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茗猛然一震,微微蹙眉,難以置信地問道:“是她?”他心中卻恍然明白過來,第一次見到朝露時,自己奇異的反應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原來,不管什麽金針封腦之數都搶不過人心。


    他諷刺地笑笑:“你們想利用我,讓她成為雪鴻在沙華樓的臥底?”


    “當然,否則對於你一個背叛過組織的人,主上怎會再度任用你?”女醫者慢悠悠地冷笑道,“可惜,朝露對蘇雲棲一往情深,叫她背叛沙華樓,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現在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我隻好除去你。”


    白茗猛然睜開眼,眸中冷光如電,一閃而過,隨即恢複一片沉寂,隻是平靜冷漠的深處隱隱有絲絲暗流湧動。


    她再度取出一根銀針,銀針上藍光幽幽,竟是淬過劇毒,她放在眼前細細打量著:“我也不想用毒,毀了你這張絕世容顏,可惜,可惜……”她慢慢站起來,猛地一伸手,銀針閃電般的激射而出,刺入他命門!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時,被點了穴道的白衣少年,忽然動了!


    他反手一劍,空空,銀針被遠遠地擊飛了出去,他形如鬼魅,飄渺莫測,輕功高明至極,一時間,女醫者隻覺得天上地下、四麵八方無一處不是他的人影,竟找不到攻擊對象。她心中駭然,身子僵住了——不是因為驚駭,而是因為一柄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茗眼神肅殺,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你的點穴手法也不如何高明。”


    “是嗎?”劍橫在脖子上,女醫者卻絲毫不慌張,反而肆無忌憚地笑了,仿佛篤定對方不敢殺她,“三分鍾後,這裏就會化為一片火海,你殺了我也沒用的。”


    “主上神機妙算,料事如神,如果你殺了我,我們在沙華樓的內應立即會動手對付朝露。”女醫者狂笑著將這一暗招全盤托出,眼裏有陰狠的淩厲和瘋狂,“組織的追殺將如附骨之蛆,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開的!”她仿佛望見了他悲慘的結局,冷笑連連,“紫綃現在癡戀你,我倒要看看,她到時候會不會親手殺了你,終結整日被追殺的生不如死的生活!”


    白衣少年移開劍鋒,麵沉如水,驀地屈指一彈,無形的勁氣從指尖激射而出,洞穿了女醫者的心口,鮮血如泉般狂湧出來,女醫者陡然失去支撐,頹然跌坐在地上,嘴角猶自掛著一絲冷笑,像是在說:“你逃不了的。”


    看不見的暗門外麵,紫綃靜靜地坐著,等待裏麵的人出來,纖細的手指不停地敲打著桌麵,空空,清脆的聲響,桌麵竟似是空心的。她警惕地站起來,正想削開桌麵看個究竟,背後忽然劍氣縱橫,轟的一聲巨響,整麵牆轟然倒塌,她向後輕盈一躍,避開去,心中驚駭莫名,隱隱有著恐慌。


    然而,煙塵散去,映入眼簾的卻是白衣少年持劍而立的身影,她又驚又喜:“白茗?”


    “快走!”白茗一把拽住她,不及細說,向外捷足狂奔,“走啊!”


    “到底怎麽了?”待得狂奔出到了半山腰,紫綃已上氣不接下氣,然而身邊的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忍不住問道。


    “別停!”白茗厲喝,語氣平淡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因為這一陣狂奔,氣血未複的他微微喘息著,卻半刻也沒有停下腳步。


    紫綃心中一驚,迴首望去,不過一炷香功夫,山腳下,赫然已成了一片火海!火如一條爬行的蛇,肆虐地向著上蔓延,她奮力地挪動著腳步,前方,清涼的氣息夾雜著冷風撲麵而來,那是清澈見底的溪流,後麵卻有滔天熱浪,快了,二十丈,十丈,八丈……然而,後麵的熱浪已逐漸逼近,絲絲火舌舔舐著她的衣袂,她掙紮著脫離火海,人力畢竟有限,又怎能抗爭得過大自然?


    她手指翻卷,紫色緞帶卷住溪邊的垂柳,用力一扯,忽然間猛地鬆開他的手,將緞帶塞到他手中,用盡全力在他的後背重重一推,那是人能夠使出的力量的極限。白衣少年如冰霜般清冷的眼神似有所動容,仿佛極輕地歎息了一聲,頓住腳步,緞帶的另一端卷起她,手腕一翻,借助風力將她遠遠地送離這個地方,而他,卻腳下一滑,陡然向後墜落,頓時被鋪天蓋地、如怒龍咆哮的火焰吞沒。


    “不!”紫綃撕心裂肺地一聲厲喝,無奈身在半空,身不由己,終於重重地摔落在溪水那邊的地麵。火焰在清溪前頓住了腳步,仿佛有無形的漩渦將它漸漸吞沒,紫綃頹然地將手砸在地上,幾乎砸出血來——


    不過隔著一彎溪水,卻已經是參商永離,生死之別!


    “原來,師傅你的預言也不是很準嗎?”她仰天長笑,狀若瘋癲,笑聲淒厲而悲涼,如同此刻被烈火炙烤、正在滴血的心。“為什麽,死的是你,而不是我……”她按著心口,無聲地說道,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從頰邊滾落。


    然而,前方忽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抬頭望去,忽然全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衣少年衣衫飄飛從火中走出,自他足下所過,火焰在他身旁自動斷為兩半,他如雪雕般的容顏上泛起殷紅,一枚銀簪虛懸在他掌心上,銀簪上垂下長長的流蘇,流蘇的末端綴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紅石,散發著幽幽紅光,籠罩著白衣少年,宛若浴火重生的鳳凰。


    紫綃望著安然無恙的他,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這是辟火珠!”她有些羞怯地擦去頰邊的淚珠,嫣然一笑,長舒一口氣,“我說拿著這個會有好運氣的吧!”


    白茗清冷的臉上也出現淡淡的笑容,如純淨的雪蓮盛開在雪山絕域:“多謝了。”他手一揚,將發簪遞到她手中,“既是有好運氣,還給你吧!”


    紫綃怔了一下,失聲道:“你不要?”她黛眉緊鎖:“辟火珠可是世間奇珍,天下罕見,唯有南疆苗族一帶居民中顯赫者世代相傳,何況,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送人東西,你你你,你居然不要!”她望著他,眸中盈盈波光流轉,似是淚光。


    白茗微微怔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是這意思,你……”


    “既然這樣,那就是要咯?”她眸中閃過狡黠的笑意,打斷他的話,將簪子接過,低聲道,“我幫你戴上吧。”


    白茗遲疑了一下,卻沒有躲開。望著少女的笑容,他冰雪一般的內心似乎出現了一道裂痕,泛起少有的絲絲安寧靜謐的感覺——在這之前,他從未想到過,會有人不要性命也要讓他活下去,何況,對方還是素來冷漠自私的同僚。


    少女纖細的手指挽起他烏黑的長發,若有若無地輕輕劃過耳際,仿佛水麵的點點漣漪,也像內心的絲絲悸動,她手指輕輕纏繞,將他的長發束起,忽然俯下身來,在他耳畔輕吹一口氣,低聲道:“這算不算定情信物?”她的眼中忽然閃現出如孩子般的歡欣。


    白茗微微蹙眉,淡淡道:“當然不算。”他冷如霜雪的眼眸中似微有波瀾泛起,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獨來獨往,從未和人、尤其是女子單獨相處過,


    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隻是沉默地望著一直綿延到他們身前的火海,初升的朝陽在他身上灑下萬丈金光,映照得他蒼白的臉似也有了淡淡的血色,流動著無限光華,與身前的火海相映,他白衣一片火紅,隨風揚起,仿佛要燃燒起來。


    “紫綃,我昏迷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事?你且一一道來。”就在她望著他發愣的時候,白茗忽然轉過頭來,問道。


    紫綃微微一笑:“主上近幾日也沒有派什麽要緊任務,就是讓我們清明之前,多多留意洛陽城防,最好能記錄成圖給他。”


    白茗沉默半晌,淡淡道:“從今日起,我已與雪鴻組織沒有任何關係。”迎著紫綃驚愕的眼神,他解釋道,“剛剛那個女醫者,便是雪鴻派來追殺我的天伐聖女。”


    “至於你,還是快些走吧!”他神色清冷,眼眸深處依稀有決絕和留戀。


    紫綃微微一顫,組織中追殺的可怕她是知道的,然而,她的一縷情絲已牢牢記在麵前人的身上,往後見不到他的日子,對她來說,每一日都將像煉獄一般可怕。她心一橫,咬牙道:“我就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白茗秀眉緊鎖,冷冷道:“我素來獨來獨往,帶上你豈不平白多了個拖累。”


    紫綃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澀聲道:“我才不是那樣的弱女子,我武功不比你差……”她猛地抬頭,用盡全身力氣唿喊道:“白茗,沒有你的日子,我還不如死了好!”聲音鏗鏘如相擊,隨著浩浩晚風激蕩在半空。


    白茗凝立如故,清冷的眼眸中卻微有動容,良久,他歎道:“隨你。”他一挑眉,沉吟,“我們得先去沙華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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