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嵐岫出宮的那天,方皇後和王貴妃、盧靖妃、杜康妃、應惠妃都來送行,眾人沒有離別的憂傷,都是滿臉的欣慰和喜悅,那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的。

    朱秀貞堅持要將嵐岫送出宮外。“姑姑,月子裏的人不能吹風,你快迴去吧”,朱嵐岫挽拒。

    但朱秀貞一再堅持,“你這一去,我們不知何時能再見麵了,我怎能不多送你一程”,她說著就紅了眼圈。朱嵐岫隻好不再阻止。

    馬車緩緩駛出了紫禁城,朱嵐岫挑開車簾迴頭望去,巍峨壯麗、氣象萬千的宮殿,在陽光照射下,更顯示出優雅、尊貴與輝煌。柔柔的陽光靜靜地照射在朱漆大門上,一半明媚,一半陰鬱,淒美迷離,宛如前世的夢境。

    京郊長亭古道,綠草如茵,空氣中彌漫著花草的清冽氣息。陸炳和向擎蒼並肩站立在古道旁,近處停著一輛馬車。滿目的連天芳草,讓向擎蒼心生慨歎,“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陸炳長歎一聲,“和你相比,我實在是個懦弱的人”。言罷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既能離開,就不要再理會朝堂之事了。和公主好好過日子,她對你情深意重,千萬不要辜負了人家。”

    向擎蒼點頭道:“未出土時先有節,便淩雲去也無心。我本非宦海中人,此番能全身而退,已屬萬幸了”。他傷感目注陸炳,“擎蒼多年蒙大人栽培和厚愛,以後再也不能為大人效力了,請大人受我一拜”,他斂衽下跪,重重叩頭。

    陸炳彎腰將他扶起,眼中浮現淚光點點,萋萋滿別情。

    遠處傳來轆轆的車輪轉動聲響,二人同時迴過身去。一輛馬車奔馳而來,漸漸駛近,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杜鵑率先跳下車來,將車簾挑起。向擎蒼一個箭步上前,朱嵐岫正好探出頭來,他將手伸給她,小心翼翼地扶她下了馬車。朱嵐岫雙腳著地的那一刹那,已被擎蒼擁入了懷中,他的淚水打濕了她的秀發,再與她的淚水混合在一起,順著她的麵頰漫流。他極小心地抱著她,生怕擠壓到她的腹部。

    “好了,我知道你們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是將來有的是時間,先讓我說幾句話吧”,朱秀貞笑著打斷了他們。

    二人這才依依不舍地分開來。朱秀貞手中捧著一個大包袱,杜鵑上前將包袱打開,裏麵全是小孩的衣物。朱秀貞取出最上頭的一件道:“其餘的衣物都是我替你們準備的,唯獨這件,是惠妃親手縫製的百家衣,她說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

    有孩子了,希望你們的孩子能夠平安健康地成長。”

    朱嵐岫感動之餘,不自覺地一瞥身旁的陸炳,他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包含著歉疚,又有深深的無奈。曉蕙對他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吧?朱嵐岫暗暗歎了口氣,陸炳明顯蒼老了,三十多歲的年紀,已經華發早生。權勢顯赫,地位崇高如他,內心卻是空虛和寂寞的。

    朱秀貞又讓車夫幫忙抬下一個大箱子,裏麵有許多珠寶首飾和金銀盤纏,除了皇後和幾位妃子贈送的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嘉靖讓昌芳暗中交給朱秀貞的。叮囑了一通之後,朱秀貞又滿臉嚴肅地給向擎蒼訓話:“嵐兒為你吃盡了苦頭,你如果膽敢讓她受半點兒委屈,我絕對饒不了你!”

    向擎蒼鄭重起誓:“我發誓,會一輩子愛護嵐岫,若有違此誓,必遭……”

    未說完的話被嵐岫的手堵住了,她眼中柔情滿溢,“姑姑不過說說而已,你發那麽重的誓做什麽”。

    朱秀貞和陸炳都笑了起來,有陽光般的暖意滲透開來,溫暖了每個人的心田。

    不遠處的一處高坡上,有兩個人影在微微晃動。嚴嵩一身布衣,扮作普通老百姓的模樣,正居高臨下地看著送別的場麵。他旁邊打扮似村婦的是柳鳴鳳,她神情凝重,眼中滿是眷戀與不舍。

    “為什麽不與向大哥父子相認?他這一走,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柳鳴鳳抬眼看著嚴嵩。這是第一次,她投向他的目光沒有帶著恨意。

    嚴嵩悵然搖頭,“我在他的眼裏,是個十惡不赦的奸人,他已飽經磨難,不要再給他增添心理負擔了”。嚴嵩沉沉歎了一口氣後,又沉默下來。

    向擎蒼扶著朱嵐岫上了陸炳事先為他們準備好的馬車,杜鵑也隨後上車。陸炳和朱秀貞上了另一輛馬車。趕車人各自揚鞭,兩輛馬車背道而馳,在轆轆輪聲中漸行漸遠。

    嚴嵩和柳鳴鳳一直遠遠地望著,直到向擎蒼和朱嵐岫乘坐的那輛馬車已消失在古道的盡頭,他們仍佇立在陽光下,沉默肅然如兩尊閃閃發光的泥塑雕像……

    半年後,柳鳴鳳死於難產,給嚴家留下了第一個孫子。臨終前,她流露出對兒子的不舍之情,但更多的,是解脫的快感。相隔數日,遠在保安州的向擎蒼和朱嵐岫也喜獲麟兒,母子平安。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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