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處處喧鬧鼎沸,天子腳下,威嚴盛溢,自與別處不同。兩個青衣少女手牽著手,好奇的在熙攘的大街上鑽來鑽去,不時從小攤上拿起幾樣物品瞧瞧。兩人停在一個首飾攤前,舒翎羽看了一眼身旁的她,問道:“要不要給你買個發簪?”


    舒碧薇嘴角輕揚,柔聲問道:“你有銀子?”


    她一陣傻笑,搖搖頭:“沒有!。”


    舒碧薇揚揚秀眉:“那你拿什麽買啊?”


    看著那清澈無塵的眼眸,眼眶一熱,她微咬唇:“碧薇想要的話,我們去賺些就是,我給你買!”


    首飾對於她來說可說你可有可無,但她仍是好奇的問道:“如何賺?”


    舒翎羽狡黠的目光掃過可人的人兒,掐掐她的臉,笑吟吟道:“把舒碧薇賣了去!”


    她眨著眼睛,眉梢輕勾:“這也行?你想賣多少銀子呢?”


    舒翎羽輕笑出聲,悠悠牽著她而行:“以你舒碧薇這幅模樣,隻怕沒人想要,你還是安心做你的尼姑得了!”


    舒翎羽的挪揄,她隻以笑略過,反而低頭沉吟起來:“幫人寫字可好?要不畫畫?”


    她們在清水庵最拿手的就是抄寫經文練字,舒翎羽讚同的點點頭:“好主意,我們找個地方去!等等,我瞧瞧!”


    舒翎羽正左顧右盼著,忽然街上喧鬧起來,夾有亂馬嘶鳴聲。


    舒碧薇不安的握著她的手:“翎羽,怎麽了?”


    她探身瞧了瞧,深吸了口氣:“碧薇,街頭有馬驚了,我去看看!你呆在這裏別亂走!”


    說著牽著她退到街邊,一襲青衣急衝而去,舒碧薇手中落空,有些無奈:“舒翎羽,小心一點!”


    ——


    “姑娘,快走啊!還愣著幹啥!馬驚了,往這邊衝來呢!”一個提著筐兒的大嬸好心提醒著她。


    耳邊陣陣大唿小叫,隱隱有踏踏蹄聲,舒碧薇有些惶惶不安:“我要——”


    大嬸一把拉上她:“姑娘,趕緊走啊!”


    “不了,我在這裏就好!”


    舒碧薇急忙抽出自己的手,大嬸見狀也不再搭理她,抱著筐跟著行人奔竄,身邊的吵雜聲讓她更是心慌,她挪著碎步摸索著往一邊靠去,後背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她驚唿一聲,來不及穩住身子,直直往前倒。


    瞥見一個青影往前摔,未曾多想,他一個箭步竄前,攔腰抱住她,對上緩緩抬起的雙眸,心砰然一動,褐色清眸蘊著一窩水潤,映耀出水靈靈的芒彩,似何處見過一般。


    男子的清爽氣息噴吐在她臉上,舒碧薇輕唿口氣,臉頰微紅,腰際的手讓她頗為尷尬,她想穩住腳,一下踩空,更深的摔進他懷裏,清晰的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心慌亂不已。


    極淡的香氣拂過他鼻際,目光緩緩落在她潤澤的唇上,他的唇角不由微揚,那唇仿若生出一種蠱惑,不覺想要低頭覆住她的唇,見她窘迫的想要站好,他深吸一口氣,收迴馳騁的心神,扶她站好:“姑娘,小心些!”


    手從她腰間滑落,她竟生出一絲失落,溫和的聲音讓心窩暖暖的,唇畔綻開一抹笑:“謝謝!”


    他幾乎是倒吸口氣,那抹笑如秋日清風、淡得澄明,那吐出的兩字更是散發著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息,暖聲迴了句:“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


    舒碧薇微頜首再次道謝,小心翼翼往後退了兩步。


    一舉一動之間,皆如此讓人悅目,他的目光定定鎖住她,隻見她一襲十分齊整的青衣,簡單的發髻,臉頰幾縷發絲輕拂,眉目清雅,不媚不俏,自有一股清靈之氣。


    “碧薇,碧薇!”舒翎羽跑過來,喘著氣道:“沒事了!嚇驚的馬都已被套住,我套住了一匹白馬!那邊新開的綢緞莊點燃了鞭炮,馬驚了而已!”


    察覺自己的失禮,他終於艱難的將目光轉向前來的女子,不為別的,隻因似喚出了她的名,同樣是一襲青衣,裝扮及其相似,容貌俏麗,明眸皓齒,眉目間斂著一絲嫵媚。


    舒碧薇嚅嚅唇,想對他再說些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隻能微皺眉,接了舒翎羽的話頭:“白馬?翎羽,你沒事吧?”


    舒翎羽莞爾一笑,不由分說牽過她的手:“舒碧薇,也不瞧瞧我是誰,我們走!”


    望著小心翼翼行走的兩人,他微皺眉,隱隱有些不對勁,一時又琢磨不出。


    “公子,公子——”董觀喚了聲,順著他的目光而去,由衷讚歎道:“公子,剛剛那青衣女子好生了得,幾個迴合就馴服了受驚的馬!”


    他並未聽進,耳際皆是那幽幽淡淡的話語,直至青衣隱沒在人群中,方收迴目光,吟出一個名:“碧薇!”


    ——


    “碧薇,口渴了吧,我們去茶樓喝杯茶!”


    舒碧薇搖頭輕笑:“你都沒帶銀兩,為何去茶樓啊?就近討杯水喝即可!”


    “我們可以化齋啊,化一壺茶總可以吧!你跟著我,我怎能委屈了你呢!”


    舒翎羽撇撇嘴,不滿的白了她一眼,拉著她直進茶樓,剛張嘴,舒碧薇已提醒的扯扯她的衣襟。她暗翻了一個白眼,知她者莫若舒碧薇,深吸口氣,壓低聲音道:“掌櫃的,能不能討壺茶喝喝啊!”


    掌櫃瞅著眼前的兩人,眉一皺:“姑娘,這——”


    “翎羽,我們不喝茶,我們——”


    “掌櫃,給這兩位姑娘上一壺好茶!”


    舒翎羽輕挑眉,循聲望去,隻見一錦衣男子幽然獨坐於一桌,皺了皺眉,瞧了眼舒碧薇又看向那男子身旁的漢子,正是他出聲示意掌櫃上茶。


    “翎羽?!”舒碧薇疑惑的喚了聲。


    舒翎羽拍拍她的手背,挑起眉梢,高聲道:“若是請我們喝茶,盛意難卻;若是另有所圖,即便是玉液瓊漿,本姑娘也不稀罕!”


    他緩緩側眸,目光越過舒翎羽,直直落在她身上,微微勾起唇畔:“一壺茶而已,姑娘何必計較太多?”


    “那倒也是!碧薇,這邊坐!”舒翎羽聳聳肩,牽著舒碧薇踱到桌前,輕輕移開椅子:“小心!”


    “翎羽!”察覺落在身上的目光,她不自在的握緊舒翎羽的手,心頭卻掠過一絲淡淡的喜悅,她聽出了那暖潤的聲音。


    “碧薇,我在這呢,我們喝杯茶就走!”


    得到舒翎羽的安撫,她方伸手摸著椅子,輕輕坐下。


    他的眉緩緩鎖緊,見舒翎羽輕輕將茶杯放到她手裏,她雙手握住茶杯送到唇邊,身子滯了一滯,突然心澀無比:如此清澈無塵的眼眸竟看不見。


    “翎羽,我們還要去替人寫字、畫畫嗎?”


    舒翎羽咕嚕咕嚕喝了幾口茶,明眸一瞪:“當然要啊,我還要給你買發簪呢!咱倆喝完茶就去!”


    “哦!”


    她一手托著腮,一手在桌麵上畫著圈圈,喃喃道:“我們先去首飾攤挑一個發簪,然後再去賺些銀子,可好?”


    “哦!”


    舒翎羽得意的勾起唇角,瞥見那一隅的兩人,眼眸轉了轉,吸吸鼻子,拖長聲音道:“碧薇,你可要小心哦,師父說鳳秦王朝人蛇混雜,衣冠禽獸不少,你眼睛看不見,若是遇上壞人——”


    語鋒一轉,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本姑娘就剝他的皮,喝他的血!”


    “舒翎羽!”她蹙起雙眉,淡聲阻止舒翎羽往下說,不再聽見舒翎羽裝扮的恐嚇聲,心中卻落下一股惆悵,幽幽抿了口茶:“翎羽,我們走吧!”


    “我又不是要扮那樣兇的,師父說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雖然看著不像是壞人,但總要提防一下啊!我是你姐姐,我要保護你啊!”感覺自己的過分,舒翎羽喋喋不休的解釋著。


    嗯,她隻淡淡應了一聲,兀然轉過話頭:“翎羽,算了吧!我們不要買發簪了,我們迴清水庵!”


    “買了發簪我們就迴清水庵!”


    “二十文可不是小數目!”舒翎羽帶她去首飾攤挑了支發簪,竟要二十文,對於身無分文的她們來說,確實非易事。


    “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走,我們找個寫字攤去,賺些銅錢使使!”


    拗不過她,舒碧薇隻得隨她而去。


    轉了大半條街,舒翎羽總算在一個寫字攤前停住,攤前的是一個清瘦書生。


    “姑娘,可是要寫字畫畫?”


    舒翎羽笑意嫣然道:“我是舒翎羽,她是我妹妹舒碧薇,我們可以在你這裏搭台替人寫字畫畫嗎?我要給我妹妹買一個發簪,但我身上銀兩不夠!”


    舒碧薇暗吞口水,哪是不夠啊,是壓根沒有,一大早下山,匆忙間忘了帶些銅錢,不然,又怎會有那一壺茶之事。


    書生名喚趙文,聽舒翎羽這一說,直直倒吸口氣,有生以來他是第一次聽說搭台寫字畫畫的。


    見他遲疑著,舒翎羽明眸一轉,滔滔不絕的跟他商量起來。


    舒碧薇淡淡笑著,並不插話,她隻知道,最後,舒翎羽定能如願以償,她總是有法子讓人讚同她。


    一番討價還價後,趙文終於答應讓她們搭台替人寫字畫畫,抬手擦了擦額際的汗,暗覺她真是能言善辯,瞥了一眼舒碧薇,她一直靜靜的站著,臉上掛著淡然的笑,仿若已預知結果,又是微微搖了搖頭。


    周紫川默默注視著站在寫字攤後的她,柔順溫婉、怡和安然,一絲優雅淡笑浮現在唇角。


    “公子,要不要寫一幅字?”董觀體貼的問道,自離開茶樓後,他不遠不近的跟在兩人身後,破天荒的問了發簪的價,那個女子所選定的發簪。


    “有何不可?”他半挑眉梢,趨前立於攤前:“姑娘,替我寫幅字如何?”


    趙文不做聲色的打量著他:一身藍紫錦服,身材偉岸,劍眉星目,英俊而不顯陰柔,陽剛而不顯粗鄙,臉上掛著溫笑,骨子裏久經沉澱的高傲與華貴濃濃溢出,讓人不由自主有一種自慚形穢,下意識的頂禮膜拜。


    舒翎羽輕掃他一眼,莞爾一笑:“公子要寫何字?小女子免費為公子寫一幅,以謝公子的杯茶之恩。”


    目光幽幽落在她臉上,淺緋唇瓣吐出溫潤的聲音:“不知道她能否替本公子寫一幅?”


    舒翎羽臉色微沉:“公子,實不相瞞,我妹妹眼睛有疾,怕是……”


    周紫川擺手打斷她,微微一笑:“不知碧薇姑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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