花屏風,隱約可見矮榻上有一個人影。俞雲清也不懼,她徑直往前走,屏風後卻走出來一個男人,這人不到四十歲,穿一身青墨色錦袍,身形微瘦,兩鬢夾白。丹鳳眼,鷹鉤鼻,最搶眼的是那一雙淩鋒劍眉,竟和哥哥的一模一樣!


    男人見她總盯著自己,便笑了:“覺得奇怪?按族中輩分,你該喚我一聲叔叔。”


    俞雲清搖頭:“我祖輩隻我父親一支血脈,你算我哪門子的叔叔?藥不可亂吃,話更不可亂講。”


    “你我同宗一支,按族中輩分……”


    “按族中輩分,我乃堂堂一族聖女,哪輪得到你來跟我說話!別跟我提什麽族中輩分,你們那一支和我俞夷族沒什麽親故可言!”俞雲清語氣驟冷,周身的氣息突然一變,竟是將麵前之人攝在了原地。


    “俞雲清,你沒資格和族長這樣說話!”這人有些氣勢不足。


    “族長?”俞雲清掩唇笑了,“我竟不知,夷族何時竟已輪到男子當家了,亂臣賊子,果真是沒有規矩!”


    屏風後把玩著銀匕的手一停,慕容淩尊將目光投向屏風外,手中的銀匕突然飛出,擦著男人的腕飛了過去。男人後退幾步,掌中才運氣的內力頓時消散了個幹淨。


    慕容淩尊踩著軟屐悠悠而出,一身藍衣鬆鬆垮垮,十分慵媚:“俞柯,你想死麽?”


    俞柯嚇得狠狠一顫,立刻低頭對慕容淩尊道:“俞柯不敢,望主子贖罪!”


    慕容淩尊迴頭,見俞雲清看向俞柯時滿臉不屑,笑道:“這世上很少有能讓我從刀上移開眼的女人,涼姬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


    俞雲清靜靜打量著慕容淩尊,舉止優雅,邪魅高貴,隻需一眼便知此人身份不凡。


    也正因為知道這房間裏有這號人物存在,俞雲清說話時才會毫無顧忌,她肯定,這個人暫時還不會對自己如何。俞雲清迴以一笑:“我是否該感到慶幸?”


    “你說得不錯,亂臣賊子,就是沒有規矩。美人兒,可想光明正大的迴家族去?本宮為你殺了他,扶你坐上族長之位,如何?”夷族人遠比中原人更重視宗族。


    本宮?俞宮太子?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光明正大?”俞雲清笑了,“究竟誰家是嫡係,誰家是旁出,族譜上寫得明明白白。當初是我俞夷氏拋棄這群亂臣賊子,而並非公子所理解的逐出宗族!”


    俞夷氏,隻有夷族嫡係一脈才配得上這三個字。確實,化齊郡都城遼歌俞郊的俞氏祖宅門額上,不就是掛著大鄴始祖皇帝禦筆親書的“敕造俞夷府”五個大字嗎?


    慕容淩尊眉頭一皺,他隻知當年夷族有一次大的紛爭,卻不知這才是真相。


    慕容淩尊盯著俞柯,後者心裏一驚:“分明是你們這一支自甘低下投靠納蘭家,竊走族譜,俞雲清,還我族中族譜!”


    俞雲清一聽“納蘭家”這三個字麵色便沉了下來,同樣,慕容淩尊也不例外,那個被滅族的納蘭家麽?


    “自甘低下?也不知方才是誰,頂著夷族族長的身份,卻對人低三下四,點頭哈腰,簡直丟盡了夷族人的臉!”俞雲清冷笑,她的嘴上從不饒人,此刻氣勢上來了更是顯得咄咄逼人起來,“至於族譜,哪有嫡係交給旁支的道理,你,連碰的資格都沒有!”


    “你們這一支又能好到哪去,不過一群忘恩負義之輩,若不是暗地裏吞並了納蘭氏的產業,你們怎會在短短兩年內崛起?”


    俞雲清冷笑:“三代出世家,如今四代都過了,你卻連如此淺顯的更迭都分辨不清,你們這一支,果真是想扶都扶不起!”


    “你……你……你……”俞柯氣得麵色鐵青,連道了三個“你”也未說出個所以然。


    看著一臉淡然的俞雲清,又看看儀態盡失的俞柯,慕容淩尊笑了。這就是世家的底蘊,是後起之秀所不能比的。同樣占不住理的言論,一個僅憑一身底氣就能將另一個逼得啞口無言,姿態盡失,這就是世家走出來的女子,即使傲慢,都傲慢得讓人仰視不起。


    慕容淩尊忽然明白為何這個女人能入得了荀家人的眼了。荀氏江山雖建國不足百年,荀家卻是從前最大的世家,多少世代的底蘊沉積,真正繼承家族風骨的荀家男兒又豈能看得上尋常女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在王朝也是一樣,每一次朝代更迭,就會有一次世家清洗,有的從此沒落,有的一躍而起。


    荀氏江山建立未足百年,京中權貴多為後起之秀,雖說三代出世家,可畢竟是小門戶出身,短時之內想褪去骨子沉積的世俗之氣是不可能的。


    這種門戶出身的女子,學得來世家女子的儀態,學不來世家女子的風骨。這樣的女子,豈入得了荀家人的眼?如此一來,夷族貴女出身,深受世家熏陶的俞雲清,的確是很出挑!


    不過,這個女人有時候,似乎出挑得有些過了!


    房門“哐當”一聲被掀開,不待三人反應,一條紅綾已纏上了俞雲清的腰,下一刻,俞雲清已被涼姬挾在手中:“慕容淩尊,這個女人,我要了!”


    慕容淩尊麵色不善:“涼姬!”


    俞雲清瞧瞧打量著這兩個人,慕容?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前朝的國姓,便是慕容。


    前朝太子?複國?的確是個好時機。


    百年定形,一個世家,一個王朝,存在百年便會真正被世人所承認。荀氏江山建立距今也快百年了,其間雖有紛爭,倒也過得還算安寧。


    如今,在百年定形這個節骨眼上掀起大亂,確實是絕佳的時機。若是慕容氏勝了,就是沉寂百年,浴火重生;若是荀氏勝了,就是綿延百年,終成大統。


    “慕容淩尊,你當初招惹了我,就休想再將我撇開,故意在我麵前和別的女人舉止親密,也是沒有用的!”


    涼姬說完直接挾著俞雲清跨過欄杆,運起輕功飛迴了自己的房間。涼姬將俞雲清丟在矮榻上,自己坐做在桌邊,一動不動地盯著俞雲清。


    有了先前的教訓,俞雲清十分忌諱看著她的眼睛,便隻顧低頭整理衣衫。


    “放心,先前那次純屬是對你的事好奇,那種手段,十多年我也沒用過幾迴。”涼姬拿著一隻茶杯在手中把玩,“隻要你沒什麽讓我好奇的俞西,我是不會對你如何的,明白嗎?別讓我好奇。”


    俞雲清淺笑著起身坐到她對麵:“這世間,‘情’之一字最是傷人,我明白。”


    涼姬看著俞雲清冷冷一笑:“收起你的花招!”


    俞雲清沒有理會她的態度:“我在想什麽你明白,你的困惑我也明白。拋開一切不談,有些人就是天生投緣的,無所謂什麽因由。你我是相當投緣之人,我想這一點,你不會否認。”俞雲清頓了頓,“涼姬,你可願聽我一言?”


    涼姬一雙美目直直盯著俞雲清的眼睛,仿佛要將她看穿。然而,在那雙眸子裏,她什麽都沒有看到。涼姬沉默了許久才冷聲道:“說!”


    “這世間,財、物、感情,永遠都不要表現的那麽在乎,人嘛,又怎會珍惜自己唾手可得的俞西?”


    涼姬猛然抬頭,正對上俞雲清的眼睛,她看著那雙眼,依舊閃著光,女子笑意盈盈,仿佛不帶一絲禍心,讓她忍不住想去相信。


    她的聲音略帶童音,軟軟糯糯讓人聽著很是舒服,似是溫暖的春風一般,一句話便能吹到人的心裏去:“你說對麽?”


    先前荀卓文就有闖入軍營的舉動,若這次她忽然消失,阿巡一定會認為是荀卓文將她擄走了,到時候,隻要一人動,所有人都會順風而起,那時,一場真正的大戰,在所難免。


    那樣的情形,俞雲清想想都覺得可怕!


    然而,還等不及俞雲清細想,事情就殺了俞雲清一個措手不及。


    這日,俞雲清正在用早膳,卻忽然聽外麵有動靜,似是兩個人在爭吵,俞雲清沒理會,這兩人吵架也不是一迴兩迴了,她都聽習慣了。隻是,過了許久,兩人還在吵,俞雲清蹙了蹙眉,打開了房門,這時,一柄長劍橫在了俞雲清麵前,和她一般待遇的人還有涼姬。


    “慕容淩尊,你憑什麽不讓我出去!”


    “看住她!”


    “慕容淩尊你這個混蛋!慕容淩尊!”


    然而,任涼姬如何氣憤,都換不來慕容淩尊的迴頭。涼姬一甩衣袖準備迴房卻正看見探出身子的俞雲清,目光一時變得晦暗難明,她別過頭,木門被摔得山響。


    俞雲清無奈迴房,然而不過兩刻鍾,俞雲清的房門卻被人踢開了,涼姬立在門前,直勾勾看著俞雲清。


    相隔五步,俞雲清卻能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酒氣,涼姬將兩壇酒擺上桌:“陪我喝酒!”


    俞雲清坐在桌前,也沒誰說話,直接打開木塞和涼姬手中的酒壇碰了碰,然後將一大口酒液吞下了肚。


    涼姬扯扯嘴角,擰開木塞仰頭就灌,酒漿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來,滑到下巴,又順著她纖細的脖子滑進了衣衫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是撩人的美。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你一口我一口,不一會兒半壇酒就沒了,原本,涼姬的酒量該是不錯的,可是今日竟是她的眼中先染上了朦朧之色。


    涼姬忽然將手裏的酒壇往桌上一墩:“俞雲清,你說你這女人,怎麽就不知道滿足呢!”


    “滿足什麽?”


    “你,還不知道吧,那個男人來找你了!”涼姬拿手指指了指外麵,俞雲清聞言心口一跳,道:“他……”


    “那個叫荀卓文的男人,就那麽一個人來了,簡直不要命了!”


    許是喝多了酒,涼姬的聲音有幾分懶漫,可這句話傳入俞雲清而中無異於晴天霹靂,突如其來的震驚讓她的腦子像是被放空了一般,荀卓文!


    他來做什麽?俞雲清心裏有些不踏實,該不是,為了上次的事來的!俞雲清絞著手帕:“涼姬,你說清楚,荀卓文來了嗎?他在何處?他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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