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到底沒能熬過這個冬天,就在景晨忌日的一周之後。


    白景昕在得到死訊的第一時間裏,開車到墓園在唐敏的墓前站了整整四個小時。這一路上,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是抖著的,眼淚含在眼圈裏,等了許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他的內心反而沒有一直以來想象的那樣興奮,相反的,多年以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隱忍,早已麻木了。


    張鬆的葬禮並沒有很隆重,是由林莉一手操辦,一代梟雄的隕落,自然在鬆江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全市各大媒體爭相報道,在靈堂現場,記者比吊唁的人還多。不論張鬆在世時再如何的叱吒風雲,如今來拜祭他的卻寥寥無幾,張鬆手腕狠辣,與他相交不過是懼怕他的權勢,所以真正的朋友沒有一個,白景昕與張鬆的關係,明眼人心中有數,即使有來參加葬禮,都是看在白景昕的情麵,大家也是走走過場、裝裝樣子罷了。


    曾經風光無限,現在備受淒涼,這人世間的事,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張鬆沒有留下遺囑,財產分配隻能等他的律師提請法院的判決,一夜之間,不知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們,都自稱是張鬆的妻子,十幾個人全湧入張府,賴在客廳不走,嘰嘰喳喳的嚷著要分財產。林莉絲毫不懼,摸出槍朝天花板開了一響,這才嚇跑了那些女人們。


    靈堂設在鬆江最大的親恩堂,一天的費用就十幾萬,價格高得令人咋舌,普通百姓聽說了價錢,更是感歎紛紛,當真是連死都死不起了。


    林莉身穿孝服,在靈堂接待訪客,她的表情冷漠而僵硬,沒有一絲哭容,甚至還透著不耐煩,白景昕更是隻在第一天出現了幾分鍾,直到張鬆出殯,他也沒見人影。因為,他要去找簡瞳,簡瞳失蹤了。


    白景昕以為,簡瞳隻是賭氣而已,等過上幾天,去和她說個好話、哄一哄,她就會跟他迴家,沒想到,他去醫院隻見到了一張空床,醫生說簡小姐隻住一天就出院了。他這才慌了神,發了瘋般的到處去找,也不去公司上班,大事小情全交由昊然,每天每夜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尋找,甚至還派人去了她的家鄉,卻一無所獲,始終摸不到頭緒。


    景晨的墓上有一束百合,白景昕百分百確信,定是簡瞳放的無疑。可,到底是什麽時候放的,此刻她人又在哪裏呢?簡瞳沒拿行李,更沒拿手機,她隨身隻有錢包。唯一帶在身上的,就是白景昕在她生日時送的項鏈,她不曾摘下來過。


    才幾天的光景,白景昕熬紅了眼,胡子拉碴,整個人格外頹廢,以酒度日。一年前,他失去了景晨,一年後,他失去了愛人,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隻要是在乎的人,到最後都會離開他。


    白景昕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深深的無助感,贏了天下,輸了心愛的女人,這樣的天下,他寧願不要。這些年過的實在很累,或許,真的應該好好歇一歇。


    似乎,一切還朝著原有的軌跡發展著,白景昕依舊住在白府,晚上要把簡瞳的手機放在枕下才能入睡,偶爾還會去安家小區坐坐,吸支煙。想放縱自己就從“明月夜”找個小姐喝喝酒,陪他在星河酒店住一晚,但他也隻是抱著小姐睡覺,就像抱著簡瞳那樣,並不會和她做什麽。簡瞳走後,白景昕似乎也對床笫之事失去了興趣,沒有了往日的雄風。


    這個狀態的白景昕,昊然曾見過兩次,一次是小敏去世,一次是景晨去世。他不禁後悔,幫了簡瞳到底是對還是錯。


    其實簡瞳並沒有走遠,她就在鄰市,是白景昕派昊然去鄰市的時候,她跟著昊然去的。


    昊然在鄰市有一套兩居室,因白氏企業與鄰市的幾家公司有合作往來,每個月總免不了要跑幾趟,他又不喜歡住酒店,幹脆買了間房子住,出入也方便。


    簡瞳對鄰市的環境不熟悉,平時就隻在小區附近活動,自從懷了孕,與小區裏的一些年輕父母也漸漸有了共同語言,見了別人家的孩子,總會忍不住的多看幾眼。


    她正蹲在那兒逗一個小嬰兒笑,昊然提著購物袋叫她:“包子。”


    簡瞳起身還不忘戀戀不舍的跟小嬰兒道別,昊然笑笑:“他那麽小,聽不懂你說的話呢。”


    “嗬嗬,其實能聽懂,別看才是幾個月的嬰兒,也很聰明的。”


    昊然遲疑道:“白哥……還在找你。”


    簡瞳的反應很平淡:“哦,是麽。”


    “包子,其實你根本不需要離開,白哥對你的感情,都這麽久了你還看不清嗎?”


    “我知道。我就是有些事暫時還沒想通,想逃避一陣,行不行?”


    進了家門,昊然輕車熟路的把蔬菜水果分門別類的放入冰箱,又去衛生間洗衣服,沒幾秒,皺著眉出來:“包子,不是跟你說了,我每周都會來,你就把髒衣服攢到一起,等我來洗就行。”


    “我呆著也沒事,閑著也是閑著,做點事還能打發時間。對了昊然,我又學會了好幾樣菜,嗬嗬,一會兒做給你吃。”


    “不了,等以後你再做也不遲,一會兒呢,我給你煲個湯喝。昨晚臨時跟我媽學的,這個湯喝了對你很好的。”


    簡瞳摸摸自己的臉:“你每周都煲湯給我喝,喝得我都胖了一圈了。”


    “孕婦就是應該胖的,很正常。”


    “不行,胖了就更醜了。”


    昊然隨口說道:“我又不是白哥,我可不嫌棄你。”話剛出口才覺不妥,馬上又轉移了話題:“對了,林莉也快生了,應該就是春節之後吧。”


    簡瞳點點頭:“白景昕沒找她的麻煩就好。你知道嗎,我一直擔心白景昕不讓她生下來。”


    “一開始白哥確實是想這樣做,後來也就隨她了,反正張鬆一死,她再也興不起風作不起浪,白哥幹脆就不管她了。以前她偶爾還會來白氏鬧一鬧,最近也不來了。你那個朋友一直陪著她,我看他倆有戲。”


    “你是說錢川?”


    “是。”


    簡瞳表示讚同:“我也發現錢川好像對莉莉越來越上心了。這樣挺好,起碼,莉莉有人照顧了。他倆互相做個伴,也挺好的。”


    昊然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是白景昕。


    他示意簡瞳噤聲,同時在腹中打好草稿,來應對白景昕對他突然去鄰市的質疑。


    誰知,白景昕第一句便說:“降溫了,恐怕是要變天,你別忘了多穿點。”


    昊然一驚,忙接道:“是要下雪嗎?”


    “這個季節,不是下雪難道是下雨麽。”


    說完,白景昕掛斷,昊然卻坐不住了:“包子,我現在必須馬上迴鬆江,白哥出事了。”


    簡瞳手裏的杯子灑出了不少水:“他出了什麽事?”


    “現在還不清楚,我估計,十有八九是警察破解了u盤,裏麵有白哥販賣軍火的賬目。”


    簡瞳喃喃自語:“原來,是這些內容啊。”


    “原以為警察的動作不會這麽快,看來,是低估他們了。”


    “他會坐牢嗎?”


    昊然安撫她說:“別擔心,陳律師一早就針對此事做好了應急機製。我們現在要做的,是首先弄清楚這本賬是否會成為確鑿的證據。”


    簡瞳的眼睛濕潤:“他會沒事吧?”


    “唉,包子,你看你其實也很關心白哥,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昊然看看表:“我必須走了,你自己小心點。”


    昊然的車子一路疾馳飛奔迴鬆江,在白氏門口停下。


    沈慧正急得團團轉:“我這心一直懸著呢,看見你總算是放了心。”


    “白哥呢?剛才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有警察在吧?”


    “是小林,說要帶白哥迴警局例行問話。”


    昊然氣道:“他憑什麽說帶就帶!有本事就拿出確鑿的證據,以為破解了u盤就了不起!那隻是一堆數據而已,根據z國法律,沒有買家出庭作證,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沈慧搖頭:“小林這是立功心切了。”


    “慧姐,這些年來隻有你還管他,依我看,他根本不值得你去管。”


    “白叔娶了他媽媽,他姓了白,就是白家人,你們可以不聽白叔的,但我們沈家的命是白叔給的,我不能不聽白叔的。白叔讓我照顧他,我就義不容辭!”


    “那你看現在,這個你一直照顧的人,就是他抓了白哥!”


    沈慧一跺腳:“我去找小林!”


    “慧姐,你去找他有什麽用!他鐵了心的要找證據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恨白哥。”


    “誰讓你們欺負他的!”


    “被我和白哥欺負的人多了。你小時候也沒少受白哥欺負,你怎麽不恨白哥啊?”


    沈慧瞪他:“昊然,你別說那些沒用的了,眼下想辦法才最要緊。我去警局,看看能不能先見上白哥一麵。”


    正說著,林莉那邊的眼線又打來電話報告,說林莉狀況不大好,恐怕是要早產,詢問沈慧說應該怎麽辦,要不要讓白景昕知道。


    沈慧一時之間焦頭爛額,急得直踢桌子:“這事情怎麽都趕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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